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未亡人(六)

第022章 未亡人(六)

高嶼意識到什麽,幾步沖到南秋身邊,用稍有些沙啞的聲音詢問道:“再回去歇會兒吧?”

南秋搖搖頭,态度平靜又堅定:“不了,快到三點了,我得先把祈禱儀式完成。”

話音方落,熟悉的鳥啼聲再次在屋中響起,傳遍各個角落。

高嶼猜到了,她第一次覺得這聲音有些吵鬧。

剛才轉頭去看南秋的時候,她也瞥到了牆上挂着的鐘,一下就想到了理由。

她忽然覺得嘴裏有點發苦,可還是問道:“南……南秋,你今天狀态不好,只休息一天,應該沒事吧?”

南秋笑笑:“恐怕不太行。我之前專門研究過,正常情況下,這個儀式一天都不能停,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篑。那麽,我先過去了。”

高嶼猶豫了一瞬,放棄跟剛才一樣、直接将南秋抱起,而是将右手遞了過去。

“需要扶着我的手嗎?”

對于這份好意,南秋并沒有拒絕。她握住了高嶼的手,将原本靠在牆壁上的重量轉移到了這一邊。

有了一個可移動的支撐物,她行動起來也自如不少,并沒有将太多的時間浪費在路上。

南秋做祈禱時,高嶼再次選擇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位置,安靜地望着她的側臉。

明明滅滅的燭光映照下,她的表情一如既往虔誠。她是真的相信,這份虔誠的祈禱,能讓愛人再次回到身邊。

南秋的這副樣子,讓高嶼産生了一種久違的安寧感。

或許是因為情緒起到了特殊的作用,又或許是因為此時距離小型長蟲被消滅已過去很長時間、它們的影響力正随時間而逝,她突然發覺,原本殘留在腹部與雙臂之上的灼燒感與疼痛感正不斷散去。

Advertisement

她開始是打算,等把屋子裏收拾幹淨,再去處理這傷口。現在看來,似乎不用費那份心了。

祈禱儀式很快就宣告結束。

這麽看來,它并不會耗費太多的心力,但恐怕……難在堅持。那種從事發到今日,一次都沒中斷過的堅持。

看南秋轉身準備離開,高嶼立刻上前準備攙扶。

幸好她先一步就動了起來。

幾乎是在她扶住南秋的瞬間,後者全身的重量便都壓了下來,顯然已無法靠自己的力氣站着。大概是因為強撐着從床上起來做了這次祈禱儀式,南秋的狀态看起來比剛才還差,連嘴唇上的血色也全部褪去。

“南秋?”高嶼實在有些擔心:“我送你去醫院好嗎?我看你的狀态不太對,還是去醫院治療……”

“不,不要。”南秋猛地睜開眼睛看向她,眼中帶着一絲祈求:“我不想離開這裏,只有這件事絕對不行。”

高嶼不明白南秋如此堅持的理由。但她發現,她沒辦法逆着南秋的想法做事。

最終,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後送回房間休息,沒有強行把人送到醫院裏去。

這一次,她留在房間裏,确認過床上的人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方才輕手輕腳地挪到屋外。

她攢了一肚子的疑問,總覺得南秋留給人的印象越來越神秘。

不過眼下也解決不了這些問題,還是先做事吧。

将晚飯可能會用到的食材一一清洗幹淨、切好備用,高嶼坐到沙發上,準備檢查一下腹部和手臂的傷口。

南秋應該還能睡上一會兒,她可以等到她醒來再做下一步的事,不然飯菜放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解開襯衫的扣子後,高嶼驚訝地發現,在她的腹部,僅僅留有顏色很淺淡的紅色痕跡。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那裏曾經受過傷,她恐怕都不會注意到此處顏色上的不同。

難不成,那新型的污染種攻擊方式比較特殊,并不會在人身上留下真實的傷口,而是産生一種疼痛的幻覺,從而削弱被攻擊對象的戰鬥能力,讓自己得以逃生?

這倒是能解釋,為什麽她當時好端端地穿着作戰服,卻還是能感受到被灼傷的痛苦。可是,相對而言,這種攻擊模式會不會太過無害了?

高嶼将襯衫重新穿好,又檢查過雙臂的情況。

手臂跟腹部完全一致,除了微微泛紅外,再看不出任何的問題。

她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決定等南秋的狀态徹底恢複好後,再回去看看其他人的狀況是否也是如此。

高嶼的本意是,在沙發上稍事休息,等到南秋一覺睡醒、或她自己開始覺得餓了,再繼續才剛剛做好準備工作的晚飯事業。

但她不知不覺間,就這麽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睡了過去。直到一陣鳥鳴聲在耳邊響起,她才猛地驚醒,發現此時已是三點——淩晨三點。

她從來沒在這間屋子裏過過夜,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屋子裏的鐘,一天竟然會響兩次。

那豈不是意味着……

高嶼匆匆上到二樓,果然看見南秋正從卧室裏出來。她腳步一頓,向着她笑笑:“我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完成儀式就下樓。高嶼,你到一樓等我一下,好嗎?”

