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未亡人(十三)

第029章 未亡人(十三)

晚飯吃到一半, 高嶼忽然發現,自己的私人通訊器亮了起來。

高危污染區中的信號一直不太穩定, 所以信息一般都不是實時的。她現在收到的這一條,發信人早在下午、她們午休前就已發出,她卻現在才看到。

信息是匿名的,內容很模糊,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事。

——回安全屋一趟。

坐在她身旁的南秋同步看到了信息,微微蹙眉,問她:“你要去嗎?”

“先吃完飯吧。”高嶼将通訊器倒扣在桌面上,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今晚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南秋沒有多問,幹脆地答了聲好。

一小時後,高嶼才按照訊息上的指示,去到了安全屋外。

她也知道此事不太對勁,便沒有貿然進屋, 準備現在外頭觀察觀察情況。還沒等她看出個所以然來,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雙手, 猛地捂住她的嘴,一言不發就将她拖離了此地。

一路走到僻靜處, 那人才終于忍耐不住, “啧”了一聲後質問道:“不是, 你長腦子了嗎?這麽明顯的陷阱都來啊?我給你發的信息就不看是吧?”

——是賀越風。

高嶼忙取出通訊器,屏幕恰到好處地在此時亮起。

“抱歉啊,信號不穩定, 剛剛才收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會又涉及到你許下的承諾,不能告訴我吧?”

賀越風沒有應聲, 似乎是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高嶼也沒催促,安靜等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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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賀越風開口了。

“我可能是上輩子欠你們兩個的,就把今天的情況告訴你吧。今天早上,你和南秋離開安全屋後不久,你曾經的同事們帶着長官闖進了安全屋中,想要舉報你私藏流放者,但撲了個空。被長官訓過一通後,他們反而更加憤怒,于是決定直接把你抓了,看能不能從你身上搜出想要的東西。”

高嶼還想再問幾句,賀越風卻不願繼續說下去。

“今晚還有小型慶功宴呢,我怕你死這兒了才過來看看情況。既然你還好端端地活着,那我也不久留了。”

“什麽慶功宴?”

“喏,順手拿的新鮮報道,你自己看去吧。”

态度敷衍地将一張報紙塞進高嶼手裏後,賀越風再沒多說什麽,轉頭就走。

她是真想說,但是受到“承諾”的限制,不得不在這兒和朋友玩文字游戲,搞得誰都不自在。

她看南秋和高嶼,只能說她們是旗鼓相當的小情侶,都挺傻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到這種程度,她已經盡力了。

既然确定了安全屋中是針對她的陷阱,高嶼沒再傻愣愣地一頭紮進去,攥着報紙就回了家。

小院裏,南秋已經睡下。她點燃客廳的蠟燭,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之下,閱讀起賀越風送來的報紙。

那是一份《城市娛樂報》。之前她還想過,是誰會明目張膽地在聯盟內部傳播這種東西,哪曾想,當事人就在自己身邊。

這倒是挺有意思的。

高嶼一眼就找到了賀越風想讓她看的新聞。畢竟,在那篇報道的邊上,貼有木冉和千述的證件照。這可都是她現實中認識過的“朋友”,她很難不去在意。

《娛樂報》的文風一如既往誇張,好在,它至少把事情給講清楚了。

簡單來說,這兩位就是今晚慶功宴的主角。她們單槍匹馬解決了困擾聯盟已久的問題,順利捕獲圍繞着城市那片海域中的“不明生物”,使得研究海域成為可能,因而得到了聯盟的大肆贊揚與褒獎。

高嶼判斷,此次褒獎,聯盟方未必是自願的。

事情“巧”就巧在,她們勝利回歸聯盟總部時,一區長官柴曳正在各平臺直播回答提問。她們的闖入正好被所有人目睹,所以之後功勞的核算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讓高嶼在意的是,《娛樂報》再次發揮了它的主要功能,将“不重要”的前情概括完後,開始深挖兩名當事人的私人關系——

據知情人士透露,執行官木冉孤身犯險,是為給組員千述一個改變身份的機會。二人早有結婚打算,但身份上的鴻溝,使得她們的婚姻注定不被聯盟允許。只有讓愛人站得足夠高,她們才有資格光明正大地攜手并肩!于是執行官将自己的安全抛之腦後,進行了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冒險!這對鴛鴦最終會走向何方,請大家持續關注本報!

這應該純屬瞎說。

但高嶼卻無法将目光從這幾句話上移開。

有什麽在她的腦海裏複蘇。

她好像……原本也打算做同樣的事情?

