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慶祝儀式
第28章 慶祝儀式
烈焰環繞的天臺中央, 兩人從容地坐在水泥地上。
借着忽明忽暗躍動的火光,席冷視野裏是男人利落的側臉,哪怕早就看習慣了, 也不得不再次感嘆,闵致不愧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從不魅粉粉絲們也能對他死心塌地。
這個方向剛好可以看到闵致的左耳, 視線移動,停駐。
他忽然發現,闵致只有三個耳骨洞, 不是特別誇張。耳垂上一個正常的耳洞,戒指形狀的黑琺琅字母耳釘,很搶眼。
其實,耳洞的總數不是特別多。
作為外國文學史專業的畢業生, 違和感似乎也沒有那麽強烈了。
席冷又去看他左手的手指。
飄逸潇灑的花體英文,又藏了一小半在內側, 就像破解密碼一樣, 席冷專注地看着,琢磨了好一會兒, 終于辨認出來。
那是兩個簡單的英文單詞。
keep silent
保持安靜?
說實話, 這句箴言給席冷帶來的震撼遠比闵致的專業強,如果闵致的本意是用中指讓別人保持安靜,那他應該紋攻擊性更強的“shut up(閉嘴)”。
這才符合他的個性。
可是……keep silent?
席冷莫名聯想到他三年前果斷結束音樂生涯, 轉入演藝圈拍戲的事。這件事在小說裏也沒有多加描繪,席冷想當然以為,只是因為拍戲更方便和另一位主角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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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 從貧瘠的土壤裏,突然冒出來一顆名為好奇的小苗, 徐徐地往上生長着,讓席冷看得目不轉睛。
不多時,節目組布置的火帶燃燒殆盡,四下陡然暗下去,濕潤微涼的海風迎面撲來。
席冷如夢初醒,擡頭見直升飛機仍轉着圈盤旋在不遠處,半天沒有落地的意思。
他從地上起來,三兩步走到天臺邊緣,極目遠眺,觀察直升飛機的去向。
許久,直升飛機終于慢悠悠地下降,卻和酒店的方向背道而馳,落到一個規整的長方形建築天臺。
闵致也走了過來:“那看起來像個工廠。”
“嗯。”席冷點頭,“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闵致:“什麽?”
席冷遲疑一瞬:“……猜到劇情可能還沒結束?”
闵致眼尾微挑,只問:“怎麽個沒結束?”
席冷說:“菲菲殺害繼父的事還沒有得出真相,罪魁禍首趙院長依然逍遙法外,按照之前那種缜密的邏輯,應該不會留下這樣的結局……”
話落,病院下方傳上來一陣喧鬧,兩人低頭去看,原來是消防員打扮的人拿着水槍過來滅了火。
病院大門重新打開,醫護們喜悅地蜂擁出去,等待他們的卻是警方早已恭候多時的鐐铐。
正如他們曾經扣在無辜的病人身上的。
此時此刻,終于自食惡果。
見狀,席冷偏了偏頭,彎了彎眼,露出由衷的喜悅:“我們下班了。”
兩人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将近晚上八點。從出門到現在,足足連續拍攝了七個小時之久。
而另外三個人,果然還沒有回來。
享用遲到的晚餐補充體力,慢悠悠一直磨蹭到晚上十點,酒店大門那邊,大部隊終于回來了。
洛嘉言徑直找到席冷,叽叽喳喳向他述說三人的倒黴經歷。
席冷也好奇故事的後續,五人重新聚集在酒店大堂裏,了解了後續劇情。
原來祝公平也是個亡命徒,他犯法入獄,故而兩年未曾聯系女兒。
他前妻帶着菲菲改嫁,誰知菲菲的繼父也并非良人,猥亵年輕貌美的女兒,而這位懦弱的母親卻視而不見,間接地成了幫兇。後來菲菲為了保護自己重傷繼父,母親既不願意曝光丈夫的惡劣行徑,也不希望女兒因為故意傷害罪坐牢,結果,反把親生女兒推入了另一個地獄。
直升機降落的地方的确是一家工廠,祝公平出獄後的根據地。他綁架了趙院長的兒子,以暴制暴,逼迫趙院長認罪伏法。同時,他也不打算就此放過幾位嘉賓。于是三人又費了一番功夫,才湊齊全部的真相,并從工廠順利逃出。
席冷心中喟嘆。
幸好,順利下班了。
