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未亡人(十二)

第028章 未亡人(十二)

屋子提前收拾過, 重新住進去,自然也不費什麽事兒。

對高嶼來說, 麻煩的事情只有兩件:

一是地窖裏的菜确實全爛完了,她一次的搬運量有限,只能之後一趟一趟地往外丢,再一點一點把新鮮的送進來。這工程量不算小,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成。

二是不知道為什麽,南秋仍然堅持,一定要執行為愛人祈禱的儀式。

她們回到安全屋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三點鐘一到,挂鐘準時給出提醒,清脆的鳥啼聲響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高嶼正準備去研究研究,看看如何才能永久性地關閉這報時功能,卻看到南秋站了起來,對她嫣然一笑後平靜開口:“我得去準備儀式了。”

這樣的态度,讓高嶼在一瞬之間都産生了些許的懷疑,覺得南秋可能還有另一位不得不為之祈禱的對象。

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臉, 試圖讓南秋意識到她人還在這兒站着:“必須得去嗎?”

南秋點點頭:“是。之前說過的, 這儀式很重要, 一天都不能斷。一旦斷了,就起不到效果了。”

理智告訴高嶼, 這時候絕對不能提醒她, 之前她昏迷時, 儀式就已經斷了好幾天。

高嶼輕輕呼出一口氣,在她身前蹲下身:“好吧,我背你上樓。”

其實南秋的狀況已經恢複不少, 至少,她可以在這座三層的小樓裏自由行動, 不會走幾步路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可高嶼就是覺得擔心,于是自願承擔起交通工具的角色。

再看愛人虔誠地進行祈禱儀式,高嶼的心境發生了變化。至少……她可以正視自己的情緒了。

她終于能坦然地承認,當初站在愛人身後見證同個場景時,她心底那種微不可察的酸澀感,是嫉妒心在作怪。

而現在,那種情緒不複存在,盡數轉化成了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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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滿足,讓她覺得身上都輕快不少。

但很快,滿足感又變成了擔心。

她扶起南秋時發現,後者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疲态,她一下便緊張起來:“做這件事,很費神嗎?”

“倒也不是。”南秋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解釋道:“畢竟是祈禱儀式嘛,我總要做得更用心點,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你沒有覺得身上舒服了一些嗎?”

這種情況下,不管祈禱究竟有沒有起到作用,高嶼都只有點頭承認的份。

可她感受着手心傳來那低到令人擔憂的溫度,怎麽也放心不下,還是忍不住建議道:“以後我陪你一塊兒做這儀式,但是我們改成一天做一次,淩晨的那一次就不要起來了,好不好?”

南秋接收到了她發出的關心信號,笑了笑,沒有反對,點頭表示同意。

祈禱儀式已順利完成,高嶼再次當起南秋的交通工具,将人抱回了房間。她正準備離開讓南秋好好休息時,手腕處卻被人輕輕拉住了。

“你去哪兒?”

她愣了愣,指指隔壁客房的方向:“我去隔壁休息,有需要的話,喊我一聲就好,我一定立刻沖過來。”

南秋仍然拉住她的手沒有放開,仰頭用清亮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看向她:“還需要專門到隔壁去嗎?我們什麽時候這麽陌生了?”

高嶼抿了抿唇。

她就是因為無法把握自己和愛人究竟處在那個階段,才不敢貿然提出過分要求,想着重新來過、一點點培養感情也好。

早知如此,她從開始就沒必要矜持!失算了!

她順勢将南秋的手捧到臉邊,親了親她的指尖:“是我說錯了。我準備去隔壁客房拿一下我的睡衣,一會兒就過來,和你一起休息。”

南秋這才放開了手。

看她的表情,似乎對她的識趣十分滿意。

高嶼在第二次來時休息過的那個房間找到了睡衣。

之前她穿的時候,還想過這新睡衣怎麽會這麽合自己的身,現在總算是有了答案。

再次将睡衣換上,她注意到,衣服有了一些不同。衣服的邊沿處被繡上了一圈花紋,她明明常常來,卻不知道南秋是什麽時候添上去的。

難道她每天吃完晚飯離開以後,南秋就靠做這些打發時間?

高嶼用手指撫過花紋表面。縫制者的水平很高,摸上去時,完全不會覺得刺人,可她卻覺得心底被什麽紮了一下。

和愛人重新認識後産生過的想法再次浮上她的腦海。

本來就不該有人長期生活在高危污染區中。

她必須得想個辦法,帶她離開這裏。

家可以重建,現在她們又在一起了,只要有愛人在身旁,到哪裏去不能建成一個新家呢?

