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為有病
第33章 因為有病
夢中青年的身影, 又蒙上一層神秘的霧霭,多了雨聲的伴奏音。
越接近,那萦繞在四周的霧氣便愈濃, 越看不清晰。
而且有一件事實在令闵致在意。
席冷那道勒令不準他看的傷疤,但在容星熠面前,很明顯沒有遮掩的意思。
四舍五入, 容星熠可以看,他不可以看。
親疏立判。
給人當偶像這麽憋屈的?
闵致陷入長達數日的自我懷疑。
讓他親口去問呢,他又有點兒偶像包袱, 畢竟小粉絲把他當成古希臘掌管帥哥的神崇拜,神怎麽能去問人家,你是不是搞未成年小孩?何況問了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剛好最近比較忙,他每天出門, 去公司或者跑通告。心裏揣着事,進進出出丢垃圾以及上下樓購物的頻率也明顯提高, 不過再次碰到隔壁一動一靜的兩人, 已經是一周後的事兒了。
“救命!救命!救救……啊啊啊!!!放我出去……”
一層樓兩戶人家,隔音效果很好, 但耐不住有人拼命撞門敲門, 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要是物業的人過來,指不定真要報警了。
闵致找到鄰居家門口,發現隔音失靈的一個重要原因, 嚴絲合縫的防盜門被打開了一線。
僅僅只有一線,因為門外加了條防盜鏈——酒店用的那種,但反常地加在門外。不防外面的人進去, 就防裏面的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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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的門縫只夠伸出兩根手指,少年竭盡全力去夠外面的防盜鏈, 怎麽嘗試都差了點兒。
只要能有個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就能出來了!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容星熠聲音一卡。
門縫裏,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驟然放大,直勾勾盯住外頭從天而降、金光閃閃的偶像。
“闵致哥哥!”容星熠喜不自勝。
他鈍感十足,迎上那雙透着寒意的黑眸,軟聲乞求。
“給我開開門吧,求你了。”
闵致沒動作,先問:“席冷把你關起來的?”
席冷頂着一張斷情絕愛的臉,幹的事真是超人意料,只是關的人,他不太滿意。
容星熠還以為是得到了理解,對方又是他偶像,別提多高興了,當即和盤托出:“對,就是他幹的!他還拿了我手機!鬼知道他又跑哪兒去了,我都聯系不了他……”
可闵致仍不為所動。
容星熠隔着門繼續努力:“闵致哥哥,你真的住我們隔壁嗎?這幾天好像沒看到你欸。我白天要上課,晚上才回來。”
闵致态度略顯敷衍:“最近比較忙。”
“哦哦。”容星熠倒不在意他的冷淡,眼巴巴期待道,“那個闵致哥哥,你幫個忙,幫我把防盜鏈取下來呗?”
想着現在席冷和闵致上了同一檔節目,闵致有可能不會同意,容星熠又保證道:“他還把我手機收了,我聯系不上他……如果你沒別的事的話,來我們家坐坐呗?”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闵致,後者走上前來,手指一勾,把他放出了獄。
等真重獲自由,容星熠反而立在門裏不動了,有些無所适從。
闵致皺皺眉,見他一副失去了目标的迷茫樣子,探頭看看空蕩蕩的門外,再咬了咬手指,少年人的不安全寫在臉上。
三歲小孩被父母獨自丢在家大概就是這種狀态,但這孩子年紀不小了,嚴重的分離焦慮十分反常。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因為闵致有更關心的問題:“席冷呢?他不在家?”
“他說去送個畫,沒告訴我去哪兒,說中午之前回來。”容星熠擡頭看眼鐘,撇撇嘴,“這都十一點半了!我就知道他……”
說到這裏突然打住,話鋒生硬一轉。
“對了,闵致哥哥你進來嗎?他還不回來,又騙我……我快餓死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叫個外賣?我想吃那個……”
選完外賣,等待的時間裏容星熠又去看時鐘,愈發焦慮,嘟嘟囔囔說着什麽他肯定又跑了,走來走去,努力給自己找活幹轉移注意力:“對了闵致哥哥,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或者飲料,你喝飲料嗎?”