不過,如果當時他沒主動慷慨就義留在火場,節目組應該也會想方設法讓他留下,畢竟他今天的話多人設演過了頭,搶走了大量高光,總得再給其他嘉賓分點鏡頭,均衡均衡。
只是,闵致突然跳機的行為,實在出其不意。
*
已是深夜,席冷回房間換上一件黑色的立領夾克連帽外套,提上一打啤酒,穿過空曠的酒店大堂,低調地從側門出去。
度假酒店靠山環海,慢慢走幾分鐘就來到了海邊。
夏夜的海邊,空氣裏有種海邊特有的鹹腥氣,海浪嘩嘩作響,在寂靜的夜裏如同一支交響曲,美妙動聽,是大自然獨有的旋律。
在柔軟綿密的沙灘上走了走,席冷屈腿坐下,眺望海平面上滿天星鬥。
白色的海浪輕輕沖刷着岸邊,帶來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清涼海風。
就這樣靜靜看了會兒,仿佛兩輩子的煩惱憂愁都随之而去了,只留下無限的寧靜。
輕輕的一聲“啪”,席冷單手打開一罐啤酒,将争先恐後滋滋湧出的白沫送到嘴邊。
活了兩輩子,他第一次體會到喝酒助興的感覺。這才得以确認,原來酒真能在心情好的時候喝。
他眯了眯眼,一個人自得其樂。
很快進入舒服的微醺狀态,可惜沒有動物世界能看,只有頭頂深邃的夜空,身下柔軟的沙灘,和不遠處海浪的伴奏。
他索性在沙灘上躺下來,像攤開一塊布攤開自己,仰望星河變幻,又翻個身,在舒服的沙灘上滾了幾下。
這一夜迷迷糊糊地過去。
露宿的某人被日出的第一縷光照醒,茶褐色的眼睛被刺目的光照透,他趕緊在眼睛上支起一個小帳篷遮陽,曲膝坐起。
旭日給澈藍海面披上一層金色的紗,波光粼粼,仿佛無數碎鑽在水中閃爍。又像是夜晚的星星,天亮後就藏進了海裏。
活着真好。
席冷再一次在沙灘上躺下來,迎着明亮的天穹,被強光照出生理性的淚水,也不去眨眼。
他突然有種強烈的沖動。
好想畫畫。
可惜手邊沒有作畫工具,他只能起身,拿出手機轉了幾圈,先把美景拍下。
還是音樂方便,有部手機就能現場編曲。
他又産生好奇,闵致是怎麽創作那些歌的?但根據上輩子的記憶和小說大綱,闵致這一輩子,是不會再去碰音樂了。
闵致……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
如同幻覺一般,繞過一叢綠油油的熱帶植物,憑空出現在他面前。
因為受驚,席冷愣在原地,瞳孔也縮了縮。
闵致被身後的跟拍攝像師催促,先反應過來。
不遠處的席冷穿一件黑色的沖鋒衣,立領高豎,脖子那塊又遮得嚴嚴實實。
中長發被他別到耳後,大抵是為了掩飾頭發的蓬亂還是什麽,兩只光潔的耳朵都露了出來,流暢的下颌線也清晰可見。
過去一看,那頭中長發的卷度比昨天明顯了些,有幾根發絲還沾着沙礫。果然很亂。
“……你是第一次來海邊嗎?”好半天,闵致只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席冷緩慢地“嗯”一聲。
第一次看海,那因為過度興奮清晨跑到海邊等日出也不奇怪。
只是小粉絲的性格實在獨立到孤僻,酒店裏有個予取予求的偶像,他就不能試試發出邀請?
說不定人家正主就同意了呢。
席冷注意到闵致帶來的攝像師和一位編導,便問:“又要拍攝嗎?”
“嗯,我來這邊錄後采。”闵致說,“中午的飛機,錄完我就走了。”
綜藝拍攝完成後,所有嘉賓都需要錄制後期的采訪,比如解釋某個關卡是怎麽想出來的,屆時由後期剪輯到節目正片裏。不過席冷沒闵致那麽多工作,并不着急,度假似的悠閑散漫。
今天起得早,只是單純地被日出曬醒了。
他點點頭,主動給闵致讓位:“那你錄吧,這邊景色挺好。”
編導小姐姐十分善于變通,當即提議道:“要不席老師你也一起錄吧?昨天你倆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早錄完早下班,既然闵致沒有意見,假粉席冷當然也沒有。
編導先問了兩人解密的思路,兩人的回答每次都不謀而合,沒有經過事先商量也極為默契。
接下來自然是無可避免的,從鐵絲開鎖問到了席冷是否有非法副業問題。
席冷露出官方的淺笑,故意抛出懸念:“我還有更多你們不知道的技能……沒展示出來的……”
那麽多的工,可不是白打的。
饒是見多識廣的編導,也被他的神秘勾起強烈的好奇,不由得深深敬佩盛導挑選素人的決定,一挑就挑了個這麽有綜藝感的!
