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盡職助攻
第29章 盡職助攻
從海邊回到老破小的席冷, 檢查完自己的銀行卡,再次開始考慮換房子的問題。
新房子至少要兩間卧室,最好還能有一間獨立的畫室……
想到這裏, 席冷滑動通訊錄,找出“容星熠”,發去短信:【你放暑假了嗎?】
等到晚上睡前, 對面才回來一串省略號:【……】
席冷看完就鎖屏,不再自讨沒趣。
和弟弟容星熠的關系從相依為命到落入冰點,以席冷17歲離家出走一事作為分界。
那年他去參加藝考, 不辭而別。高考那幾天住的也是招待所,上大學以後更是再沒回去過。
父親容海高以前做生意,一家人住在不錯的電梯樓房,家産是他沾上賭之後一點點敗光的。随着家財消耗, 他的脾氣也日益暴躁。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原配重病不治而亡, 不久後, 他又哄騙着另一個女人結了婚。
席冷的繼母嫁過來才知道這是怎樣的狼窟虎穴。可她人生中第一次找到了仰仗,她沒有勇氣, 也舍不得這個男人。她委曲求全, 天真地期待着某一天丈夫能迷途知返。
誰知容海高脾氣上來了誰都打,柔弱的妻子,上幼兒園的小兒子。當然打得最多的是席冷。因為席冷從來不哭, 不求饒,總用一雙和他生母神似的眼睛,猩紅的, 帶着滿滿仇恨的,死死盯着他。
席冷離家出走, 容海高的怒火便全落到了妻子和小兒子身上。為了保護年幼的孩子,窩囊了一輩子的女人終于鼓起勇氣,和容海高斷絕關系。
席冷的不告而別,也等同于和容星熠兄弟關系的斷絕。容星熠倒沒拉黑他,但滿腹的怨氣,從愛答不理的态度可見一斑。
而小時候的容星熠完全是哥哥的跟屁蟲,廢話特別多,像只煩人的小蒼蠅。哥哥是他最為信任的人,是保護他的巍峨大山。
17歲那年離家之後,席冷和容星熠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一只手。
而那寥寥幾次見面,都是上輩子經歷的,距離現在兩年後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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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容星熠跟混混飙車遇到意外,截肢了一條腿。曾經驕傲恣肆的少年,從此畢生都得撐着拐杖度過,他萎靡頹廢,乃至産生了輕生的念頭,繼母不得已向席冷打電話求助。
席冷去看了他幾次,每次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再然後,席冷就死了。不知道這破孩子好好活下去了沒。在那本小說大綱裏,容星熠連個名字都沒有,比配角更不值一提。
突然接到朱明朗的電話,席冷還以為是節目那邊有什麽事。
朱明朗卻興奮地說:“老大讓我給你寄了一些他的周邊,很多絕版已經買不到的,你今天在家吧?同城快遞待會就到,記得查收啊。我們老大還挺寵粉的吧?嘿,都是他主動要送你的。”
席冷不太确定該作何反應,只應了好。
快遞員送來一個巨大的紙箱,席冷拆開查看,一半是闵致以前出的專輯,距離最近的一份已經是三年前的了,邊邊角角則被海報、臺歷、小卡之類的周邊塞滿。
席冷拿出一件,再拿出一件,所有親筆簽名的上方,無一例外帶着一行小字:To.席冷。
倒賣周邊的心思剛竄出來便被無情澆滅。
上輩子,繼母曾在私下裏告訴席冷,容星熠似乎有個當明星的夢想,在家裏偷藏了不少周邊,除了偶像男團的海報CD,就是闵致以前的搖滾專輯。
恐怕正是如此,截肢打擊才會尤其大,這對明星夢想來說是致命的,逐夢的道路還沒開始,就提前結束了。
席冷垂眸,給他發過去一張周邊大全的照片,闵致珍貴的親筆簽名随處可見。
周六不上課,容星熠秒回了一排問號。
【?????】
席冷點到即止,不和這叛逆少年多話。
*
海浪、海風,以及植物婆娑搖曳的聲音,長發青年的面龐,笑容,耳朵,等回到京城後,仍久久萦繞徘徊不去。
回來後又過了幾天,淩晨四點,闵致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但他夢裏的人卻不是美麗的女孩,而是霜雪般清冽純淨的青年。笑起來時,冰消雪融,那比烈焰更攝人心魄。
一旦夢醒,他就消失了,無影無形。
可胸口持久地發燙,呼吸也難以平複。
闵致懷疑自己可能有點不正常。
第二天的工作室裏,容光煥發來上班的朱明朗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闵致對着化妝鏡,手裏舉着槍一樣的東西,怼在自己的耳朵上。
朱明朗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沖上去:“老老老老老大!”
