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亡人(七)
第023章 未亡人(七)
昨天的作戰人員到場後,每個都被帶到了單獨的小房間,接受隔離詢問和檢查。
高嶼也在被問詢之列。
詢問的房間是臨時隔出來的,面積極小,身處其中,會讓人覺得逼仄到無法呼吸。詢問室大燈的強光直射入眼,她不得不将眼睛盡可能地眯起,這時她才意識到,他們這一批人,是被當成犯人來對待了。
桌子對面坐着兩名詢問者。其中一人将手放在了鍵盤上準備做記錄工作,另一人猛地一拍桌子,便開啓了一問一答的詢問模式。
“姓名?”
“高嶼。”
“作戰編號?”
“G33。”
“昨天針對3型長蟲時,你在哪個位置?”
“最外圍區域,負責阻止污染種外逃和污染物質洩露。”
“是否有與3型長蟲直接接觸?”
“否。”
“是否有與3型長蟲排出的污染物質直接接觸?”
“否。”
“根據上傳的作戰記錄來看,你參與了3型長蟲子蟲的追擊,其他作戰成員趕到時,你已完成對全部子蟲的擊殺?”
Advertisement
“是。”
“過程中是否有被子蟲噴射的污染物質接觸?”
“……”
這才是他們真正關心的問題。
高嶼猜到了關鍵所在,也因此陷入了沉默。
她确實有被那些東西噴到,但昨天自我檢查時,她的污染值和身體狀況都完全正常。如果在這裏進行一定的隐瞞……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反正,直覺告訴她,如果她實話實說,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到底有沒有?!”
負責問詢的人急切起來,幾乎失去耐性,一下将桌子拍得震天響,連一旁負責記錄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這也讓高嶼有了答案。
“沒有。我剛才仔細回憶過一遍,沒有。”
寫滿懷疑的視線将她從上到下打量過一遍,她逆着光迎了上去,好讓他看清她臉上沒有任何心虛之色。
詢問者不滿地“啧”了一聲,轉頭吩咐記錄者:“帶下去吧,讓他們把她的作戰服和身體狀況全部檢查一遍。一旦發現有問題,立刻收押。”
“是!”
對于他們的安排,高嶼表現得極為順從,沒顯示出半點的不安與不滿。
她暗自想着,幸好昨天進南秋院子裏前,她順勢将作戰服上所有的污染物都刮幹淨了,眼下應該不至于被看出問題來。而且,因為是臨時調派的緣故,她沒來得及帶記錄儀。其他人趕來得太晚,來不及拍下她的作戰過程,也就沒了證據。
關于作戰服的檢查果然順利。
從頭盔到作戰靴,檢查人員讓她在另一處狹小的房間裏,将所有的東西全部脫下,一一交由他們查驗。整整過了半小時,他們終于在所有的核對欄上都打了勾。
随後,僅僅穿着內衣的她被帶到了最後一處房間,進行身體上的檢查。
就在她躺在床上等待時,眼前的醫生忽然“咦”了一聲:“高嶼?怎麽是你?你不是被調到二線了,怎麽還參加昨天的作戰呢?”
高嶼通過聲音認出了她。
“賀越風?你怎麽也……”
“等下,把嘴閉上,我先幫你檢查完。”
護目鏡後,賀越風緩慢地眨了幾次眼睛,示意高嶼隔牆有耳。就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過了兩分鐘,另有一名醫生進到屋子裏,和她共同執行起檢查的任務。
而最終的結果,自然是毫無異常。脫下襯衣時高嶼就發現,她的腹部已經連紅痕都不複存在,昨天的受傷經歷,幾乎跟一場夢似的。
高嶼通過了所有的檢查,被帶到大廳等候發落。
在這兒,她還看到了不少昨天匆匆見過一面的半熟面孔。每人臉上都帶着幾分不安,不知道在前面等着的,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她卻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中。
高嶼認識賀越風的地點,是在醫院。她受傷的頻率很高,隔三岔五就會被送去一趟,而五次裏面有三次,她都會被安排到賀越風手下接受治療。巧的是,這位醫生是個嘴硬心軟的好心人,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朋友。
這次從重傷昏迷中醒來後,她第一個見到的,也是賀越風。
只是這次,她的傷勢确實有些重,剛醒來時腦子裏的記憶紛亂如麻,整整過了一天,她才想起她和這醫生除了普通的醫患關系外,還是朋友。
從那天開始,每次見面,賀越風都會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隐瞞了她很多事。她追問過幾回,都沒問出結果。
既然這回這麽巧又碰上了,她必須得再試一次。
又過一小時,針對所有人的審查都已結束,高嶼将大廳中的每個人都掃過一遍,總覺得少了幾個見過的半熟面孔。
不等她細想下去,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招呼道:“走吧,帶我去你現在執勤的地方喝杯熱水。一大早就被喊起來,我現在又餓又渴又困。”
高嶼将賀越風帶去了她的安全屋。
雖然因為場地有限,不能給客人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但至少她能提供熱水和泡面,讓客人不至于餓死渴死。
吃飽喝足,賀越風主動交代了情況。
不過,是關于今天這番臨時盤查的情況。
“你是不知道,昨天我們醫院臨時接了個病人,就是從你們那隊伍裏出去的。他還是個異能者,一來就進了搶救室,初步判斷是因為直接接觸了高危污染源,今天早上情況才稍微穩定了一點。我剛參與完搶救,回到寝室剛眯着,就被調到這邊來了,收到的命令只有一個,嚴格檢查你們這些人是否有被污染物質侵蝕,重點看是否有新生成的燒傷。還好,你沒出什麽事。”
高嶼搖搖頭。她和賀越風的相互信任程度足夠高,是可以實話實說的朋友。
“并非如此,我直接接觸過子蟲噴射出的污染物,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沒有出事。”
賀越風變了表情:“真的假的!你現在就把衣服全給我脫了,我幫你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哦我知道了,是她……”
“哪個他?”
