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派出所。
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是不是犯太歲, 這個地方來的頻繁。
這一回裏德森沒事,簡姝左手胳膊上是拖拽傷,蹭掉了一層皮, 兩只手掌心也有點擦傷, 好在她當時摔倒在地上的時候還擋了一下, 傷口看着面積一大片有點吓人,但其實不嚴重,最慘的應該就是莊有龍, 簡姝的那記斷子絕孫腳夠他受好久的了, 還有裏德森直接卸了他的胳膊,身體上估計得疼上好一陣子, 不過疼也是白疼,這點傷在法律界定裏連輕微傷的标準都夠不上。
簡姝裹着裏德森的大衣,抱着腿卷縮在椅子裏,裏德森從民警那裏要來了緊急醫療箱,輕輕卷起簡姝的衣袖,皺着眉替她處理胳膊上細碎的傷口。
明明不是很嚴重,裏德森的動作也很輕, 消毒水擦拭傷口的疼痛程度也在人承受範圍之內, 只是男人的臉色很冷, 幾乎是咬緊了牙關在替她處理傷口。
簡姝看着裏德森垂眸的側臉,良久才終于有種從剛才的驚魂未定中脫離的實感。
簡姝擡手看向派出所挂着的鐘,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四十五了。
“現在好像沒有辦法八點前到家了。”簡姝輕聲道。
裏德森拿着鑷子丢掉浸染了血跡的酒精棉花, 看了簡姝一眼,眸裏的情緒很深:“你就在想這個?”
“我能不想嗎, 你說這麽重的話,現在沒做到的話你要……啊!”裏德森忽然間用了力, 簡姝的話被打斷,疼的差點面色扭曲,“輕點輕點,痛。”
裏德森:“現在知道痛了?”
破了這麽大一塊皮不痛才怪,簡姝現在算是知道了裏德森上一回那麽鎮定是有多狠人行為,她現在都恨不得抱着胳膊打滾。
簡姝忍不住抱怨:“你那麽用力幹什麽,痛死了。”
裏德森手上放輕了動作,語氣卻依然冷冷道:“不痛一點怎麽記得住教訓。”
她要記什麽教訓,她倒黴攤上這麽個客戶,錢還沒賺到差點把自己整個給搭進去,她才是全場倒黴蛋,幹什麽還要教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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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之前遇到過多難纏的客戶,工作上有多少壓力受過多少委屈,簡姝一直都是一個人挺到現在,從來不覺得有什麽,大概是最近的事情實在太多,一件接着一件的,她的事業感情簡直都是一團糟,裏德森又對她那麽冷,簡姝心底那些堆積的委屈忽然像是開閘洩洪了一般,眼眶瞬間就紅了。
然而她的閘正開到一半,警察走了過來:“兩位,根據簡女士提供的幾段錄音和之前的聊天記錄,以及剛才莊有龍自己承認說是他認為你拿了他的錢所以想實施打擊報複,事情基本上已經清楚了。不過好在鬧得不算大,他的傷也沒什麽,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拘留五天,你們簽個字就可以走了。”
就拘留五天?
今天要不是他及時趕到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麽,裏德森臉色一沉剛想說些什麽,已經調整好自己情緒的簡姝平靜開口:“好的,我們知道了,謝謝您。”
“去醫院。”裏德森裹着一聲寒意上車,“我讓你聯系的那幾個刑訴方面的律師呢?”
安德裏:“先生,人已經找了……”
“不用找人,他們的處罰沒問題,本來就是拘留的程度,你就是再找專家來最多也不過是多拘留個幾天,沒有必要,還有,”簡姝攏着衣服,“我不想去醫院,直接回去吧。”
安德裏從後視鏡裏看看簡律師沒什麽血色蒼白的臉龐,猶豫着。
裏德森着重聲音強調:“去醫院。”
安德裏:“好……”
“不去醫院,回家。”簡姝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裏德森,“我不想去醫院。”
裏德森深吸了一口氣:“你的傷口必須去醫院處理。”
“我的傷口沒問題,破點皮而已,你剛才不是都看過了嗎。”簡姝對前面開車的安德裏道,“回去。”
安德裏的目光在他老板和簡小姐中為難的來回轉動,到底去哪兒這兩位能不能快點統一一下意見給他個準話,他只是一個秘書而已,雖然察言觀色判斷某個時間段到底是他老板還是老板夫人占據上風是他的能力,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很難精準做出判斷,一個不小心就摻和到老板的內部矛盾中去了。
“你覺得這叫擦破點皮沒問題?”裏德森冷着聲音,扣住簡姝左手腕骨完好的那一塊皮膚,露出手上被碎石刮破剛才緊急處理過後塗了紅藥水的掌心。
“都已經上過藥了,去醫院還能幹什麽。”剛才被警察來說正事打斷的那些憋在心底的委屈就像是蓄勢積累了一個高潮,在裏德森意見和她不一致不聽她半分也不退讓的時候徹底引爆了,簡姝滾燙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我不想去醫院,我想回家。”
眼淚一落下,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簡姝自己也剎不住車了,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裏德森把她攬在懷裏聽着滾熱激烈的心跳和闊別良久熟悉的緊緊相擁的懷抱氣息也沒能好轉,簡姝哭得更厲害了,像是要把這些年攢的眼淚全都一次性哭個幹淨,除了哭,其他簡直是什麽都顧不上了。
一看這架勢安德裏明白終究還是老板夫人說了算,确認了目的地,放下了一直猶豫着要不要打轉向燈的手,升起了前後座的擋板。
認識這麽久簡姝一直很少哭,上一回還是為了求他辦事借了點酒勁發洩,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沒多久自己就直接睡着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哭得像是天要塌了。
無論裏德森怎麽哄她安慰她都沒用,簡姝哭的時候根本什麽都聽不見,最後只能無奈任由她先趴在他身上發洩,怕簡姝哭到最後身體脫水,趁簡姝開始小聲抽泣的時候擰開了水讓她多少喝兩口。
簡姝喝完水哽咽了一下,還不忘自己當時是為什麽哭,堅持道:“我不去醫院。”
“好,不去就不去,我們直接回家。”裏德森無奈妥協,早知道他也不堅持了,本來想求一個安心,誰能想到還把簡姝惹哭了,簡姝不想去,不去就不去吧,有自己在也不能出事。
簡姝靠在裏德森懷裏,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拿手背囫囵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靜聲平複着呼吸。
“好了,沒事了,有我在呢,別哭了。”裏德森溫柔地低聲耐心安慰簡姝,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簡姝忽然一骨碌坐直了身體,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微腫卻黑白分明亮的驚人,直勾勾地盯住了裏德森,裏德森差點淪陷在簡姝那雙睫羽纖長漂亮的眼睛裏。
“你幹嘛對我這麽兇?”
