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048章 第 48 章
盧驕和周茗萱平常說話的頻率并不高, 最常做的交流就是:“你昨天作業呢”和“能不能這次別記我的名字”。
這段時間盧驕作業完成認真多了,語文作業也沒怎麽拖欠,和周茗萱更是連職務以外的交流都沒有。
兩個人默默地一前一後走着, 用肩膀扛着橫杆挑着桶,盧驕個高, 還注意着一直伸手拉住系桶的繩子, 讓它不要往周茗萱的方向滑落。
天熱得厲害, 但是手套已經有些髒, 沒人敢直接抹汗水, 口罩裏都要悶出一層水氣來了。
這種時候,誰都沒心情說什麽沒營養的廢話浪費精力。
他們走到田地那邊,就已經看到班上另一隊的人在農田上幹活了。
指導老師給他們倆指了個方向,“拿過去那邊, 就近遞給還沒分配到的同學, 然後來我這邊拿新的空桶。”
澆肥的同學已經有人開始行動起來,一個個彎着腰,在廣袤的田地裏顯得格外不顯眼,尤其所有人都還穿着統一的校服。
也不知道今天實踐活動結束後, 會不會有多少人的衣服就此“報廢”了。
田地旁邊有開墾出來專門引水的溝渠, 他們小心地踩在更高一些的田埂上, 以防腳滑。
盧驕走在後面, 顧着扶着繩子不要搖晃太厲害和盯着腳下,只跟着周茗萱的步伐走, 她停下來, 他也就跟着停下, 一擡頭,就聽到周茗萱大喊了一聲:“阮越!我們來了!”
真的是喊, 周茗萱每逢早讀課就是這麽扯嗓子喊所有人安靜翻課本,站在她旁邊盧驕此時才真切地感受到這分貝多具有爆發力。
而被她喊到的人就站在不遠處,一扭頭就看了過來。
阮越走近過來時,他們倆已經把桶放到地上,盧驕彎着腰把繩子從橫杆上解開,周茗萱扭着脖子揉着肩膀,站在這一丁點的樹蔭下抱怨:“我感覺今晚肩膀要起水泡了。”
盧驕随口說了句:“你找塊布之類墊一下肩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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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越已經走上前來,他站在田裏,看着矮了一截,仰頭看盧驕他們倆,眼裏似乎有些疑惑,但卻沒有說出口來。
盧驕已經把橫杆抽出來,拎起水桶看向阮越,“你讓開點,我拿下去。”
阮越卻沒有避讓,直接伸手:“你遞過來就行了。”
盧驕瞪大眼睛:“你确定?”
他倆站在田埂有樹蔭,阮越站在田裏暴曬,他輕蹙了眉頭語速加快:“我确定。”
盧驕估計他有些不耐煩,連忙伸手遞過去,還不忘小心地提醒他:“你慢一點,拎着這裏,我提過的,不髒。”
“嗯。”阮越垂眸,視線落在兩人交遞的手。他們都戴着分發的勞保手套,盧驕的手套已經弄到一些泥土,阮越的還幹幹淨淨。
阮越接過手,盧驕立刻感覺到手裏的重量一輕,阮越已經拎着那一整桶的肥水放在田地上了。
怎麽看都還是覺得阮越和做這些事情顯得格格不入,剛才在排隊的時候沒見到阮越,盧驕還以為阮越是找了借口沒參加。
但很顯然,阮越并不是這樣的人。
只是盧驕總感覺阮越這麽一個潔癖很重的人,做這些事情實在太難為他了。
看阮越已經拿了勺子舀起桶裏的糞水往作物根部澆肥,隔着口罩看他似乎面不改色,盧驕都不知道他內心有多不适應。
盧驕忍不住開口:“要不要我幫你?”
阮越正彎着腰,有些驚訝地扭頭看過去,好像沒料到盧驕怎麽會莫名其妙說這樣的話。
他還沒開口應答,周茗萱在旁邊大喊出聲:“救命!我的校服髒了!!”
