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未亡人(八)

第024章 未亡人(八)

南秋!

高嶼一下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可是,随身帶着的警報器仍然一聲不吭。

可是,上次在相同的條件下,南秋也沒有按下按鈕,讓警報器保持了沉默。

她突然記起上一次,就是在大批污染種進攻南秋那間小院的第二天,她在報紙上看到了有關九號晶石運送過程中發生危機事件的新聞。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兩件事情之間可能有着的多種聯系,但現在思緒卻變得格外清晰。

必須得去看看!

高嶼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作戰服,但腹部的疼痛感在提醒她,今天的情況不太對勁。

出門的前一刻,她給自己灌下了兩枚特制的止痛藥。雖然不知道明天又或者下一次的疼痛感會加倍到什麽程度,至少,這兩枚藥片能保證她在今天不會有任何問題、行動不會受到半點影響。

這就足夠了。

沖到距離南秋小院的兩百米處,當初的一幕果然再度重演。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對小院發動攻擊的不再是成片的污蟲,而是一只巨型污染種。它将前肢立起時,足有三個高嶼高。

屋漏偏逢連夜雨,情況反而更糟糕了。

勉強可以算是好消息的是,高嶼在一線遇到過同類型的巨型污染種。那時她是與兩名同伴共同行動,最終在無人員傷亡的情況下,将那只巨型污染種徹底擊殺并全身而退。

這次沒了其他同伴從旁協助,她的戰鬥力也還沒有完全恢複,想要再次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她仍有将污染種完全擊殺的把握。

Advertisement

橫刀出鞘。

刀氣所指,污染種逐步被肢解。

前一次的經驗讓高嶼能大體上預測它的行動軌跡,并先一步做出行動。

雖然她的身上也留下大大小小幾道抓撓和撕咬的傷口,但她始終占據着上風,這讓她确信,率先倒下的一定會是眼前這龐然大物。

戰況膠着之際,高嶼忽然感受到身上被投射了一束灼熱的視線。

不用想也知道,那道視線是屬于誰的。

視線主人的所有情緒表露得如此強烈,她所有的擔憂與不安,都通過這道視線,傳遞到了戰士的背上。

這是第二次了,得把握住機會。

高嶼手上和腳下的動作沒有片刻停頓,側身靈巧地躲過攻擊後,反手劈向污染種的左前肢,再次順利砍下一段肉來。只是,她心頭忽然不可控制地浮起一個想法——

要是她真的為了保護南秋而倒在這裏再也無法醒來,南秋是否也會将她的照片擺在供桌上,在祈禱儀式之餘,偶爾懷念上一兩回?

南秋是個這麽好的女孩子,就算只是出于她們短暫相處的情誼,應該也是會的吧?

可惜……或者說萬幸的是,她對自己的長刀有把握。

肢解完污染種的長尾和四肢,它徹底失去了來去自如的行動能力,在地面上如一只蛆蟲般扭動翻滾,并試圖往後撤離。

高嶼沒給它逃走的機會,幾步沖上前,一刀結果了它。

周圍原本還在遠處觀望的中小型污染種瞬間如潮水般退去。

有了今天這一戰,短時間內,就算九號晶石再出什麽新的狀況,對危險有一定預知能力的它們也不敢貿然上前了。

高嶼長出一口氣,接着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

肩膀一處最為嚴重,剛才她躲避得不夠及時,被污染種咬中了這裏。不過也得虧這一下,她才能順利将其的一只眼睛砍瞎,使其徹底失去方寸,露出大量破綻。

确認過南秋沒事後,回安全屋再處理傷口吧。

之前的舊傷口已經讓她憐惜心疼過一回,沒必要再來一次。

高嶼拿好主意,邁步走向小院,跨上三級臺階,按響門鈴。

無人回應。

再次按響。

無人回應。

這不應該。

明明就在剛才,她還能感受到南秋在看着她。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感覺不到她的注視的……?

南秋出事了!

高嶼從口袋裏取出鑰匙時,指尖還有幾分顫抖。不安如一只大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髒。

好在她還是順利地一下就打開了門。

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再次重演。

這也是今天的第二回了。

南秋倒在樓梯之下,像是踩空了樓梯不小心摔下,只是手中不再拿着那件奇怪的黑色外套。

高嶼慌忙沖了過去。

不,這回不太一樣。

南秋的額頭上有殷紅的血跡流下,她是真的從樓梯上跌了下來。而且……她面無血色、唇色發白,呼吸、心跳頻率異常,臉上和手心都是汗,體溫卻低于常人。她已完全失去意識,狀況極差,有性命之危!