從蘇醒過後就一直在她心中反複出現的想法再次浮上心頭。

她有必須回到一線立軍功的理由。

可她将現有的記憶全部複盤過一遍,壓根兒找不到與之相關的內容。她當初的表現優異,并不帶着任何的“必要性”,而是因為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希望。

換句話說,這理由出現在她缺失的那一年,恐怕還跟南秋有關。

順着思維的藤一路往前摸索,高嶼終于在一片空白的盡頭找到了想要的碎片。

是了,只要再有一次二等功,她就能帶南秋徹底離開這地方。

只要再有一次。

而要是她的判斷沒出錯的話……不明生物剛被捕獲,海域探索有了可能性,聯盟一定會打鐵趁熱,在近期組織一次探查活動。深入未知之地,那将是一場風險與收益并存的

這就是她的機會!她們的機會!

她正想得入神,一雙有些發涼的手臂環住了她。南秋将下巴擱在了她的右肩,快速将她沒來得及藏起的報紙看過一遍後,直截了當地問她:“高嶼……你要去嗎?參與未知海域探索?”

那近乎于肯定的口吻,很顯然,南秋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想法。

高嶼的關注點卻在別的地方。

她握住南秋的手,眉頭蹙了起來:“你的手好冰,怎麽不穿件外套。來——”

她一把将人攬進懷中,用沙發上的毯子将其裹成一個形狀完美的粽子後,才松下一口氣,回答了提問:“我想去,你不同意嗎?”

如果南秋态度堅定的話……那她再好好考慮考慮。

南秋想摸摸高嶼的臉,可惜雙手也被捆在了毯子裏,沒辦法伸出來。

所以她只是将臉湊了過去,湊到距離高嶼最近的位置,與其鼻尖相抵:“不,我同意。你都是為我而想,我明白的,我又怎麽會反對你?你放心去做吧,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回。”

她的語調與神情一如既往溫柔,只是話語中,卻含有某種難以摧毀的堅定。

從高嶼離開家的那一天起,南秋就一直處在恐懼中。

她實在害怕,害怕會永永遠遠地失去她。

在照顧高嶼的那半年時間裏,賀越風猜出了她的憂慮因何而起,也直白地給出了建議。

“如果你真的很擔心她會再遇上這種危險,就等她醒來後,和她好好說說吧。你可能還不明白你對她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只要是你提起,她一定會同意。當然,如果你不想她知道這一切,想隐瞞已經發生的種種,我也會協助你。具體怎麽選擇,由你來決定。”

那時南秋選擇了後者。

一是不想讓高嶼繼續為她立功的堅持和冒險,二是不願讓高嶼知道她做的事而愧疚,畢竟……高嶼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

但是現在,她不這麽想了。

她早就習慣了在城市之外的流放者生活,現在也适應了高危污染區的日子,或許她可以讓愛人永遠留在身邊,可是,高嶼不該屬于這裏。

高嶼耀眼如陽,她怎麽能讓愛人跟她一樣,以見不得光的方式過一生?

高嶼說過,她們要站在陽光下。

那她就等着。

總有一天,她在進到城市裏時,不需要再用那件特殊而寬大的黑色外套遮蔽全身,遮住臉上不堪的印記。她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手挽着手,從城市的這頭走到那頭。

“只有一件事情,你要答應我。”

南秋轉了轉頭,示意高嶼看向桌子的方向:“那裏有一件襯衣,是我給你準備的。你去拿來看看。”

高嶼照南秋說的做了。

這件襯衣她見過。很久以前,南秋說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時,曾以這件襯衣為例,向她展示了刺繡的工藝。

現在,她終于見到了成品。

襯衣領口、袖口的花紋,和她那件睡衣有些相似,只有樣式上細微的不同和顏色上的差異。兩種款式和顏色,她都很喜歡。

而在這件襯衣的左胸處,繡上了兩個名字——她們的名字。

她大概明白了這背後的意思,捧着襯衣回到南秋身邊,再次将人緊緊攬在懷中:“我不會再忘記一次了。我發誓。”

報名回到前線時,高嶼進展得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想來,這一是因為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她的戰鬥能力已經恢複到十之八九。她當初的履歷足夠優秀,自然會受到聯盟方的歡迎。

二是因為……這個項目确實很缺人。城中衆人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接近那片海域,他們對那裏,總懷着一種恐懼。

除此之外,南秋還稍微動用了一點“小小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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