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第6章
船艙裏太暗了,蘇奇沒能分辨出他們這邊缺了誰,艙門已經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那瞬間狂風大作,海水直接灌了進來,蘇奇的睡袋被安排在最裏面,也立即感覺到了那股刺骨的涼意,冰得他差點叫起來。
這麽一來倒是讓他徹底清醒了。
蘇奇扶着艙壁起身朝外看去,船艙外頭的燈光搖晃得很厲害,甲板上人影不斷閃動,一時間分不清誰是誰,也沒看出來上船的是什麽東西。
他本來以為會看見什麽恐怖的景象,見狀忍不住覺得莫名其妙。
南海這邊的事情他最多只是聽蘇征同志提過幾次,還是好些年前的記憶了,蘇奇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轉頭發現其他人也一樣一頭霧水。
劉禿子半個身子躲在門後觀察,驚疑不定的問池慎:“池顧問,這什麽情況?他們在跟什麽人幹仗?”
“……”蘇奇不由得多看了劉禿子一眼。
他覺得這種人很有意思,幾個小時前還試圖傷害池慎,這會兒又開始池顧問長池顧問短的了。
難道覺得受害者的記憶都會跟他們一起清空嗎?
劉禿子臉上的肥肉抖了抖,明知道這小子是在鄙視自己,卻不得不暫時壓下火氣,看向池慎尋求答案。
池慎一路上不管他們态度如何都是有問必答,這一回卻破天荒的沒有回答他,只是臉色很難看的盯着外面的人群看了一會兒,忽然沉聲開口:“把燈滅了。”
“滅了?!”劉禿子臉色微變,“那不是更看不見?”
池慎沒有理會他,轉頭看向了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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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禿子一回頭,才發現蘇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摸到了門口,手正放在甲板燈的開關上,朝他露出個單純又無害的笑容。
他一驚,還沒來得及阻止,只聽見“啪”的一聲,四周瞬間陷入了黑暗。
那瞬間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顫,冷汗都下來了,目光下意識的聚集到船艙外。等到眼睛終于适應了昏暗的光線,借着頭頂的月光,他們終于看清楚外頭是個什麽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關燈的瞬間,外面的聲音确實安靜了不少。
奇怪的是外面的天氣明明很好,完全沒有變天的樣子,漁船卻還是猛烈的晃動着,船艙裏的海水都嘩啦啦的亂響。
情況并沒有比先前有燈的時候好多少,月亮被雲遮住了,蘇奇只能看見個模糊的輪廓,勉強分辨出來靠近船艙的幾個身影是船老大他們。
只是跟想象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太一樣,除了幾個漁民拿着魚叉對準前方,包括船老大在內的其他人居然都跪趴在地,不斷地磕着頭。
船老大額頭砰砰的撞擊着甲板地面,嘴裏不斷念叨着“海神娘娘”和“饒命”,方言夾雜着普通話,聽上去非常的語無倫次。
蘇奇本身是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但他都能被拉進這個游戲了,發生點什麽認知之外的情況,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他順着船老大跪拜的方向看過去,瞧見了幾個人影。
那幾個人影濕漉漉的,渾身還在往下滴水,應該就是剛才從水裏摸上來的東西——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那幾個人影站立的姿勢很奇怪,直挺挺的,沒有一絲放松的弧度,側面看過去就像是一塊有點厚度的人形立牌。
總之不像是正常人。
蘇奇先前聽見兩道破水聲,但這些身影的數量卻超過五個,影影綽綽的站在黑暗中,莫名讓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個時候,光線突然一亮。
大約是雲層被大風吹開了,慘白的月光灑落,将那幾個人影的面孔照亮。蘇奇旁邊的一個人突然驚叫一聲:“阿奎!”
衆人登時騷動起來,他們也看見了那幾個人影之中的熟悉面孔——黝黑的皮膚和特色的沿海地區長相,赫然就是前半夜摸到銅鏡的那個年輕海夫子。
幾個海夫子頓時坐不住了,也不管眼前的情況有多詭異,就想沖出去救人,被劉禿子一把拽住了。
劉禿子臉色很臭,大罵:“都他娘的不要命了?!睜大你們的狗眼,那不是阿奎!”
