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 2 章
系統能跟康柯這麽久,關鍵就是心态好。幾秒它就擺正了心态:
競争就競争呗,反正又卷不到它。想當初它跟着活爹征戰一兆三千多萬億世界,加班即人生,熬夜當養生,因為超負荷運作多次回廠返修,如今只是外包一點工作報告,怎麽了?
它越想越有底氣:是啊!怎麽了!!
那七美德戒律都沒跳出來指責康柯呢,說明外包工作完全是合理、正常、無需心虛的!
區區筆試小作文,難寫嗎?起因經過結果,最智障的AI都能編出來。
系統把心放回了本地磁盤C裏:【小作文啥題目?】
康柯在貴妃榻上側躺下,身體挨上柔軟座墊的瞬間,他甚至聽到骨頭在咯咯作響,像長久沒休息過的人終于挨上了床:“當鯨魚從巴比倫邊升起,水稻應該怎麽辦。”
系統:【…………】
好抽象一題目。
但就這樣誰跟誰都不挨着的題目,居然真的是曾經它陪康柯處理過的災禍。
【這題有點難解,】系統慎重地說,【要結合政治、宗教、農業、地理、軍事等方面綜合回答,考生未必能踩到點。】
……考生甚至未必能讀得懂題。
康柯懶乏地打了個哈欠:“考察體裁是愛情小說。”
系統:【??】
你比題目離譜。
·
忠言逆耳,良臣死谏。系統知道自己此時該當個良臣,奈何它真的好好奇這題目能寫出什麽愛情小說啊!
系統cos新角色:【已經過去半小時了,該翻牌子了,陛下。】
康柯睜開雙眼,眼神清明:“有人交卷?”
系太監:【有的。大家都很積極想要面聖。】
康柯不置可否。
考慮到之前派來此地的員工們是什麽下場,很難說病人們積極答卷是真想得到治病的機會,還是想進來宰人。
不過不論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麽,他都不在意:“投出來看看。”
系統:【好的!請看考生一的答卷。】
光屏閃現在眼前,康柯憑借當社畜磨煉出的閱讀報告速度,一目十行地掃了一半:“……咳!咳咳!”
系統熟練地凝聚出實體,拿頭給康柯拍背:【好優美的文筆,好狠毒的劇情!文未過半,全員頭七……這是個發刀子專業戶啊!不愧是暴君!】
“……不要這個人,換下一篇。”康柯有些虛弱地撐着頭,很難說是因為許久沒這麽咳過,一時沒緩過來,還是被刀得頭昏腦漲。
【是得換!咱們陛下在現實裏當牛馬已經很辛苦了,看文還要繼續當牛馬挨刀子嗎?】系統還沒忘它新換的人設,【下一塊牌子!我看看……是天道考生的。】
天道考生有個優勢,他字跡清雅,但大段的文言文又抹殺了這一點長處。
康柯掃了一眼:“不行。标點符號都沒有,送上去怎麽通過?”
系統肅然:【那就只剩下唯一一個考生了。】
承載着最後的希望,考生滅星魁首的答卷緩緩展示在一人一統面前。
【一、根據《瀕危生物聯合公約》第349條,鯨魚系一級瀕危物種……
…………
四十五、根據《生态環境保護聯合條約》第56條,任何個人或群體,惡意或無意造成生态破壞……】
康柯的眼神逐漸凝固:“……”
這個人在幹什麽?為什麽在愛情小說的題目下普法?
系統勸慰:【好歹這個考生答得很有條理,應當是寫報告的一把好手。】
“看有條理的報告有什麽意思?我要看有趣的。”康柯都想好了,日後上面的人看報告當工作記錄,他看報告當消遣小說。
矮子裏面拔高個,康柯很勉強地劃回第一份考卷:“他吧。就這個暴君。”
刀不刀的,好歹是篇小說,怎麽都比看普法和文言文強。
系統:【……陛下您挑選文秘的別致真标準。】
哪有人挑寫工作報告的人選,是沖着能不能把報告寫有趣挑的?
但颠沛流離半生,有一個教訓它記得很牢,那就是聽義父的準沒錯:【真選他?不改了?那我可就放他入院啦?】
【開門——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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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9p.m,病人滞留處。
眼前的書桌驟然消失。
漆黑的虛無中,一條綠色的燈帶亮起,一路指向一扇憑空浮現的門。
這不是雷文·埃爾多利亞第一次看見這條燈帶。
他順着這條路推開過七次門,每一次都在半個沙漏時內,輕松将門後自稱“院長”的人殺死,再在眨眼間,被傳送回眼前這片虛無。
療養院內有限制病人不可行惡的規則之力,但對他而言,形同虛設。
開門,殺人,回來,他已經是老手了。
但老手還是第一次看見“門”不是實心的,而是一扇鐵欄門……?