“嗯?”
什麽?誰對誰兇?是不是說反了?
好大一口黑鍋,裏德森都愣住了。
裏德森疑惑了片刻,這才辯解:“我沒有……”
“你有……”簡姝好不容易止住的哭聲又被裏德森勾起來了,委屈的像是流浪好久的小貓,“你就有,你明明就有。”
裏德森:“我什麽時候……”
簡姝:“就剛才,在派出所的時候,你兇的要死,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裏德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無奈過,說起來他人生中為數不多幾次有事情不在掌控中的無力感都是因為簡姝,裏德森深吸了一口氣:“我那是擔心你的安全,那個男的明明很早之前就開始騷擾你,為什麽不和我說,為什麽不找我幫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今天要是出點什麽事,你讓我怎麽辦。”
“我怎麽找你幫忙,那是我客戶,我怎麽知道他會幹出這種事,你還怪我。”
裏德森嘆息了一聲:“沒有怪你,我只是在害怕……算了,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吧,你好好養傷不用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還有,”簡姝頂着自己快哭成核桃大小的眼睛,“你居然還威脅我,你居然拿若雨的病威脅我,她要是出點什麽事,我就和你拼了。”
“我沒有,”察覺到自己一時氣昏了頭,不慎給自己挖了一個天大的坑,裏德森臉色一僵。
“騙子,明明說好不會拿這個威脅我的,騙子,裏德森你就是個騙子……”
簡姝不依不饒簡直是又哭又鬧,這幾年和那些煩人的客戶對壘胡攪蠻纏的功力大大增長,大有撒潑到底的架勢,裏德森簡直無從招架,無奈幹脆簡單粗暴低頭堵上了簡姝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是很苦澀被淚水浸濕的一個吻,裏德森吻得很輕柔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安撫自己受驚的愛人。
“沒有騙你,我只是太害怕你又要離開我而已。”
一直到裏德森家簡單洗漱換了衣服躺上床,簡姝的腦子裏還是很亂,見裏德森站起身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
“你幹嘛去?”
裏德森:“給你倒杯水。”
簡姝倔強道:“我不喝水。”
“好。”裏德森立刻坐了下來,替她拉上被子,關上了燈,“睡覺,我就坐在這裏。”
簡姝:“一直在這裏?”
裏德森:“嗯。”
簡姝:“不走?”
裏德森:“不走。”
簡姝:“你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嗎?”
“不是什麽很要緊的事。”裏德森聲音低沉,聽着讓人格外的安心,“我一步也不走,就在這裏看着你老老實實安靜睡覺。”
裏德森說這話聽着就是比她要靠譜多了,簡姝想起上一回裏德森受傷她看着他,也是這麽說的結果他一閉眼她就跑了。
不行,她不能睡,萬一她睡着了裏德森走了呢。
簡姝有心想瞪着眼睛,奈何這一天的心力交瘁眼皮子實在是沉重,裏德森家的氛圍實在是讓人提不起任何一點心神對抗,簡姝一閉眼,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直接昏睡了過去。
察覺到躺在床上的人呼吸逐漸變得平穩,裏德森深邃的眸光溫柔劃過簡姝恬靜的臉龐半晌,慢慢握住了她的手,彎下腰抵住了自己的額頭,像是要借着這個動作感受到的溫度确認他在意的那個人好好安在的事實。
房間裏的沉沉暗色覆蓋了裏德森眼底的那抹後怕。
“我不逼你了,千萬別再讓自己出事了。”話語的尾音飄散在空氣裏。
床上的女孩安然睡着,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裏德森頗為自嘲地一笑。
虧他抱着孤注一擲的信念大老遠地從德國跑來這裏,本以為自己足夠狠得下心,哪怕是要付出任何代價,直到看到簡姝涉嫌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只要只要簡姝能過的好,他怎麽樣無足輕重。
誰讓先愛上的那個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