闵致輕松把他擋開,皺眉問:“幹嘛?”
“你、你……”看清闵致手裏的玩意兒只是耳洞槍,朱明朗仍不肯撒手,急得滿頭大汗,“不能打!你怎麽突然又要打耳洞了?你不是說基佬才打右耳嗎??”
闵致靜默一瞬:“左耳太擠。”
“太擠……不是,這不是一回事兒啊。擠的話就別打呗。”朱明朗老媽子似的連聲勸,“別再打了,你忘了因為這些耳洞,拍戲化妝的時候有多麻煩嗎?特別是古裝戲……”
“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叛逆,就回去玩你的搖滾!!”
豈料今天的闵致脾氣好得不像話,話說到了這份上,那眉眼仍舊平平靜靜,睫毛耷拉着,藏着心事的模樣。
“不打右耳,那打唇釘?”
“……”朱明朗沉默幾秒,“要不你打我吧?”
兩人在沉默中對峙了三分鐘。
今天的闵致意外地好脾氣,但也異常執拗,油鹽不進。
“不打個洞……”
他不肯放下耳釘槍,擡起另一只手,隔着胸膛,按住跳動的心髒。
“我感覺這裏就要爆炸了。”
“……”
這大爺到底是抽了什麽風?
“你打在其他看不見的地方,行不行?”朱明朗無可奈何退了一步,“比如肚臍,或者再往下……那什麽的。”
匪夷所思的,闵致居然點了下頭:“嗯,說的也是。下次吧。”
朱明朗:“……?”
*
席冷租住的小區附近還是那破破爛爛的模樣,白天比夜裏看着更加破敗凄涼,連散步唠嗑的老人家也不見幾個。
闵致戴着口罩,開門下車。
剛在無人的小區裏走了幾步,忽地迎面而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四處張望尋找着什麽,發現前方戴口罩的人,一個箭步就沖了過來。
這中年男人毫不客氣,招呼都不打,對着闵致舉起手機就問:“喂,你見過這個人沒?”
闵致本不打算搭理他,不慎瞥出去的一縷目光,卻被那手機屏幕固定住了。
他微蹙着眉,看得專注,男人再把手機往他面前遞了遞。
“你有沒有見過他?他應該就住在這附近。”
照片裏的少年身着高中制服,卻不太遵守校紀,劉海過了眉,半掩着精致的眉眼,肌膚蒼白得近乎病态,顯得陰郁而生人勿近。
淩亂的頭發像是燙的,但闵致很清楚,那是天生的自然卷。
男人見闵致反應,臉上的激動已經快藏不住了,再接再厲:“他現在二十出頭,和你差不多高……”
闵致這才從手機上收回眼,打量面前這個男人。
其實他的五官還算不錯,可因為常年縱情酒樂,他眼球渾濁,眼裏是藏也藏不住的,貪婪兇惡的光。
“喂,你見過他吧?”男人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來。
思忖片刻,闵致才開了口,就吐出一個字:“沒。”
“你他媽……”
男人的髒話張口就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對着一個陌生人也擡起了手。
闵致将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不退不避,不緊不慢:“我身上最便宜的東西是上衣,兩萬八,你有種就碰我試試?”
說着還把自己的手腕送出去,讓他看到上邊的機械表:“兩千萬。”
“……”
說實話,這表一看就價值不菲,要是幾千幾萬塊,容海高都願意铤而走險搶搶看。
但兩千萬。
這價格足以說明這人不僅富,還貴,是他仰望都夠不着的階層,萬萬惹不起的人。
像這種沒教養的地痞無賴,最擅長狗仗人勢、恃強淩弱,見狀,他那張揚跋扈的态度頓時收斂,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聲不吭便轉身跑了。
“等等。”闵致反而叫住他。
容海高腳步一頓,不太情願地慢慢轉回來。
“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見過那個人。”闵致沉着一雙眼,卻送給他一個好消息。
聞言,男人眼裏的貪婪如有實質般流淌出來,闵致胳膊一擡,斜着指向小區大門:“那邊……對面,十字路口,再往前,好像就是那邊。”
男人登時大喜過望,完全沒懷疑這話的真假,讨債似的便沖了出去。
闵致目送他遠去,半天才找去席冷居住的小樓。
沒有提前打招呼,席冷倒是在家,射箭館的工作已經被他辭了,全情投入粉絲扮演工作。
這時正主毫無征兆地找上了門。
好在席冷早有準備,大大方方地放他進來。
“随便坐。”
這回席冷的小房子裏倒是有坐的地方了,沙發上的、牆上的畫,全部不見了蹤影。
闵致先沒入座,注意到牆邊一面高高的玻璃立櫃,整齊高級,在破敗的小出租屋裏格格不入。
裏邊……全是這位偶像親自送給小粉絲的周邊。
被他珍而重之的收藏着,甚至稱得上是供起來。
闵致發現,席冷還買了CD機和音響。
CD機上邊堆疊着的,正是已經拆封的、他的專輯。
他送給席冷的專輯都是全新未拆,簽名只能簽在塑封外面。
闵致見狀颦了下眉,問:“……你怎麽都拆了?”