雷文皺着眉,戒備的目光中透出幾分茫然。
他越過幾乎沒啥遮擋作用的鐵欄,看向門後,可惜欄杆後是一片白霧,阻絕了他審視的視線。
有點怪。他想。
這次來的人好像跟以前那些不太一樣,可能是個瘋子,也可能是個才華橫溢的詩人。
他覺得給要入院的病人出作文題怪神經的,可是那道《當鯨魚從巴比倫邊升起,水稻應該怎麽辦》的文題,他反複品讀了幾遍,又品出了幾分惆郁的詩意。
——但不論如何,他都要殺了這個家夥。
…………
鐵窗淚外,康柯完全沒想到自己随手出的作文題,居然能被評價為有着“惆郁的詩意”,的确是怪神經的。
“這人患的是什麽病?黑死病?”康柯翻了下建造界面,“疫病控制室造一個要50000點,沒錢。”
換成以前,他這會兒該已經忙上了:以最快的速度籌集資金,避免病人脫離時間靜止的滞留處後迅速死亡——但現在,他完全不急。
這個什麽暴君出滞留處後還有勁兒殺院長呢,哪那麽容易死。
【問題不大。我查過了,不少宇宙的醫院都是先繳費後治療的,咱們讓他先把診療費交了……呀,他傳送過來了呢。】
康柯聞聲擡頭,視線掃向牢房……病房內,看見木板床上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可能是想遮擋黑死病的病症,對方穿着一身包裹嚴實的及地長袍。寬如蝠翼的袖口只露出一小截指尖,帶着深色的皮質手套。
這種長袍的剪裁威嚴華麗,但一點也不修身,很容易将穿着者打扮成一個直上直下的水桶。
可這人的肩膀很寬,肩頭的布料被撐出肌肉的形狀;腰臀又很窄,空蕩的布料順垂的墜下,反而讓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對方輕盈高挑的體型。
康柯盯着房裏的人看了幾秒,第一想法是:這不像是人的身材比例,倒像是精靈的。
第二想法是:“他看起來沒錢。”
沒見過這麽樸素的暴君,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首飾,哪怕你在黑袍子上勾點什麽銀絲金絲呢?
【嘿嘿。】系統的關注點就不同了,【他長得像開了濾鏡。】
康柯皺眉掃了眼屋裏的人:“也還好吧,只是五官長得模糊點。”
“……?”環視了一圈純獄風牢……病房,有被氣笑的雷文沒忍住擡起頭。
一直乖乖在病房裏坐到現在,不是他不想立刻發難,打算先抑後揚,只是在入院的瞬間,他就察覺到異樣。
他的王位是憑借煉金術式穩固的。作為一名頂級煉金術師,即便沒有靈擺作為術式的媒介,他也能夠輕易憑借身邊的物質元素淬煉出兇器,不必起身,就能煮沸欄杆外敵人的血。
但這回甫一入院,他就被截斷了與物質元素的聯系,伸手摸上床板,他感受不到任何元素的波動。
——又是什麽禁魔道具嗎。雷文譏諷而冷漠地想,并不覺得慌張。
之前的七名院長,也各個都藏着一堆道具能力。禁魔道具的确棘手,但并不是毫無破綻——這東西有範圍限定,出了療養院,就會失去效力。
那麽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設法降低這位新院長的戒心,哄騙對方帶着他離開療養院。
這不難,畢竟他有一半的妖精血統——
“也還好吧,只是五官長得模糊點。”
清啞的聲音落入耳中,雷文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不可思議地瞪視向對面。
他不是對自己的容貌自得滿意的人,很多時候,他甚至深深厭惡自己過于濃麗的面容。
但妖精血統就是這樣子,很多時候,即便他無心,見到他的人也有極大的幾率受到天賦蠱惑。之前那幾個院長中,就有兩三個還沒開打就看傻眼的。
他憎惡旁人誇贊他的樣貌,但說他長得“五官模糊”?
是瞎子嗎?這個人?雷文望過去,對上一雙深藍紫色,色同幽蘭的眼眸。
眸中水霧朦胧,泛着紅暈,這紅暈一路從眼角氤氲出去,覆蓋了大半病白的臉頰……顯然是發燒了。
【——爹!爹啊,你怎麽又病了,這不是好好在沙發上歇着呢嗎?】系統一下蹦出來,毛茸茸的光團熟練地往康柯腦袋上一扒,一邊物理降溫一邊幹嚎,【眼咋都燒花了呢?是不是新沙發!是不是新沙發甲醛超标!】
康柯覺得不是。
他是經常生病,但多數病因不明。就算把他泡甲醛裏,他都不會有半點反應,也就系統把他當個瓷器。
康柯:“下來。登記檔案。”
系統:【爹啊,別太積極工作了,我心疼你。】
康柯更心疼自己的形象:“下來。登。”
系統:【……好的呗,死裝哥。】
電子光屏刷拉展開,康柯瞥了眼根本看不清的登記表,仿若無事地背流程:“姓名。”
“……”雷文再次打量了一下康柯病恹恹、感覺下一秒就能燒厥過去的樣子,随口敷衍,“沒名字。”
康柯眼皮擡也不擡:“職業。”
雷文信口胡扯:“替身。”
系統:【?】
系統忍不住了:【南村病人欺爹老無力,忍能對面當騙子!】
老無力的康柯終于擡起眼皮:“誰說他是騙子了?”
