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情男配

第01章 深情男配

“咻!”

長箭破空,射向把心。

勁飛刮過耳畔,帶起一縷偏長微卷的黑發。

和許多人不同,他用左手拉弓,骨骼分明,修長而有力。

學員欣賞了倆小時,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教練,你是左撇子嗎?”

“不是。”席冷眼神閃爍了下,嗓音卻平靜無波,“只用左手射箭,右手不能使用太長時間。舊傷,問題不大,不影響日常生活。”

他的解釋簡短卻滴水不漏,學員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找到繼續追問的缺口。

作為射箭教練的席冷盡職盡責,但也客氣疏離:“課程到這裏就結束了,下次你得自己多試試,別光讓我示範了。”

“下班了下班了!晚上去哪兒吃?”

“好悶啊,是不是要下雨了?”

“哎,看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雷暴,你帶把傘再走啊!”

下班的時間很是熱鬧,同事們互相叮囑提醒,一派融洽。

而席冷只安靜地與他們擦肩而過,一身輕便。他想了想,把好不容易弄來的的闵致珍惜小卡裝入錢包,套上塑料袋防水,整個收入褲口袋,再用上衣遮了遮,這樣突然下雨也影響不大。

這是他準備送給竹馬洛嘉言的生日禮物,洛嘉言早在出道前就是闵致的死忠粉了。

射箭館外,天色陰沉如墨,層疊的烏雲沉甸甸的,像灌了鉛的黑色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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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交通堵塞,路邊有兩位車主不知道起了什麽矛盾,竟當衆扭打在了一起,拳拳到肉,吓得附近行人退避三舍。

席冷好半晌才剛回過神,立馬加快腳步離開,可陰魂不散的幻聽仍找上了他,嗡嗡亂作一團。男人的怒斥叫罵,伴随着一擊擊重拳砸下,砰砰砰,砸得他眼黑耳鳴,腥甜的味道沖上喉頭。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從幻覺和幻聽中抽離出來,面前不是封閉的公寓樓,沒有将他當作出氣筒狂怒暴揍的父親,而是川流不息的街道。

他下意識撫上喉口。

黑色高領衫的領口保護住他的喉嚨,隔着薄薄一層布料,下方是隐約凸起的刀疤。

冷汗順着蒼白的下颌滑落,滴在指尖上。

口袋裏的手機不知道震響了多久,屏幕上,是一個瞬間安撫住他心緒的名字。

——嘉言。

席冷平複了呼吸,按下接聽,清脆爽朗的男聲先從聽筒裏傳出來,帶着點撒嬌般的嗔怪:“大忙人終于接電話啦?”

席冷卻看向車流,沉默着。

不必他回話,洛嘉言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自顧自接着道:“阿昭,你上車了嗎?就差你了。快來快來,我等你一起吹蠟燭切蛋糕,我可是牢牢守住了最大的一塊,你要獎勵我!快來!”

席冷嘴角擡起來一些,心裏的陰雲被熟悉的聲音沖淡了。今天是洛嘉言的25歲生日。

他們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度過中學時代,認識十多年了。

席冷摸了摸口袋裏包裹嚴實的闵致小卡,他正要去為洛嘉言慶祝生日。

電話裏洛嘉言語調歡快。

電話外,華燈初上。

馬路正對面一家商場,牆上挂着大幅的藝人海報。

海報右下角是大大的“代言人:洛嘉言”幾個字。男生笑容溫潤,杏眼黑白分明,璀璨如星,一如電話裏的聲音給人的印象。

陽光、溫暖、明亮、耀眼、開朗、純粹。

全部是他的反義詞。

“啊好吧……我就來!”洛嘉言的朋友很多,電話裏聲音嘈雜,他應接不暇,只好先和席冷告別,“那我先挂了,等你哦阿昭。”

席冷卻沒立刻放下手機,讓那被體溫捂熱的金屬方塊貼着耳朵,支撐着他踏步走入車流之中。

聽筒裏仍是悉悉簌簌的嘈雜聲響,不甚清晰。

忽而,有道距離稍遠的聲音:“放下蛋糕!不準吃!”