高嶼連着喊了她幾聲,都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再不做點什麽的話……

她快速脫下了身上的作戰頭盔和作戰服外套,給南秋穿上。這兩樣東西具有一定的防護功能,應該能保護其順利經過院落以外的污染區。

将南秋背在背上後,高嶼只猶豫一瞬,就将防護裝置的防護功能調到最大,腳步堅定地離開了這間院落。

之前她已經用過一次大功率防護,裝置的使用量是有限制的,經不起反複開大折騰。所以她的時間有限,必須在失效前把南秋送出高危污染區、送到她的車上,一點都耽誤不得。

情況緊急,高嶼已經無暇去理會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感了。

或許是因為注意力被轉移,疼痛感也在不斷減弱,再無法對她的一舉一動造成任何影響。

去醫院的前半段路程都很順利。

直到,車子駛過了二段隔離區,進入城市外圍。

在高嶼轉頭檢查南秋的一瞬間,她發現,後者的臉發生了變化。

上車後,為了不讓頭盔影響到南秋呼吸,高嶼替她摘下了作戰頭盔。此刻,在她的臉上,碩大的“流放者”三個黑色大字印在了那裏,從右臉跨過鼻梁到左臉,極為刺眼。

高嶼聽說過這種刑罰。

針對一些罪大惡極罪犯的家屬,聯盟考慮到他們出現在城市中心或許會引起民憤,便會用特制的墨水在他們臉上刺字。在二段隔離區之外,他們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可一旦進入城市外圍以內,黑字就會在他們臉上顯現。

他們無法在城內正常生活,等同于被流放,所以逐漸有了“流放者”這樣的稱呼。這稱呼甚至被聯盟采用,直接成了刺字的內容。

她怎麽也沒想到……南秋竟然會是其中之一。

可是現在不能回頭。

她必須得把南秋帶到醫院去,否則,南秋恐怕撐不過今天。

高嶼背着南秋沖進醫院的時候,能覺察到周圍大半人落在她們身上的視線,帶着的都是負面情緒。

這不能怪他們。

“流放者”的構成極為複雜,在聯盟有意的宣傳中,他們成了城市暗面的重要組成部分。畢竟,如果不是有罪在身,他們又怎麽會被流放?

所以旁人很難以平常之心看待他們。

當醫生宣布,醫院無法收治流放者時,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卷過高嶼全身。

懷中的人仍舊緊閉雙眼,毫無反應。她感覺得到,南秋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逐漸變得微弱。

她第一次這麽害怕,害怕會在今天永遠失去她。

該怎麽辦?送去別的醫院?

可流放者的身份擺在這裏,結果恐怕是相同的……

帶回安全屋治療?

可她甚至不明白南秋究竟出了什麽事,又從何治起?

對了,還可以問問賀越風!也許賀越風會有辦法!就算、就算不能收治,用點藥,也許也能起到效果!

高嶼不知道自己在那兒站了多久,勉強理清楚思路正準備采取行動時,有人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

拍她肩膀的是個熟人。

在她身後,賀越風正恨鐵不成鋼地瞪着她,語氣中半是生氣半是無奈:“你怎麽能直接這樣帶着她過來?你的腦子呢?現在馬上回去取外套,再送她去別的醫院,也許還能趕得上!動作快點!”

說是這麽說,但她能聽出賀越風的遲疑。她們過程中耽誤的時間已經太多,經不起這樣的消耗了。

就在這時,高嶼注意到,有另外一位“熟人”走向了她們所站的位置。

說是熟人不太準備,是她認識對方,但對方恐怕不知道她是誰——

木冉,危機事件處理小組執行官,曾負責從南秋手中接收九號晶石。十多天前,她試圖與其取得聯系,卻無果而終,那時她看過木冉的資料,也記住了木冉的長相。

讓高嶼有些驚訝的是,木冉徑直走向了她們,頗為關切地詢問起賀越風:“賀醫生,南秋夫人這是……異能過度使用了,對嗎?而且必須做緊急修複手術,治療時間恐怕只剩不到四十分鐘了。”

賀越風點點頭:“正是如此,但恐怕……”

木冉沉思了幾秒鐘,從口袋中取出通訊器:“要是我能聯系上柴曳長官,得到她的允許,南秋夫人應該就可以進手術室吧?雖然後續治療不能在這兒進行、還有一堆複雜的手續要補,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賀越風又是一陣點頭:“如果真的可以,當然行!”

木冉錯開幾步,去了一旁人流量更少的樓梯間打電話。尚未摸清除情況的高嶼正想跟上去,卻被一名紮着馬尾、白衣黑褲的年輕女性攔住了去路。

“請在這裏等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