高嶼确認了一件事——

她越來越無法拒絕南秋的請求。

正好,她的做晚飯大業還未全部完成。于是她回以一笑:“好。你應該也餓了吧,我已經把食材處理好了,二十分鐘內就能準備好晚……夜宵。”

飯桌之上,高嶼不得不用上極大的耐力,才忍住了沒有向南秋追問有關其愛人與祈禱儀式的事。

她實在很想知道,這種詭異的儀式,到底是南秋從誰那裏學來的,這人安的又是什麽心?一天兩次,一次的時間點還被設置在了淩晨三點。她不管怎麽想,都覺得這儀式大有問題,設計者恐怕不是出于好意,純粹是想折磨人。

可是。

如果此事将會揭開南秋不願提及的過去。

不如不問。

高嶼調整好紛亂的心緒,将注意力集中在飯桌上。她暫時不覺得自己有在此留宿的資格,等吃完飯、洗好碗筷,她還得趕回到污染區外的安全屋去。

南秋就是在高嶼下定決心後突然開口的。

她放下了筷子,定定望着正對面的高嶼,眼神極為認真:“高嶼,你會覺得我的堅持很愚蠢嗎?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高嶼沉默片刻。

如果是其他人,當然。如果是南秋……當然不。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在何時發生了偏移的,明明認識眼前人也不過是最近的事,* 但她就是能理解南秋的一切,或者說,她希望她能理解。

于是她以同樣認真的态度給出回答:“不,我并不那麽認為。你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一定是因為,她是個很好的人吧?”

高嶼的肯定讓南秋的眼中亮起了一簇火苗,但聽到後半句話時,她的笑容裏多出幾分苦澀,變得有些難以維持。

“她确實是個很好的人。就連最後會遇上那次意外事件,也是因為我。”

見高嶼的情緒被自己一句話所影響,南秋立刻将話題止在了這一句:“不說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實在太晚了,南秋,要不今晚留下來過夜?我昨天剛好把你之前休息用的房間重新打掃過一遍,床單和被套都是新換的。這兒雖然曬不到太陽,但我用烘幹機烘過,保證不會有黴味。”

高嶼本來就很難拒絕南秋的提議,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符合她心中所想的提議。

晚上被觊觎多日的氣息所環繞,她在閉上眼睛、陷入深眠前,就已經能想到這一晚的睡眠質量将會有多高。

第二日一早,高嶼被呼叫器的尖銳爆鳴聲驚醒,摸索着将它拿過來一看,發現上面是一道緊急集合指令。

總部要求昨天所有執行了擊殺高危污染種任務的行動成員即刻到指定地點彙合。

她現在随身帶着的通訊用具總共有三個。

一個是個人通訊器,可以與任何拿到號碼的人相聯系,但在高危污染池中,它的信號并不穩定。

一個就是與南秋手中按鈕相連的警報器,只有随身攜帶,她才能在必要的時候及時趕到南秋身邊。

第三個就是總部發的呼叫器了。她手中的這一只只具有應答的功能,而且響起來的時候過于“吵鬧”,但勝在沒有信號來源不穩定的問題,保證了她随時都能收到總部的指令,不至于耽誤任務的執行。

高嶼匆匆穿好衣服打開門時發現,南秋就站在門邊。

她意識到,剛才呼叫器發出的那一聲聲尖銳爆鳴顯然也吵到了她。

于是高嶼盡可能簡潔地說明了情況:“我收到了總部發來的新命令,必須得馬上去一趟。如果任務難度不高的話,今天我一定會再過來的,你安心休息,但先不用給我準備飯菜了。”

南秋同樣簡潔地做了回應。她将一個用袋子包着的餅塞到了她手裏:“我知道了,但早飯還是得吃。這個你就帶到路上吃吧。”

高嶼道過一聲謝,随後換上作戰服離開。

在趕到集合地點前,她剛剛好将手中的餅全部吃完,愣是一口也沒浪費。

來之前,她下意識以為,今天的集合是因為昨天的任務沒能徹底完成。

但到了這裏以後她才發現,事實并非如此。集合地點多出了很多身着防護服的醫護人員,他們顯然有備而來、嚴陣以待,準備對昨天所有執行任務的工作人員進行一番全方位的身體檢查。

高嶼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恐怕,她對長蟲攻擊模式的分析,偏向了完全錯誤的方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