他力氣很大,那幾個海夫子加起來竟然都沒能甩開他。
一個跟阿奎長得有點像的海夫子眼睛都紅了:“那就是阿奎!他是俺的親弟弟,化成灰俺都認得……你給俺讓開!”
他去扒拉劉禿子的胳膊,還招呼其他的探墓者一起幫忙,但除了跟他一起的海夫子之外,沒人動彈。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阿奎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
此時的他跟前半夜相比早已變了樣子,整個人膨脹了一圈不說,也不知道是月光太亮還是怎麽,他那張黝黑的臉莫名變白了很多。
那是一種病态的白,就像是在臉上結了一層冰霜。
夜間的海水冰涼刺骨,蘇奇在裏面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小腿要抽筋了,阿奎和那些人影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始終僵直的站在原地,就連聽見他哥的聲音都沒有反應。
這個時候,有道暗光一閃而過,蘇奇注意到水裏有什麽東西在反光。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那面銅鏡。
巴掌大的銅鏡在海水的推動下,一點一點蹭着甲板的地面往前,發出令人牙酸的磕碰聲,斷斷續續的。
船老大也看見了銅鏡,霎時間被吓得魂不附體,磕頭磕得更用力了,額頭拍在水面上“啪啪”作響,求饒也更加賣力。
船艙裏衆人這下聽清楚了,他說的是:“海神娘娘饒命,寶貝都是他們拿的,跟我們沒有關系!您要索就索他們的命,不要索我們的命啊!”
他身後的幾個船員不知道着了什麽魔,一個個有樣學樣,關鍵是那幾個原本拿了武器的漁民看到那銅鏡,竟然也丢開了魚叉,朝着阿奎他們跪了下來,嘴裏用方言高喊着什麽。
蘇奇聽不懂他們的方言,只知道他們似乎叫這東西“海奔兒喽”。
“他娘的,一群軟蛋!”
劉禿子罵了聲,這下終于不阻止那幾個海夫子出去了,反手從後腰帶上掏出來一把獨角牛——就是土法制造的老式手.槍。
他拎着獨角牛就出去了。
其他探墓者互相對視一眼,也立馬跟了出去。
這畢竟是在海上,這群漁民這麽迷信海神,他們要是再不出去,等會兒說不定就要被漁民打包丢進海裏喂魚了。
蘇奇墜在人群最後,沒急着出去,甚至還拉住了池慎。
那群漁民跪下去的時候,月亮正好從雲層後出來,他注意到阿奎右邊角落裏的一個人影很眼熟,看過去就發現正是先前給他講解南海一號的那個船員。
跟阿奎一樣,這個船員也渾身腫脹,身體僵直,那張總是嘿嘿傻笑的憨厚臉對船老大他們的聲音完全無動于衷。
不同的是船員身上有很多明顯的傷口,都已經傷到肉了,海水泡發過後,月光下翻卷的皮肉反射出瘆人的冷光,看得蘇奇都忍不住皺眉,感覺身上對應的地方疼痛起來。
他先前完全沒聽見打鬥的聲音,船員到底是什麽時候受傷的?
還有阿奎,他也不知道阿奎是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
蘇奇盯着船員看得久了,忍不住想撓撓胳膊,誰知道才剛擡手就被池慎抓住了。
池慎看他的眼神很銳利,跟先前那種人淡如菊的狀态很不一樣,看得蘇奇忍不住一愣。
但他來不及覺得奇怪,因為池慎快速的掃視檢查過他的情況,就松開了手,随後像是未蔔先知一樣回答了他想問的問題:“奔兒喽在這邊的方言裏面是狗的意思。”
蘇奇反應過來:“海狗?”
腦海裏出現一種醜萌的生物,蘇奇轉頭看向甲板上那些人形立牌一樣的東西,完全無法把這兩個生物聯系到一起。
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海狗,哪有海狗長人臉的?