很模糊,但他能分辨出是洛嘉言的聲線。

“我買的,我不能吃?”另一個男人淡淡的聲音,似笑非笑的,“又要拿去喂你的頭號舔狗啊,大少爺。”

另一道更為沉穩的聲音接上:“沒錯,嘉言,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洛嘉言愣了下,大概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席冷,比起憤怒,更多的是不理解:“什麽亂七八糟的?”

“嘉言,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我記得我和你說過。”

不承想,有關席冷的話題才剛開了個頭。

那沉穩的男聲循循善誘:“小少爺,你們不一樣。”

“你可以選擇向下兼容,但是那人這輩子,都碰不到你的出生點,你們的性格,所接觸的圈子,日常的生活習慣……在我看來,早點斷掉,是一種仁慈。”

“他對你好,好得也很廉價,低效,毫無價值。”

“而且,嘉言,你現在是大明星,你需要注意的東西更多……”

混亂交疊的閑話調笑中,洛嘉言好像說了什麽。

席冷努力尋找他的聲音。

然而——嘀!

尖銳的汽車鳴笛将電話裏模糊的聲音蓋過,嘀了一聲又一聲。

席冷煩躁地壓住眉心,他心神不定,于是亂糟糟的幻聽再次卷土重來。

嘀嘀嘀!砰砰砰!

電話的最後,是洛嘉言慌亂的一聲:“卧槽我手機沒挂……”

晚高峰的街道,車輛川流不息,來去匆匆。

高挑的青年浸沒其中,變成一個毫不起眼的點。

轟隆雷響,大雨傾盆而下,嘩啦啦,将整個世界淹沒。

突如其來的雨讓高峰期的車道亂作一團,焦躁的喇叭聲、叫罵聲,此起彼伏。

他握着挂斷的手機,反而怔怔地擡起頭。

鹹澀的雨水落進他眼睛,也是沉郁的鉛灰色。

砰!

一聲悶響,熟悉的鐵鏽味鋪墊蓋地鑽入鼻腔,轉瞬侵占五髒六腑。

啪嗒!

手機脫手,遠遠飛出去,被疾馳而過的汽車碾成飛濺的細小碎片。

青年的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重重砸落在地,黑發淩亂地散了滿臉。

洛嘉言急得不行:“阿昭,阿昭?你還在聽嗎?喂?”

嘟——嘟——嘟——

“阿昭,阿昭……”

在滔滔不絕哀戚凄婉的呼喚聲中,席冷眼皮輕顫,撐開一條窄窄的縫隙。

洛嘉言泣不成聲,滿面淚痕,脆弱不堪,被他的朋友攙扶着站在床邊。

好疼。

但發不出聲音。

席冷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臉上的氧氣面罩,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浮起薄薄一層白霧,轉瞬消散。

像是死前的走馬燈,過去的記憶如同褪色的電影畫面,昏黑的、黯淡的,在腦海中層疊交錯,夢靥般反複播放。

母親早逝,父親賭博家暴,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也和他斷絕了關系。

然而有一縷溫暖的光傾瀉而入。

洛嘉言是他貧瘠黑暗的生命裏,唯一的光。

大概是五年前,他發現自己對洛嘉言懷有超乎朋友的感情,三年前他傷到了右手,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沒日沒夜地作畫,本就沒太多希望繪畫夢想,就此徹底放棄。

那之後他的世界只剩下洛嘉言。

洛嘉言身邊愛慕者無數,可惜他天生在感情上遲鈍,把追求者當成朋友,這間接給了所有人一絲機會,總覺得只要再堅持、再努力,把所有競争者都擠走,早晚有一天可以輪到自己。

初一那年他們結識,等到高中,洛嘉言成了頂流男藝人闵致的粉絲,并以對方為目标,就像席冷追逐着光一樣,他追逐着天上的星星。

直到三年前,洛嘉言成功進入娛樂圈,有了能與闵致接觸的機會。

現如今的洛嘉言,已是炙手可熱的流量小生。

再後來的故事,席冷不得而知。

因為心電監護儀爆發刺耳的嗡鳴警報,和汽車的鳴笛很相似。

嘀、嘀、嘀——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對悲痛欲絕的洛嘉言道:“我們盡力了,請您節哀……”

失去意識的那一瞬,忽然間山崩海嘯,關于這個世界的隐秘,以文字大綱的形式灌入席冷腦海!