兩人的注意力齊齊被吸引過去,沒再說話了。
周茗萱肩膀酸痛,一直在自己揉按着放松。
而顯然,她不記得先把手套摘下來,崩潰叫出聲的時候,正是指着自己肩膀上那一片明顯的泥印。
說一中校服是麻袋,這不是一個象征性比喻,而是個寫實的,因為他們學校的校服顏色……是屎黃一樣棕色。
據說一開始是想設計成有點氣質的小西裝顏色,但是怎奈這種顏色和寬松的運動款校服沒有一分适配度,效果非常悲劇。
而現在周茗萱棕色的校服上泥印是更明顯的深棕。
她攤開手看自己的手套,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這是不是屎啊!?”
盧驕忍笑:“不是,是泥土和灰塵——如果你沒有碰到過桶裏的水的話。”
周茗萱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有沒有碰到過,最後嘆了口氣放棄,說:“我們快點去提下一桶吧,我想快點幹完活。”
盧驕自然也是這麽想的。
只不過他還扭頭看了眼阮越那邊,他已經重新繼續幹活了,彎着腰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提桶,非常高效率地給一排作物澆肥,已經慢慢往田野深處裏去了。
也許阮越并沒有那麽潔癖,或者對這項實踐大家都忍耐着進行,他也沒有什麽想要特例的想法。
他剛才應該覺得古怪吧,看動作盧驕都沒他上手,根本不需要什麽幫忙才是。
盧驕收回了視線,和周茗萱往回走。
去拿另一個替換的空桶時,他突然想到,如果沒有人給蘇荷頂替位置,蘇荷要是最後還是不得不和周茗萱一起挑糞水,是不是就變成蘇荷和阮越碰上了?
蘇荷肯定不會去心疼阮越想幫他忙,反過來說不定阮越還得幫他多幹一份活呢。
這可不是他故意摻一腳去改變劇情的,盧驕默默地告訴自己。
說是想要快一些,但是來回運了三桶,周茗萱還是累得不行,說得休息一下緩緩。
兩人體能本就不是一個水平的,盧驕當然沒有意見,周茗萱去休息,他就四處去溜達。
盧驕的溜達非常有目的性,因為只沿着田埂走不到半裏,就到阮越負責的那片範圍。
遠遠地依稀看到阮越的身影好像藏在作物之中,盧驕跳下田埂,從作物栽種間隔的走道中擠着往前靠近走去。
阮越沒發現他的接近,直到聽到盧驕喊他的聲音,才吓得一顫,扭頭怒瞪盧驕:“你怎麽不出聲?!”
盧驕無賴地聳了聳肩膀,“這土地很踏實,踩着沒聲音,不怪我。”
阮越收回視線繼續澆肥,手上動作熟練不停。
“怎麽?有什麽事?”
盧驕戴着手套去撥拉兩旁茁壯的作物,說:“沒事幹,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阮越扭頭看他:“這麽好心?”
潛臺詞仿佛在說——
沒安好心。
盧驕自認為自己的行為正義又善良,都被他質疑得臉頰有些發熱。
“就是、就是——我這次不是進步了嘛,多虧你幫我講題,”他別別扭扭地說,“所以,想謝謝你。”
阮越已經直起腰來,正對着他。
他有些好笑,幾乎沒見過盧驕這樣扭扭捏捏的模樣過。
“不用了。”但他毫不客氣地回答,“我已經澆完了。”
盧驕:“诶???”
阮越挑眉,“所以,要幫我的話,就趕緊去挑下一桶肥水。”
盧驕:“……行。”
不僅他繞回去找周茗萱,阮越告一段落也離開暴曬的田地,去樹蔭下休息。
還好周茗萱已經休息得差不多,和盧驕碰面後,兩人就繼續苦逼地去幹活了。
周茗萱休息一趟,看起來沒那麽累了,兩人腳步也放快了些。
途中她還有精力和盧驕閑聊。
“我剛聽寧小羽說,蘇荷一點事都沒有,中暑都是裝的,他一點藥都沒吃,就躲樹蔭下乘涼了。”
盧驕有些驚訝,又感覺這完全不出乎意料。
“真的假的?”