闵致總覺得,比起偶像,自己更像一個緩解焦慮的工具人,換成其他的貓貓狗狗過來也能起到同樣作用。
因為容星熠的焦慮,他也不免皺皺眉,問:“說了會回來,你這麽急做什麽?”
容星熠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怕他出事了。”
“……”闵致眼尾一壓,用淩厲的目光讓對方冷靜,“能不能想他點好的?”
容星熠閉嘴,總算安分下來,在他對面坐下。他目光一凝,落在少年身上那件寬松的白色半袖。
胸口一行字。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闵致颦了下眉,開口:“你這衣服……”
“哦,這個啊。”容星熠不甚在意,“他就給我拿了三套替換衣服,都洗了,只能穿他的了。”
闵致:“……”
*
對此一無所知的漩渦中心,剛剛小心翼翼地過了個馬路。
接下盛焦畫畫委托的一周後,席冷把完成的布面油畫打包好,親自送到電視臺。
盛焦驚喜又驚訝:“你這效率……定金我還沒給你呢,這就畫完了?”
“嗯,你先看看吧。”席冷說,“如果需要改的話,還有時間。”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盛焦看畫的時候,席冷簡單地介紹:“這幅畫叫《林中的奧菲麗娅》。”
這幅畫的創作手法、呈現出來的效果,都和盛焦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想當然以為,兩個女孩的畫像嘛,大概會像一些富貴人家挂的全家福肖像一樣,規矩、優雅、端莊,缺點是僵硬刻板,晚上燈一關,精致的人像全變成無機質的木偶,白瑩瑩地反光,有點驚悚的效果。
而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畫布上遍布大面積林木,蒼翠欲滴。
松動柔軟的筆觸,細膩的色彩漸變,帶來夢幻的效果,這是森林中的場景,以墨綠和黃褐色為主體色調,筆參天巨樹朝天生長,粗壯有力。構圖左右對稱,陽光從枝葉縫隙透出,照亮了畫面中心兩個小小的背影。
那是兩個女孩,一個身着鮮豔紅裙,如火似血;一個長發.漂浮,靈動不羁。她們手牽着手,朝前奔跑着,就像是奔向自由與美好的精靈,與奇妙夢幻的大自然融為一體。
震撼。
看到這幅畫的瞬間,盛焦的心髒被這兩個字填得滿當當,失聲良久。
這幅畫要是加以炒作,或者冠上知名藝術家的名頭,或者只是擺到博物館高大上的一角,匿名送到拍賣行進行拍賣,想必也能輕松賣出六位數以上的價格。
遑論将來席冷成名以後,早年作品成倍成倍的溢價……
果然,混藝術圈子也是需要投資本領的!
上一秒他還在心裏笑話闵致,現在看來對方簡直賺翻了,小醜竟是他自己……
說起來,最初是美術組的成員提出買幾張畫作為布景,他忽然想起席冷就是畫家,但席冷參加節目是闵致搭的橋,所以他先去問了闵致的意思。
闵致欣然支持他向席冷買畫,并且給予了約稿資金,闊綽地允許他們免費使用席冷的畫進行拍攝,只要拍完把畫給自己送過去就行。
“對了盛導。”席冷問,“我能不能把這幅畫的照片發到微博上,作為展示?”
盛焦回神,點點頭:“當然可以,你發出去也算是給節目做宣傳了,我們還得再給你一筆宣傳費呢。”
“那就不用了。”席冷笑笑。
“好,我現在就把全款轉給你。”盛焦爽快道,“之前忘了跟你說,給你的預算是十三萬六。”
席冷遲疑地複述:“……十三萬六?”