系統活見鬼似的注視中,康柯蹙起眉,扶着胸口悶悶地咳了幾聲,沒什麽威懾力的低斥:“我信他不會對一個可憐的病人說謊。”
【?】
誰?誰可憐?爹你以前生病不是這副模樣啊?
雷文也困惑地皺了下眉:“?”
真的燒壞了腦子?他對自己都沒這麽高的信任。
但管那麽多幹什麽,不論對方是不是真的降低了戒心,只要能達成把人騙出去的目的就好。他并不打算陪人演“被溫暖治愈”的無聊戲碼:“對,鄙人是不會對病人說謊的。鄙人只是那位陛下的替身……其實,鄙人崇尚仁愛。”
坐在榻上的新院長還在低低地咳,雷文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眼底的戾氣在一點點充斥淵薮似的黑眸。
中指上,象征皇帝身份的戒指并沒有被摘除,或許他可以引誘對方靠近鐵欄杆,直接用戒指上的寶石砸爛對方的太陽穴——
肩頭忽然被人壓了一下。
雷文思緒一斷,甚至沒反應過來康柯是何時止住咳嗽,何時靠近的,他只覺得肩膀一沉,差點不慎屈膝跪倒在地。
而也是這個屈膝的趨勢,讓他的一切盤算驟然凝固。
因為所謂的“黑死病”,他的膝蓋近乎被徹底蛀空。沒有煉金術式的加持,一點外力都能讓它像薄木條一樣折斷。
可他站住了。
不僅站住了,還久違地重新感受到了雙腿的存在、身體的存在,仿佛他是個鮮活健康的正常人,而不是一具被奇怪的疫病蛀得只剩皮囊的行屍走肉。
他近乎下意識地匆匆撩開衣袖,茫然地看見本該焦黑幹裂的手臂光潔如初,妖精血統獨有的天生紋路盤踞其上——
這可能嗎?他被治愈了?
可這“黑死病”,不是神明的詛咒嗎?連前幾個院長都束手無措,說是療養院也只能勉強幫他拖延病程,全力治療他将近半個月,也不過是勉強将他從死線上拽回來。
是之前的院長都在騙人?
還是……
這個看起來虛弱無害的病秧子,其實比之前的任何一個院長都要強。甚至比療養院本身的規則之力更加強。
能讓那些院長、所謂的滿級療養院也無計可施的病竈,在對方面前,其實不堪一擊。
他有些大腦空白地眨了下眼:這個院長,甚至根本沒有借助療養院的力量。
——因為對方根本不需要。
所以這個療養院空空蕩蕩,沒有什麽用來圈住病人的厚實圍牆。一眼看得見邊際的陸地上沒有一座診室,因為院長本人就足以敲定病人的生死,生殺予奪。
這是斷層式的實力差距。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緊跟着,又驟然想到了另一個誤區。
煉金術師無法感知元素,的确有可能是被道具禁魔。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邊的每一粒元素,都已經被另一個更為強大的術師掌控,溫馴地服從于對方。
眼前的人想要囚禁他,根本不需要什麽中看不中用的鐵欄杆,這一整座療養院,就是最大的牢籠。
康柯寬容地給“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的替身”留出足夠的反應時間,看雷文的表情像是差不多回過味了,才又拍了拍雷文的肩膀:“你剛剛說,你是暴君的小替身,你崇尚仁愛?”
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把自己推入了某種騎虎難下的境地的雷文:“……”
康柯安撫性地笑了笑,眉眼柔和:“可我不太崇尚。”
他像是沒發覺雷文的沉默,側過臉打開光屏:“我們療養院,是可以接受患者先治療後付款的。如果沒有療養點,也可以以勞償還。”
各類員工服一字排開,康柯在雷文的注視下勾選“只顯示馬甲類”,将屏幕推到雷文面前:“選吧,你想穿上哪一種?”
他又悶咳了幾下,紊亂的呼吸顯得很虛弱,語調也是輕得像一陣風,随時會飄散在空氣裏:“三思而後選。馬甲穿上,就未必能脫了。”
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