周茗萱撇嘴:“我看他确實沒啥問題,但我一問他,他就捂着肚子說難受。你不信就算了。”
盧驕張了張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過周茗萱大概覺得他更相信蘇荷,只說:“你別傻乎乎總是幫他的忙就是了。”
盧驕心裏想的壓根沒法說出來,但聽出來周茗萱是和他說真心話,也沒辯解,順着應了一聲。
他一直沒察覺,蘇荷好像不那麽像他想象中那種萬人迷的瑪麗蘇主角。
他妹看那種無腦小說,主角做什麽都是弱勢方,稍有一點委屈就所有人都替他出風頭。
以前的蘇荷也是這樣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做一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覺得一定是他受委屈,也會有人質疑他甚至站在他的對立面去指責他。
蘇荷在班上的風評也好像在不知不覺發生了轉變。
這些變化都是潛移默化之間,更不知道他在其中是不是也起到了什麽作用?
盧驕自然沒有辦法去驗證,也可能是原本劇情裏就是要讓主角可憐兮兮地受委屈。
只不過,蘇荷為了逃避實踐任務,假裝中暑還都被人看出來,其他辛勤勞動的人肯定會對他有不小的意見。
周茗萱以為盧驕會維護蘇荷,就沒有再說下去。
他倆做完活,班裏多數人也已經收工離開,霍揚提醒了盧驕一句要去歸還農具。過去那邊正好看到阮越在清點整理,就搭把手幫了一下。
收拾清點的時候,其他人基本都已經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除了放置農具的地方還剩他們仨。
雖然之前看兩人關系不太好,但這段時間改善了不少,周茗萱看盧驕主動提出幫忙也沒起疑,她一心想着快點回去換校服,更沒有深思。
三個人幹活也都安靜不說話,一直到這門實踐活動的指導老師過來。
“你們班是53人嗎?我怎麽數登記表都缺一個人,對不上號,班長來幫我對我一下。”
指導老師把手裏的文件夾打開,阮越就站在他旁邊,湊過去看。
另外兩人也聽到動靜看過去,周茗萱先開口:“登記什麽?老師我們還沒登記,是不是缺了我們倆?”
指導老師開口:“登記這節學農的考勤,但那就更不對了啊!你們兩個人,加上去就多出來了。”
盧驕和周茗萱疑惑地對視一眼,也湊過去看。
阮越已經找到了:“盧驕沒登記。”
“诶!那我呢?”周茗萱急切地問。
阮越指着登記表上一行,“你在這裏,你的隊友是……蘇荷?”
他停頓着發出詢問,擡眼卻不是望向周茗萱,而是看向盧驕。
只看他的眼神,都能感覺到心情不太好。
盧驕被他盯着有種莫名的心虛,下意識垂下眼避開對視。
別人沒發現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指導老師順着阮越指的名字看過去,想了起來:“哦這個,我有印象,這個同學說他不舒服,中途請假休息了。”
周茗萱大聲說:“他哪裏是中途請假?他開頭就撇下我離開,一點活都沒有幹,怎麽好意思頂替盧驕把自己的名字登記上去!”
指導老師拿了筆,把蘇荷的名字圈起來,說:“是這樣嗎?我也有印象這個同學一直待在休息的地方。我會再去确認下,病假的話只能給一半的考勤分。”
周茗萱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登記表被遞到盧驕手上。
“缺你對吧?你把名字簽一下。”
盧驕掃了眼,紙上簽名一個個張牙舞爪,好像生怕別人能看懂。他把自己的名字簽好,遞回去時又恰和阮越對視上。
他突然發現阮越的內眼角尖銳外眼角上揚,眼型明明很好看,卻過于銳利而顯得很有攻擊性。偏偏他瞳色還很深,看人的時候情緒不外露,更是冷淡疏離。
很多人第一眼就覺得阮越不好接近,也是這樣的原因。
盧驕也看不懂此時阮越什麽情緒,只直覺他還是不高興。他這回毫不避讓地盯了回去——他心虛什麽?他又不是背着阮越和蘇荷偷情,他幹嘛要心虛?
果然,被他盯着阮越自然就收回了視線,盧驕心情大好,感覺自己扳回一局。
就是有些奇怪,阮越也不出聲維護蘇荷,想必在他心裏,原則比喜歡的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