然後又問了兩人的粉絲關系。
席冷當着鏡頭,演技也滴水不漏:“我喜歡闵致哥三年了。”
編導壓了壓嘴角,再咳嗽兩聲:“嘿嘿,好了,可以了……對了,你們還有什麽想問我們的嗎?”
“有。”這時闵致開了口,“腳鐐的鑰匙到底在哪兒?”
“這個嘛,只要你們有一個人被抓去地下室進行特殊治療,護士就會為你們解綁。”編導說,“我們也沒想到你倆都裝瘋糊弄過去了,拴着鐵鏈上樓也沒被抓……”
最後還自己把鎖撬了,服了。
編導小姐姐忽然注意到什麽,“欸”一聲,提醒席冷道:“你頭發那裏……有沙子。”
“嗯?”席冷愣了瞬,正要伸手打理,轉念一想錄都快錄完了,幹脆收回手,“沒事兒,就這樣吧。”
于是那只伸出去的手只勾了下碎發,展露出白淨完整的耳朵。
編導笑了笑:“對哦,我才想起你連妝都沒化,你真上鏡。這樣自然的感覺也和海邊很搭。”
其實臉也沒洗。
“那——啪!”編導小姐姐徒手拍個板,笑眼彎彎道,“辛苦兩位老師,結束啦。”
闵致的注意力還在身旁的席冷身上,看了會兒那幾顆惹眼的碎沙,視線又滑到光潔的耳朵上。
無端覺得,這上面很适合打幾個洞。
編導和攝像收拾東西準備回去,離開前,席冷想起件事,轉身走向一塊大石頭。
闵致跟過去一看。
……石頭後面居然散落了一地的空啤酒罐。
亂七八糟的,少說半打。
啤酒度數不高,再加上一通采訪下來,席冷早就醒了酒,正彎着腰,仔細地将垃圾收進塑料袋裏。
随着動作,耳朵後的碎發又滑下來了,發尾是不規律的卷,在海風裏搖曳生姿。黑色兜帽也滑了滑,那帽子下面,居然全是碎沙。
這人怕不是在沙灘上過了夜,難怪穿了件厚外套,海邊晝夜溫差大。
闵致盯着那頭卷發,一會兒看着像黑色的海浪,一會兒看着又像動物野性不馴的鬃毛。
野獸,闵致想到對他的第一印象,可那種神秘危險的感覺,與其說是野獸,倒不如說是……野生動物?
野生動物分很多種,性格習性大不相同。
就算是兇猛彪悍的狼,也會在信任的夥伴面前翻出柔軟的肚皮。
席冷收好垃圾一轉身,就見闵致還站在那兒沒走。
廣袤的,金燦燦的海灘上,天與地之間,突然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這感覺有些怪,闵致又上前一步,開了口:“我有個問題。”
某假粉洗耳恭聽:“……嗯?”
“你才21,很多人還在上大學的年紀。”闵致問,“怎麽抽煙喝酒那麽熟練?”
席冷頓了下:“……藝術家都這樣兒。”
闵致卻挑了下眉:“畫家不就是藝術家?但你以前親口說你不是畫家,只是個畫畫的。”
席冷:“……”
主角攻這什麽記性。
裝粉絲裝得駕輕就熟的時候,闵致的細心如同當頭一棒,再次讓席冷察覺到久違的危機。
他抿唇笑了一笑糊弄過去。
誰知闵致仍目不轉睛,眼神銳利直白得令他心驚,仿佛要将席冷埋藏的所有秘密全部看透。
好半天,薄唇輕啓,卻只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有興趣打耳洞嗎?”
席冷:“……?”
“那很藝術家。”闵致補上解釋,“耳洞。”
席冷好笑道:“那太刻板印象了吧?”
兩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返回酒店。
“你現在還算藝術家嗎?”氣氛正好,席冷順勢問出萦繞心頭兩天的好奇,“不做音樂了的話……”
可身邊好一陣也沒傳來回答。
直到席冷偏頭看過去,闵致往前走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這才開口,明顯是随口敷衍:“表演藝術不也是藝術麽。”
稍作停頓,漫不經心又來了句:“演戲多有意思啊。”
席冷的心髒直接停了一拍。
因為他的沉默,走在前方的人轉頭回來,犀利的眸光端詳他,在潔白耳廓上流連好一會兒。
席冷垂下眼睛,維持着臉上的平靜。
然後又聽到那句莫名其妙的:“你真沒興趣打耳洞?”
席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