“不拆怎麽聽?”席冷并不理解,猶豫一瞬,“送我……不是讓我聽的嗎?”
帶着他大名的To簽他可不敢倒賣,闵致肯定也希望他能好好收藏。
而且,闵致的搖滾樂意外地能讓他精神平靜,治療幻覺和耳鳴。
他想,如果再去一次仁愛精神病院,他應該不會在祝公平發狂打人的時候,把下方的成年人幻想成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
轉念間,他把拆下的塑料膜找出來,展示給闵致:“放心,簽名沒撕壞。”
闵致卻沒去看那些簽名,顧慮并不在此,只說:“不怕死的話可以聽。”
“什麽?”席冷皺了下眉,“還有那麽多粉絲也聽你的歌,還是因為……你送我的這些CD不能聽?”
不解釋可能會造成很沒有必要的誤會,闵致只好說:“不是。”
“只對我……身邊的人。”闵致眸光閃爍,仍語焉不詳,“我的音樂是詛咒。”
席冷眼裏閃過一絲細微的困惑,但他并不糾結,也不刨根問底,反而說:“那剛好。”
迎着男人的審視,席冷一笑,滿不在乎:“我最不怕的東西就是詛咒。”
他本就是生活在詛咒裏的人。
闵致愣神間,忽地又聽席冷問:“你打了新耳洞?”
“嗯。”闵致摸了摸右耳垂上的銀針,那兒還結着點血痂,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對了。我上來之前,遇到了一個人……”
席冷擡頭看過來,接着,在他的話裏微微變了臉色。
闵致試探着猜測:“債主?”
席冷反而又笑了笑,看似輕快 :“沒有。我不欠債。多虧了你,我現在還有閑錢換房子了。”
“……換房子?”
“嗯,我要搬家了。”席冷說,“新家那邊是個高檔小區,很安全,不怕奇怪的人。”
說起來,除了攢夠房租,能夠找到合适的住處,也得多虧了闵致的福。
或者說,多虧了他發小喬嶼森。
小說裏喬嶼森是個純粹的助攻,和主角受沒有任何感情糾葛,又是主角攻所認可的朋友,所以,席冷對他有種天然的信任感。
剛結束拍攝回來,席冷就給喬嶼森發了條消息,問他知不知道有合适的房子正在出租。
喬嶼森家境優渥,通過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找房子,總比中介推薦的靠譜安全。這樣一來,他也不會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一直東躲西藏。
唯一的問題,只有錢。
然而喬嶼森十分熱情,讓他不用管房租先提要求,接着給他介紹了一個做夢也不敢奢想的高檔小區,一棟大平層裏最為奢侈的頂層複躍,還額外贈送露臺花園。
席冷直言自己租不起,喬嶼森卻笑盈盈在電話裏道:“你知道的,有錢人都一堆房産空置在那兒,房子長期不住容易壞,你不住他還得找人上門打理呢,倒不如直接租給可信的人。我跟你說,房主也是個藝術家,他非常樂于幫助生活拮據的年輕藝術家,又是我牽的線,所以才會給你這個價。”
“但是嘛,短租他也嫌麻煩,押金就不收你的了,只有一個要求,一年起租,三萬六。”
喬嶼森最後抛出一個要求,這反倒消除了席冷的顧慮,果斷和他簽下代理租賃合同,把這段時間攢的錢轉過去大半,剩下個零頭等待下次錄制。
喬嶼森相當灑脫,給了個密碼讓他自己去入住,過去之後把密碼改了就行。就算是房主親自過來,不知道密碼也打不開。
兩人對彼此相當信任,直接省去看房環節,席冷當晚就把自己的畫都收了起來,準備搬家。
闵致的不請自來,打斷了席冷的收拾工作,正好聊到搬家話題,便問他:“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當晚,類似的話又由喬嶼森說了遍。
闵致看向喬嶼森,仍舊覺得這張臉很欠揍。恐怕喬嶼森也很有自知之明,那平光眼鏡便是為了保護脆弱的眼睛,順便裝叉。
闵致主動約人出來又悶着不說話,喬嶼森懶得管他,自己去射箭玩兒。
可他只是個愛好者,遠不及教練專業,最佳成績就是上靶,十發箭大概能中個三四發。
過了會兒,推門一個略顯富态的中年男人,邊走邊擦拭額頭上的汗:“那個……我是這兒的老板,我姓唐。”
唐哥說着,擡頭瞄了眼屋子裏的兩個人,戴眼鏡的文質彬彬,戴口罩的那個看着有幾分眼熟,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是誰。
“不好意思啊。”他先誠懇地表示歉意,賠笑道,“剛才給你們安排教練的前臺是上夜班的,他不清楚。這可太不巧了,小席昨天下午剛辭職。二位,這單我就給你們免了,再安排另一位專業教練過來,就是要稍等會兒。你們看行不行?”
