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八九不離十
肆哥, 你要吃橘子嗎?
溫把酒的問話誠懇真摯,眼睛眨了眨,迷茫又無辜。
全班有一瞬間的安靜, 就連徐亦菲都站在教室最後一排不說話。
而後, 陡然間,不知道從哪先開始, 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笑聲,整個班級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 有人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沈肆也笑了,笑容并不誇張,一手撐着額頭, 他現在連那一星半點的困意都沒了,擡眼望向溫把酒,雙眸裏滿是笑意。
臺上的小姑娘還懵着, 呆愣愣地還舉着那個剝好的橘子,剝的很仔細,連上面白色的橘絡都剝的幹幹淨淨。
中指和拇指淺淺地拿着, 因為剝了太多個,指尖都染成了淡淡的橙色,泛着明黃,更加顯得手指蔥白如玉。
她也未免太可愛了點。
沈肆眯着眼笑,聲音帶着點不自知的愉悅。
“吃啊。”
“你剝的我能不吃嗎。”
他的話音被一部分的笑聲掩蓋了些,但還是能清清楚楚地傳到教室的每個角落。
還在鵝笑的人不知不覺地就降低了聲音, 像是被連續按了降音鍵, 一度一度地降低, 而後突然陷入安靜,面面相觑。
沈肆的這話, 聽着似乎沒有哪裏不對的地方,但細品,似乎哪裏都不太對。
說這是正常同學間的友愛對話,說得通,但說這裏面有點暧昧,貌似也能說得通。
Advertisement
心思細膩的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呼一口。
班主任徐亦菲站在教室最後一排,斂了笑容,表情有些嚴肅。
她是資深人民教師,雖然不教語文,但人際交往上的語言對話細節她多少能揣摩出來點。
這兩個成績優異的學生之間的關系肯定是相當好,但到底有沒有好到互生好感甚至戀愛的程度,那就不可知了。
徐亦菲清了清嗓子,對着講臺上的溫把酒招手,“坐回去認真聽課,下不為例。”
“謝謝老師。”
溫把酒茫然地走下講臺,乖乖坐回去,然後從抽屜裏翻出一個幹淨塑料袋,将剝好的小橘子放進去,而後略歪了歪身,直接将那袋剝好的小橘子塞進沈肆的抽屜。
一瞬間的靠近,隐約能聞到沈肆身上的檀香味,帶着佛廟裏的香火味,寧靜幽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還聽到了沈肆的一聲低笑,就在她耳邊,笑得叫人耳畔發癢。
塞個橘子而已,有什麽好笑的?
不是他自己說的要吃的嗎?
溫把酒弄不明白,她擰着眉正準備瞪回去,不期然間一個擡頭便又和徐亦菲的眼神對視上了。
徐亦菲的眼光帶着審判,直直的,如同一根冷釘。
溫把酒立馬端正坐姿,目光盯着黑板,一副認真聽講的派頭。
徐亦菲收回目光,拿起試卷繼續講解題目,因為這一耽誤,她後續講課的節奏也加快了,板書的字也更加簡潔。
溫把酒全程目光呆滞,抓着只黑筆,時不時地畫個五角星假裝在認真聽講。
下課鈴一響,她整個人身形都一松,終于熬到了下課。
徐亦菲是講究效率的老師,基本上不拖下課時間,聽到鈴聲便放下了粉筆,宣布下課,教室裏也陸續響起收拾試卷的聲音,吵吵鬧鬧了起來。
溫把酒人朝椅背上一靠,上了一節數學課,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靠了沒一會兒,她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個彈起,從抽屜裏掏出剩下六個沒剝的橘子。
她歡歡喜喜地帶過來,設想的很好很天真。
白天一個小橘子,晚上一個小橘子,抽空上課剝一個,滿滿維C過周末。
結果誰想到這一袋小橘子,一堂數學課,已經讓她剝了過半。
溫把酒覺得自己短期內,應該是不太想要再看到橘子了。
她又剝了一個橘子,洩憤似地塞了一半進嘴裏,一邊的腮幫鼓鼓的,像只倉鼠,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
“肆哥,下課了……恰,恰橘子。”
沈肆“嗯”了聲,看着溫把酒,聲音裏帶着點笑意,“吃慢點,一下子塞這麽多幹什麽。”
溫把酒沒說話,努力地嚼了好幾下,想要一口吞下。
她手裏還拿着另一半的橘子,眼睛直直的看着橘皮,嘴巴努力地嚼着,神态認真的像是在處理一件非常棘手而偉大的事情。
沈肆笑了,從溫把酒給他的那一小袋橘子裏拿出了一個剝好的橘子。
因為剝了有一段時間了,橘子上面的表皮水分丢失顯得有些脆,有些幹。
他胃不好,對待飲食上的事情總是會挑剔,不喜歡在路邊攤吃飯,不喜歡吃不新鮮的水果。
這樣的橘子若是過去,他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浪費。
可今時不同往日,沈肆輕輕一掰,将橘子分成了好幾瓣,一瓣一瓣地慢慢品嘗起來。
還有五個橘子,溫把酒抓了兩個掉過頭給顏夢佳,“吃橘子啊。”
顏夢佳正抓緊着下課的這點時間發帖子,手裏抓着手機在抽屜裏來回搗鼓,被溫把酒冷不丁地一回頭給吓得差點手機砸地。
“謝、謝謝溫溫。”
說話結結巴巴,眼神閃躲的厲害。
溫把酒覺得她這反應挺奇怪的,“你怎麽了,怎麽結巴了?”