池慎搖了搖頭:“海奔兒喽是他們對這種東西的特定叫法,沒有明确的資料證明是哪種生物。本地的傳說裏面,海奔兒喽是海神的使者,會代替海神去懲罰所有觊觎海神寶藏的人。”
“……”
蘇奇完全不信這個所謂的傳說,畢竟接觸過海底文物的人不止阿奎一個,何況船員一直是守規矩的那個,沒道理會被拖下水。
這種說法聽起來更像是某種用來統治愚民的借口。
他正在腹诽,那群海奔兒喽像是感應到他對海神的亵渎,突然齊刷刷的朝這邊看了過來。
蘇奇不由得一頓。
海奔兒喽的身體沒動,一張張慘白的臉像是懸浮在那些人類的身體上方,徑直扭了過來,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他們的瞳孔都已經散開了,眼球不受控制的亂擺,有的甚至只剩下慘白的眼白,這麽一搞簡直恐怖谷效應拉滿。
蘇奇一瞬間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後腦勺,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船老大明顯比他更害怕,磕頭的聲音頓時停了,連滾帶爬的往後蹭,帶着他的船員躲進了駕駛室裏面。
劉禿子一看這家夥這麽不講義氣,忍不住又罵了聲軟蛋,倒是反應迅速,咔噠一聲給獨角牛上膛,對準阿奎就是一下。
阿奎的肩膀立刻就被開了個洞,但沒有多少血流出來,就一個外翻的傷口留在原地,還冒着細煙。
劉禿子臉色巨變:“他娘的這玩意什麽來頭,這麽一會兒工夫,血都流幹了!?”
阿奎的同伴看他中彈原本還有些着急,見狀頓時都臉色煞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哥抖着嘴唇:“……怎麽……怎麽會這樣?阿奎就出去解了個手……”
劉禿子罵他,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再不反擊,等會兒他們一家子都得變成這種怪物。
說着随手撈起被漁民丢下的魚叉就往阿奎他哥手裏塞,自己抓緊時間給獨角牛換了子彈,瞄準那個船員的腦袋又是一下。
但這些玩意被吸幹了血都還能自由行動,幾個槍眼自然也奈何不了他們什麽。
船員的身體只是原地晃了晃。
這幾下槍聲倒像是驚醒了他們,那些身影不再僵直在原地,整個上身弓了起來,脖子幾乎整個縮進身體裏,兩只手臂彎曲在身側,盯着劉禿子就撲了上去。
蘇奇看見劉禿子臉上閃過濃重的殺意,眼神一厲,抄起魚叉就紮進了阿奎的脖子裏。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任何猶豫,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幾個小時之前還在一起吃海鮮喝酒的同伴,而是什麽牲畜。
長着阿奎臉的海奔兒喽凄厲的大叫一聲,一腳踹在劉禿子肚皮上,擰身奪過魚叉,直接把那帶倒刺的叉頭從自己脖子上扯了出來。
這下倒是見了血,但阿奎的喉管也被徹底割斷了,再沒有任何一絲生還的可能。
阿奎他哥悲慘的大叫一聲。
劉禿子眼神發狠,撲上去還要補刀,就聽見池慎朝他喊:“見好就收。這東西身上病毒很多,容易感染。”
他惜命得很,一聽這話頓時收住了。
其他的探墓者本來殺心也都極重,見狀陸續收了手。
那海奔兒喽倒也機靈,見他們人多勢衆還挺能打,扭頭就跳進海裏去了。
劉禿子氣性上來,哪怕對方跑了也不願意這麽輕輕放過,換了幾次子彈又往水裏打了幾發,直到海面徹底平靜,才終于收了獨角牛。
漁民們看見海奔兒喽被打跑,戰戰兢兢的從駕駛室裏面出來了。
船老大驚疑不定的問他們:“你們是不是受傷了?有沒有見血?”
不知道為什麽,蘇奇聽着這話總覺得有點奇怪。
明明船老大剛剛還口口聲聲的讓海神娘娘把他們給帶走,別傷害他和船員來着。
劉禿子也看這貪生怕死的船老大很不爽,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下次有這種事,你再推老子出去擋槍,老子把你剁碎了丢海裏喂魚!”
船老大沒應聲,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怎麽。
這群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劉禿子剛剛想殺海奔兒喽的眼神不是虛的,換了正常人來肯定早就吓死了。
打跑了海奔兒喽,衆人都松了口氣,除了阿奎的同伴之外,其他人都歡呼着回船艙準備繼續睡覺。
蘇奇站在船艙門口,看着面色發白的船老大,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直播間那群人瘋狂投注,總不會只是想讓他看一場NPC跟怪物互毆的好戲吧?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直播間的投注提示又開始刷屏,觀看人數也一下子從一百多翻到了三百。
與此同時,“咚”的一聲悶響,漁船猛的朝側邊傾斜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