回到南秋面前時,高嶼已經換好睡衣,也收拾好了心情。

她剛在床上空着的位置躺下,一只有些涼的手忽然滑進了她的睡衣之下,緊貼在她的腹部。

高嶼被冰地猛地一顫,回過神後抓住了南秋的另一只手,問道:“手冷嗎?我幫你捂暖一些。”

南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的手指掩藏在睡衣之下,指尖靈活而準确地劃過高嶼腹部那道十厘米長的傷疤。

“你真的不記得,這道傷口是怎麽來的了?”

高嶼能聽出她平靜語氣下隐藏着的些許悲傷,腦子飛速運轉起來,猜到了一種可能性。她趕忙表明了态度:“我确實不記得了。但如果……如果這是為了保護你而留下的,那就不會不值得。”

南秋搖搖頭,将手抽了回來:“正好相反。這道傷口,是我留下的。”

第一次見面時,南秋對高嶼的印象并不好。

那時,距離她母親因意外身亡,以及她自己受此事牽連成為流放者,已過去許多年。她逐漸适應了在城市邊沿撿垃圾為生的日子,每天都是能過一天算一天。

她答應過母親會活着,所以絕不主動尋死,盡可能保全性命,但也僅此而已。

在這樣的生活模式之下,有兩類人對于南秋來說,就顯得格外難以對付。

一是部分打家劫舍的幫派分子。她們這些拾荒人,能否解決饑餓問題本就要看那天的運氣,還常常被來此掃蕩的幫派成員搶奪,因反抗而被打成重傷的也不在少數。

好在,她後來找到一處隐蔽的所在,每次情況不對時,就會躲藏其中,之後被幫派打劫的情況便逐漸少了。

與之相比,更麻煩的是那群“官方人員”。

她一直不知道他們具體是什麽身份、什麽職位,總之他們隔三岔五地就會到這兒進行全方面“檢查”,看是否人有非法藏匿違禁品。名為檢查,實際和搶劫并無區別。而且,因為他們有聯盟提供的工具,能準确識別出所有的異能者和污染波動,南秋就算躲到那隐蔽所,也會被他們輕輕松松抓出來受刑。

她是後來才意識到的。

對這些檢查人員來說,她一個沒有得到官方承認的異能者,本身就是“違禁品”。她的存在已是罪名,辯解毫無用處,更別想着脫逃,她只需要接受應有的命運,任由檢查人員懲罰即可。

高嶼闖進她的藏身處時還穿着制服,她下意識将其與之前的檢查人員當成了同一類人。

腦中那根繃緊到極致的弦瞬間斷裂,她向着眼前的黑影揮刀亂砍時,手上沒有半分猶豫。

要是在正常狀态下,她這種毫無章法的攻擊,高嶼應該是能閃開的。

可是她沒有。

沉重的軀體倒在自己懷中時,南秋的理智才勉強回籠,随後又被殺人了的恐懼浸滿。

她手足無措到給不出任何反應,最後還是高嶼強撐着站起來,到入口處給其他檢查人員下了令。

“此處并無異常,繼續檢查別的地方。”

就這一句話,便順利将外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轉移了,也讓南秋逃脫了罪加一等的命運。

南秋是後來才知道,高嶼他們這一隊聯盟軍,* 并不是平常的檢查人員,執行的也不是收繳違禁品的工作。

他們剛在附近的高危污染區完成作戰,收隊途中臨時收到一條命令,才來此處核查是否有污染種潛逃以及污染外洩風險。

因為只是檢查,高嶼還脫下了作戰服,換成了平常的制服。

她在進門前已基本确認了這地方沒有險情,只是沒想到會被人所偷襲。

很久以後,南秋跟賀越風提起過這事。南秋一直相信,高嶼沒能避開是因為在之前的作戰中損耗了太多的體力才反應不及,這也是她從當事人那裏聽到的解釋。

但是賀越風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你別信她的鬼話,她就是對你一見鐘情見色起意,才被晃了神導致反應不及!你是不知道,她帶着一身血到我面前來,問我她戀愛了該怎麽辦的時候,看起來有多像一個白癡。”

回憶起往事,南秋臉上不自覺帶上笑容。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被高嶼捂住。

她向着她笑笑,解釋道:“你的手有點冰,我幫你暖暖,你安心睡吧。”

南秋應了聲好,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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