“沒什麽。”
顏夢佳哪裏敢說自己在貼吧裏壓了溫把酒和沈肆戀愛是真的,這不是讨打嗎?
她眼珠子來回轉動,飛快地找了個借口,“就是江格格嘛,他不是團委嗎?負責下周女生節的禮物,他過來問我衛生棉的事兒,我就是覺得太尴尬了。”
這理由似乎聽不出破綻,合情合理,溫把酒信了。
她感嘆道,“又是衛生棉?能不能有點創意,有點誠意?哪個女生想要女生節收到這禮物!唉,真是的,送個花也行的啊。”
女生節的禮物是女生間不會中斷的話題,顏夢佳跟着也吐槽了起來。
沈肆還在一瓣一瓣地吃着橘子,懶散地坐着,臉上沒什麽表情,整個人又恢複了往日清貴慵懶的模樣,仿佛完全沒有聽到一旁的對話。
-
7班是重點班,需要上晚自習,下午的最後一節課結束,大部分學生都朝食堂跑,抓緊時間趕在人多前排隊吃飯,省出來的時間就可以多做一道解答題。
這是重點班學生的常态,想要獲得高分,就得比別人更加努力,更加拼命。
溫把酒等班上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從座位上起來。
“肆哥,我們是先吃晚飯還是先去給羊洗澡?”
沈肆沒正面選擇,“你餓嗎?”
溫把酒摸了摸肚子,她課間吃了四個橘子,還吃了點小面包和餅幹,現在倒是不餓。
“不餓。”
“那就先給羊洗澡。”
-
實驗中學買回來用作清理雜草的羊是綿羊,性格溫順,除草能力也強。顏值也高,可以算是實驗中學的新門面。
很多下課放學後閑得無聊的學生還會專門去摸羊,羊髒了,醜是一回事,要是學生摸了後得了皮膚病就不好了。
所以,在《放羊指南——實驗中學版》裏,給羊一月洗一次澡,就是個必須執行的規定。
溫把酒和沈肆去給羊洗澡的時間有些遲,其他的五只羊都在中午時候被洗幹淨了,襯托得唯一一只沒洗澡的羊髒兮兮的,平白比旁邊的羊灰了好幾度,像是一團棉花糖裏擠進去一塊巧克力。
溫把酒站在羊圈外,邊拍手邊對着那只巧克力羊招呼。
“流氓!過來啊流氓!”
流氓就是這只巧克力羊的名字,就因為上次她不小心摸了一下沈肆的腰,這羊的名字就被定下來了。
一開始溫把酒還試圖反抗過,畢竟這只羊理論上是五個班級十個人共同飼養,所有人都有起名權。
但沈肆組織了一次短暫地放羊人見面會,就确定了羊的名字。
他掃了一圈人,聲音平靜,“都認識我嗎?”
高一的小雞仔們都紛紛點頭,只有幾個大高個沒動作。
沈肆眯着眼瞧着那幾個沒動作的,壓低了帽檐,很淺地笑了下。
“我叫沈肆,真不認識我?”
那幾個之前沒點頭的面面相觑,遲疑了一瞬後連連點頭,像是小雞啄米似的。
沈肆“嗯”了聲,懶洋洋地指了指分到這一組的羊,“這羊叫什麽我定,可以嗎?”