這個價格遠超他想象,小說世界裏的巧合也很難不讓他在意,三萬六,剛好是他支付的一年房租。
盛焦也覺得三萬六的尾數奇怪,闵致不告訴他原因,現在他只能随口胡謅:“嗯,十萬買畫,三萬六算買斷費。”
席冷不疑有他,颔首:“好。那合作愉快。”
他謙遜卻不自卑,坦坦蕩蕩收下這筆巨款。
要是他推脫一番說什麽給得太多了受之有愧,盛焦沒準就得更改對這幅畫的評價了。
而現在席冷的态度,更讓他痛心疾首,送上門的便宜怎麽還能讓不差錢的闵致撿了去?
“欸對了。”盛焦捂着胸口,叫住正要離開的席冷,“下次我能以私人名義向你約稿嗎?或者你有沒有其他作品,想要出手的?”
“可以,有很多。”席冷說,“那下次您有空來我畫室看看?”
“行,說定了啊。”
兩人愉快告別。
正午太陽底下的溫度将近四十度,席冷不算怕熱,脖子上也是一層捂出來的薄汗。
席冷走進樓梯間就摘掉了絲巾,捋了把微濕的發,頓時神清氣爽。
電梯房的居民,若非停電之類的緊急情況,他還沒見過第二異類像他一樣爬樓梯。
樓梯便成了他一個人的安全空間。
脖頸處一空下來,他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摸,從突起的喉結再到突起的傷疤,順着醜陋蜿蜒的紋路,緩緩摩挲過去。
他總是這樣,反複提醒自己噩夢般的記憶,瀕死的感覺。就像明知刺痛流血還是要去撕拉手指上的倒刺,有種自虐般的詭異快感。
一口氣爬了十層樓,他的呼吸變急,心髒在胸膛裏跳得厲害,砰砰砰的撞擊聲,清晰地回蕩在樓道裏。
有種說不上來的亢奮,仿佛沉浸于畫畫時的心流狀态,感覺不到疲憊、饑餓,忘記睡覺和進食,整個識海只被一個念頭占據。
比如。
他從樓梯間轉身出來,遠遠望了眼闵致家的大門。
——誰幹的?誰幹的?誰幹的?
可能是最近整天整夜聽闵致的歌,闵致的聲音取代了他長期以來的混亂幻聽,反反複複地,就重複這一句憤怒的問詢。
為什麽要問這種與自己毫無幹系的事?難道要幫他報複回來?
闵致确實有這種本事,但完全沒有必要。如果會好心地幫粉絲解決困擾,他就不至于上綜藝扭轉形象。他的粉絲數以千萬計,一個個幫過去,是要把自己累死嗎。
席冷也不想告訴他。
可是,誰幹的?誰幹的?誰幹的……
那個雨夜的那雙眼,那道聲音,盤旋在腦海裏,驅逐不去。
“……”
席冷垂着眼,面上仍是沉着冷靜。
我有病。
席冷為自己下了診斷。
再揉了揉被牽連的,變得不太舒服的胸口,他調整呼吸,那像被灌入海水嗡嗡作響的大腦,總算是靜下來了。
走到自家門口,才發現門外的防盜鏈條已被去除。
但容星熠的手機在他這裏,就算能出去也跑不遠。
他輸入密碼,嘀一聲後解鎖,壓下門把。
從手上傳來一股阻力。
反鎖了。
“容星熠。”席冷加大力氣,沉聲對門裏的人下達最後通牒,“容星熠,開門。”
兩分鐘前,容星熠拿到闵致的手機,說是要打電話催席冷,猶猶豫豫地半天沒打出去,這時讓他着急上火的人回來了,他反而一百八十度變臉。
“別給他開門!誰讓他把我關在家裏!?”
闵致拿回自己的手機,并不理這口是心非的幼稚小孩,起身去迎接等待已久的人。
容星熠頓時老實了,嚣張氣焰灰飛煙滅,下意識躲到闵致身後。
席冷板着張臉,教訓弟弟的話已經來到了嘴邊,不承想迎面遇上鄰居闵致,四目交彙,兩人齊齊愣住。
這時,容星熠探出顆腦袋,怯怯地喊了聲:“……哥。”
什麽?
闵致扭頭,扭回來,對照這兩張看不出太多相似的臉。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