喬嶼森愣了下,問:“小冷辭職了?”
“哎,是啊。”唐哥不免遺憾,本就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傾訴,讓對方一勾便一股腦倒了出來,“他說他找到新工作了,新老板是個明星,對他特好,還是他偶像。我真沒想到他還追星,你說,他自己不就長得跟個明星似的?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對誰那麽着迷,一天到晚戴着個耳機,就聽那個誰的歌……”
“哎那個歌手的名字我突然想不起來了,不過長得……”他又注意到戴口罩的神秘男人,忽地一拍大腿,一驚一乍道,“嘿!跟你有點兒像。”
兩人第二次見面在馬路邊,在車裏的談話,讓席冷得知闵致也去過射箭館,并發現自己在這裏兼職。為了以防萬一,他便在辭職之前和唐哥多說了幾句。
除了“追星”以外句句屬實,戴着耳機也不只是表面功夫,他是真把搖滾樂當成治愈系音樂在聽。
此時的闵致半天沒說話。
喬嶼森笑眯眯附和了幾聲,把唐哥請出去,順便拒絕免費的教練,再鎖上門。
闵致這才單手摘下口罩,露出真容。
喬嶼森笑而不語,沒事人似的繼續射箭。
身後突然傳來闵致的聲音:“朋友搬家了,怎麽打聽對方的新住址?”
“都朋友了,就不能直接問嗎?”喬嶼森頭都沒回,理所當然道。
“其實不算朋友。”闵致也不兜圈子了,直言道,“是粉絲。”
“說起你粉絲,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
喬嶼森放下弓箭,笑盈盈走了回來,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
“就席冷啊,他給我發微信來着……”喬嶼森故意把尾音拖長,把闵致惹毛的前一秒,險險轉入正題,“他問我有沒有出租的房子能介紹。”
“我就問他有什麽要求嘛。”喬嶼森說,“他說一定要安全,門衛得負責,不能随便放外人進來,就行了。我又問他房子的大小布局有沒有要求,他說最好能有三個房間,他想弄間單獨的畫室。沒有也沒事兒,最少要兩間卧室……”
估計是打字打累了,兩人接下來的談話變成了語音聊天。
闵致一邊聽着,一邊撈起弓箭,随手往弓弦搭上一支。
從後方傳來喬嶼森欠揍的聲音:“喲,剛賺錢就開始準備婚房了?”
通過席冷的只言片語,他猜出席冷可能不只是一個人住,或者是在為以後的同居生活做準備。
闵致動作一頓。
喬嶼森繼續擺弄手機,把席冷的回答外放出來。
他居然沒有否認喬嶼森離奇的揣測,只簡短地回:“現在只是租。”
“?”
闵致一箭脫靶,咻!深深紮進無辜的假草坪。
喬嶼森忽覺大事不妙,悄無聲息後退一步:“哎,對了……”
闵致渾身萦繞的低氣壓,如同烏雲壓頂,強勢地朝着他鋪陳而來。
“你現在還住在雲頂壹號吧?”
闵致眉梢微擰,沒好氣道:“幹你屁事。”
“你不是錢多得沒處花,房子一買買一層嗎?”喬嶼森推了下眼鏡,漫不經心道,“你今晚回去記得把隔壁密碼改成六個八,再去物業那兒登記小冷的身份信息。不然明天人家大包小包搬過去,結果給保安攔下不讓進,這多不好啊。”
“……你踏馬,”闵致一頓,不敢相信道,“把老子的房租出去了?”
又過了會兒。
闵致臉色更沉。
“……喬嶼森。”
“你知道他多缺錢嗎?你踏馬還好意思收他三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