“……哪個她啊?我有提過嗎?”
見賀越風開始了裝傻充愣的表演,高嶼取出個人終端,按下了錄音的循環播放鍵。
這是她剛才順手準備的。
同一句話聽到第三遍,賀越風轉愧為怒:“你算計我!”
“是你故意隐瞞我在先。”
“我……”賀越風嘆了口氣,卻并沒有因此松口:“你知道我這個人最重承諾,另一位當事人不希望你知道所有的事情,而我又向過她下過保證,所以我必須對你進行隐瞞。”
她又嘆口氣,聲音比剛才那一下還重:“但一直以來,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所以在必要的時候,我會對你進行一些提醒,能不能抓住關鍵就看你自己了。”
能有這樣一點提醒也好。
高嶼向賀越風道了謝,又閑談過幾句将客人送走後,她腦子裏還不停在琢磨:另一位當事人,到底會是誰?他們明明沒有見過面,他卻能為她治好昨天的傷,并免受污染的侵蝕……那是一種特殊的異能嗎?為什麽,她一點記憶都沒有?
此後一段時間裏,高嶼盡量保持了生活的規律性,繼續執行手頭的保護任務,可心底的焦慮感卻一天重似一天。
賀越風每天都會跟她瞎扯幾句,她對每一段聊天記錄都掰開揉碎做了分析,最後終于确定——
記錄裏全是廢話,半個有用的字都沒有,根本沒有所謂的提醒。
焦慮感因此稍稍散去幾分,高嶼的重心就自然而然偏向了另一端。
她還是想知道,為什麽南秋不願離開高危污染區,如果可能性存在的話,她想帶她到外面去。
高嶼試過幾種辦法去了解背後的內幕。
她先在內網和暗網查了南秋的信息,可惜效果不佳。內網查無此人,暗網她又不大熟悉,翻了半天怎麽也找不到關鍵。
随後她又去尋找和南秋接觸過的人,比如,當初負責從其手中接受九號晶石的兩位當事人。不巧的是,兩位當事人似乎同樣狀況不大好,其中一位至今仍在修養,她們的辦公區域到今天都沒亮過燈。
最後,她只能采取一種最愚笨的辦法。在網絡和書面相關信息欄中,比對所有年齡相近的女性照片,看是否有南秋的臉。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應該是直接詢問南秋,可她偏偏就不想這麽做。
一個人能被除去名字和身份的理由,一定不會是什麽好的經歷。如果那會讓人傷心,她寧可不知道。
高嶼能用在全面檢索上的時間有限,所以進展極為緩慢。十多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她的進度仍然是無限接近于零。
至少排除了四百名相似人員。
她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她已經養成了每天往院子裏去一趟、偶爾還在那兒過個夜的良好習慣,但這天在安全屋醒來時她卻感到幾分遲疑。
每月必至的虛弱感在她清醒的瞬間就侵襲全身,現在過去,恐怕将會變成南秋照顧她,就像剛認識不久的那一次一樣。
她希望在南秋的印象裏,她永遠都是可靠的,就跟……那個逝去的人一樣。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扭了半個小時後,她終于作出決定:
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說不定,明天的狀态就變好了呢?
就在南秋放下終端,準備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的時候,終端的屏幕亮了起來,一條來自于賀越風的信息彈了出來。
“我剛剛收到消息,九號晶石的穩定性又出問題了,你現在不是奉命在保護九號晶石的原主人嗎?要不要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