這個世界竟是一本書。

洛嘉言是這本書人見人愛的主角受,他因追星而進入娛樂圈,漸漸地,他對主角攻闵致的仰慕轉為暗戀。故事的最後,洛嘉言成為能與闵致并肩的頂級流量,暗戀成真,事業愛情雙豐收。

至于席冷,則是這本書裏最深情也最為苦情的,男配。

席冷意外車禍去世後,洛嘉言方才知曉他的感情,為此萎靡不振許久。這反而讓高高在上的闵致注意到他,主動走下神壇,他們的愛情線也就此正式展開。

然而,席冷的感情是洛嘉言心頭揮之不去的一根刺,死去的席冷也成了他難以忘懷的白月光,這讓開朗勇敢的他變得敏感膽怯,從此與闵致經歷了他逃他追、他退他進的極致拉扯。最終,洛嘉言徹底釋懷,和闵致甜甜蜜蜜HE。

真不知道是怎麽得罪了造物主,席冷心想,在斷氣前給他塞入這段大綱,生不得安生,死也不得好死。

他仍能感覺到劇烈的頭痛,意識好不容易陷入混沌,又被一只殘忍的手硬生生拉拽出來。

全身的骨頭像被打斷又重塑,力氣抽空,席冷好不容易才擡起一只手,托住沉甸甸滿是冷汗的前額。

什麽狗血小說的劇情,狗屎一樣的命運!

“我不!”

他大喊一聲,然後愣住。

他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他又聽到一道陌生的女聲:“啊你吓死我了!幹嘛啊!?”

長睫輕輕顫動,席冷睜開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在剎那間消散,明亮異常,他視野模糊了一瞬,不太适應地半眯起眼。

站在面前的,是個圓圓臉的年輕女孩,手裏舉着一個精致的鑽石模樣的應援棒。

洛嘉言出道後身份不便,于是席冷經常代替他去闵致的粉絲見面會,參加機場接機活動,幫洛嘉言拍一手照片。哪怕是在混混沌沌的現在,他一眼就認住來了。

頂流藝人闵致的應援棒。

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主角攻。

女生疑惑地上下打量他,越看越不對勁,不由關心道:“帥哥你還好吧?你臉好白,出了好多汗。你別難受啊,闵神馬上就出來了。”

席冷愣了愣。

他将身子轉開,身後是更為廣闊明亮的空間,像是機場大廳。

偌大的電子顯示屏上輪播着航班到達信息,他愣了幾秒,環顧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空間,另一邊牆面上的電子時鐘,鮮紅的,顯示着久違的數字。

他的動作顯出幾分慌亂,到處翻找衣褲口袋。他看到右手上沒有縫合的痕跡,沒有不可挽回的舊傷,腱鞘完好無損,他用起來反倒不習慣,不慎弄掉了手機。

他低頭看去。

那是一部嶄新的,本該在車禍裏碎裂的手機。

屏幕上赫然是一條未讀信息。

嘉言:【接到闵神了嗎!![/星星眼][/星星眼]】

席冷看了眼便從聊天界面切出去,确認手機上的時間,和機場時鐘一模一樣,正是三年前。

這時,從身後卷來山呼海嘯般的尖叫,給他的頭疼症狀再添了一把柴。席冷皺了皺眉,低着鈍痛的腦袋,走開幾步脫離鬧哄哄的人堆。

粉絲們也朝着他的反方向而去,烏泱泱湧向保安護送而來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

“闵神出來了!!”

“哥哥哥哥!!!”

“闵神!闵神看這裏!”

“別擠——哎喲握草誰踩我鞋??”

席冷愣愣地擡起眼,拖着額頭的手慢慢垂下去。

黑衣保安們高大魁梧,他看不到中間被簇擁的男人,但能看到狂熱攢動的人頭,粉絲們激動的叫喊一波接一波導入他耳膜。

無一不在宣告着一個現實。

他回到了三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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