高一小雞仔們沒有任何猶豫,繼續點頭。
沈肆像個聞名遠揚的暴君,壓根沒給高一的學弟學妹們提出意見的可能,也沒給溫把酒提出反對的可能。
于是,這羊的名字就很草率地定下來了。
就叫流氓。
流氓是只好吃懶做的羊,溫把酒叫它,它慢吞吞地咩了一聲,腳動也不動,最後還是負責管理羊圈的周叔叔給牽了出來。
“給羊洗澡的地方在那邊,刷子什麽的東西都有,刷之前記得先戴手套。給羊刷幹淨之後就拿管子去沖,沖幹淨了拿毛巾擦,擦完了吹幹就行了。”
周叔交代內容很快,說完了就将牽繩遞給溫把酒。
“好的,謝謝周叔。”
溫把酒好歹也算是個放過幾次羊的放羊官了,牽着流氓噠噠噠地就到了目的地,沈肆就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面,看着她牽着羊邊跑邊樂。
給羊洗澡的地方其實還是在舊停車場這一片,把之前專門洗車的地方稍微改造了改造,就成了個簡單的給羊洗澡的地方。
水泥砌成的簡易置物桌上放滿了各色各樣的工具,有剪刀,有類似肥皂沐浴露樣的東西,還有各種顏色的刷子,有點像是低配版寵物洗澡店。
溫把酒從小到大就沒養過寵物,唯一一次和小動物親密接觸可能要追溯到她打狂犬疫苗那次,被貓劃了一爪子,留下了代表從此和貓無緣的傷疤。
她覺得給羊洗澡這事兒專業性應該還挺強,像她這種菜雞連工具都弄不明白,怎麽洗?
溫把酒把目光放在沈肆身上,她記得之前在寺廟那遇到時,沈肆就在河邊釣魚,周圍還擁着一圈野貓。
她試探地問道,“肆哥,你養過寵物嗎?給寵物洗過澡嗎?”
沈肆眼皮一掀,“沒。”
那就有點難辦了。
溫把酒憂愁地将羊系好,蹲在邊上摸着流氓身上的毛,搖頭嘆氣。
“流氓啊流氓,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就硬洗了啊!”
沈肆“啧”了聲,挑眉看她。
簡易小羊洗澡處有兩根長塑料管,溫把酒随便撿起一個,擰開水龍頭,對着灰撲撲的流氓就是一頓猛澆。
羊是不喜歡洗澡的,草原上游牧民族養的羊大都也是藥浴,很少像實驗中學這樣,當個寵物羊似的洗澡。
流氓不愧是好吃懶做的羊,剛開始被溫把酒澆了兩下時還掙紮着反抗,過了會兒,可能是意識到被繩子系着也逃不掉,幹脆癱下來自暴自棄,任由溫把酒沖水。
沖完了水,溫把酒從工具籃裏面挑了一把大刷子,擠了一大坨類似沐浴露樣的東西抹在上面。
沈肆負責按住流氓,得戴一次性地橡皮手套,防止直接接觸引起皮膚感染。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四根手指先對準手套後再伸拇指,最後将手腕處的部分拉到袖口處,壓緊。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如同外科醫生戴手套一般幹淨利落。
溫把酒有一瞬間的愣神,但很快就意識清醒。
掩飾性地咳嗽了聲,“肆哥,你按住流氓啊,我給它刷羊毛了。”
沈肆應了聲,兩條長腿跨在流氓身上,按住羊的後半身。
溫把酒動作快,操起大刷子就對着流氓來回刷,偶爾力氣用得大了,流氓還會突然擡腿去踹,但又會立馬被沈肆更兇悍地按下去,只能發出委屈地咩咩聲。
給羊洗澡比想象中的要累的多,等終于刷完整只羊後,沈肆的白襯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弄上了一堆泡沫。
“沒事,沖了就行了。”
沈肆對衣服上的泡沫不甚在意,到水龍頭處簡單清理了下便拿着幹毛巾走回來。
溫把酒正蹲在地上休息,一個擡頭就看到沈肆半身濕透地走過來。
現在天氣還不算熱,但沈肆沒有穿外套的習慣,幾次見到基本上都是穿的襯衫或是衛衣。
像現在,他清理完襯衫上的泡沫,水漬卻順着重力流動朝下,慢慢朝四周浸潤,将整個腹部處的衣物都浸濕了,貼着肌膚,隐約間能看到裏面的風光。
溫把酒眨眨眼,突然問,“肆哥,你看過學校出的《放羊指南》嗎?上面說想要成為合格的放羊官,就要和自己的羊聊天或者說自己覺得美好的十個詞語。”
那本《放羊指南》沈肆當然沒看,發下來後就被他不知道丢到哪處了,當然也不知道這上面是不是有這樣的內容。
他笑了聲,“學校老師真這麽寫的?”
溫把酒鄭重其事地點頭,“是啊,但是我今天已經給流氓說了九個我覺得美好的詞語了,比如微風、晚霞、奶茶、第一名這些。”
沈肆總覺得這裏似乎埋着坑在等他,但他還是順着溫把酒的話繼續問。
“那你最後一個詞是什麽。”
“原本是想不到了啊。”溫把酒故作可惜地搖頭,“不過就在剛剛,我想到了。”
“什麽。”
“白襯衫。”
溫把酒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夕陽打碎了揉進了河裏,波光粼粼。
“肆哥你穿白襯衫可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