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是愛情

第72章 不是愛情

席冷實在不太會安慰人。

可他也沒刻意去想如何安慰闵致, 有的話,自然而然就從嘴裏說出來了,出于一個簡單而純粹的心願——希望闵致開心, 就像闵致那些讓他輾轉反側的夜話一樣。

闵致深深凝望着他,忽然重提一個沒得到答案的問題:“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席冷卻愣了下,不自禁回避對視, 腦中閃過一些哄人的甜言蜜語,最終選擇如實相告:“我不知道。”

見闵致明顯臉色不好,席冷垂了垂眸, 仍堅持道:“除了粉絲的事兒,我沒有騙過你。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那也不是謊話。”

……那倒不如騙了呢。

哪怕是如此溫馨融洽的氣氛,也能讓席冷幾句話輕松攪散。

的确, 席冷從未表現出抗拒,偶爾還有些不易察覺的親近, 但席冷的确從未表示過, 對他的喜歡。

闵致越想越煩,幹脆直接問:“你知道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嗎?”

席冷最知道怎麽激怒他, 點點頭, 又是那番話:“嗯。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畢竟千裏迢迢把人帶去T市的是闵致,他為自己的行動負責,全程一言未發, 連夜把席冷送回京城。

席冷的回答并非一時沖動,反而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

闵致比他想象得成熟沒錯,但闵致也太過沖動, 被荷爾蒙和多巴胺所控制,失去了理智。他想, 闵致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做出慎重且正确的決定。

這便是席冷的考慮。

趁着他們還沒走到最後一步,最後一層窗戶紙還沒捅破,他們還有及時止損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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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席冷沒有出門,自然沒見到隔壁的鄰居。

KBN小年晚會在即,各種節目表演熱火朝天地準備着。在張燈結彩的華國深冬,邀請函如雪花般飛往名流權貴手中。

下了一夜的雪,窗外銀裝素裹,席冷在雙層隔熱玻璃前,發呆,直到被慘白的反光紮得眼睛刺疼,他終于拉上窗簾,上樓,畫室天窗的擋板也一并關上。

驟然昏暗下去的閣樓畫室裏,随處可見他這段時間以來的油畫作品。

色彩明亮鮮豔的海,白色的圓頂帳篷,巍峨的礁石,金燦燦的夕陽融化流淌在沙灘上……是他在南島那半個月畫的畫,不知疲倦,畫了一張又一張。

還有,各種各樣的闵致,充斥在畫室裏、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彰顯着無法忽視的強烈存在感。

有的是對照片畫的,有的是對着本人寫生,還有一部分,是這幾天的夢。

他抱着板栗繼續發呆,是時手機響了,洛嘉言的電話。

“阿昭,你在家嗎?我能不能過去一趟?”

“嗯。”席冷把板栗放下,“在,你來吧。”

洛嘉言第一次見到板栗本貓,對這胖乎乎、毛茸茸的家夥喜歡得緊,追着它滿屋子跑。

席冷不由提醒:“小心,它膽子小,可能會撓陌生人。”

洛嘉言不免遺憾地嘟囔:“這樣嗎?它真的好可愛啊。但好奇怪,膽子小怎麽反而會撓人?”

“可能是在外面流浪過,比較怕人。”席冷說,“撓人,算是它的自我保護。”

“好吧。”洛嘉言喪氣,退開幾步。

席冷看着他卻在想,如果是闵致,可能會回答說:“撓就撓呗。”

然後不管不顧把板栗抱起來,氣得小貓喵喵直叫,四腿狂蹬,逼得它直到适應自己為止。

“你今天過來……”席冷眨了眨眼,問眼前的洛嘉言,“有什麽事兒嗎?”

洛嘉言抿了下唇,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樣。

從上輩子到現在,席冷總能看出來。

洛嘉言迎上那雙熟悉的茶褐色眼睛,倏然便紅了眼眶。

可因為那些不知輕重的朋友以及自己的疏忽,他早就失去了向席冷傾訴的資格。換個角度來說,他那些小打小鬧的挫折,比起席冷的過去壓根算不上什麽。

“沒什麽……”

在他以為這個問題已然終結的時候,又聽席冷主動問:“感情問題嗎?”

他猛然擡起頭,水汪汪的杏眼顫了幾顫。

席冷低頭開了一罐啤酒,居然主動來了句:“我們是朋友,你想傾訴的話,可以對我說。”

洛嘉言受寵若驚,卻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滋味。

“坐吧。”席冷主動招呼他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

洛嘉言卻說:“我也想要啤酒。”

席冷便給了他啤酒,予取予求。

饒是彼此之間早已生出龃龉,但洛嘉言所有無關緊要的要求依然能夠得到滿足。席冷做的,正如他嘴上一直說的,他們依然是朋友。

洛嘉言捏住冰冰涼涼的鋁罐,喃喃出聲:“我在想,韓由他們,是不是喜歡我?”

席冷對此并無反應,似乎早有預料。

但洛嘉言不理解,他花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才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他無助地望向席冷,繼續問:“所以他們才對我那麽好,所以才讨厭我重視的朋友?”

席冷被盯得沒辦法,只能給出回應:“有可能。”

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他當然早已明白。

“但是,喜歡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洛嘉言難以理解,皺着眉邊回憶邊說,“好奇怪,以前我只覺得那是友情……就像被霧氣蒙住了眼睛,怎麽也看不清楚。”

席冷微愣。

“好啦不說啦。”洛嘉言忽然展顏一笑,把一口未動的啤酒放回桌上,轉言道,“我可以去看看你的畫室嗎?上次喝多了,都沒來得及看……”

席冷無可無不可。不過樓上滿地是闵致的畫像,或靜或動,或肖像或全身,甚至于床頭也挂了一張,當初闵致偷偷挂上去的,他忘了取。

“你畫了好多闵神啊。”洛嘉言不由感嘆,又笑了笑,“怎麽不發微博上啊?畫得真好。”

先前将畫發到微博上,全是為了鞏固粉絲的人設。

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席冷随口敷衍:“只是随便畫畫。”

“明明就畫得很好!”洛嘉言毫不吝啬誇獎,“要是能給我也畫一張就好了……”

席冷下意識按壓前額,有些疲于應付他的熱情。

“好了不說這些了。”洛嘉言再次将話題轉移,從口袋裏拿出一份邀請函,“KBN小年晚會,這是邀請函,我特意拿過來給你的。”

席冷接過這份來得過分湊巧的邀請函。

“你要準時過來哦,小熠他們的表演是第一個,演完就走了。”洛嘉仍是那種輕快明媚的笑,“你會來的吧?來看小熠!”

席冷颔首:“嗯。”

*

KBN的小年晚會是一場華麗的盛宴。

臺下,來自各界的名流人士圍桌而坐,推杯換盞享用晚餐,歡笑交談。

席冷如約準時抵達,洛嘉言熱情地過來接他進去。

今天的洛嘉言正裝出席,一身精美正式的白色西裝,光彩照人。

洛嘉言一邊領路,一邊上下打量席冷。第一次參加晚宴的席冷仍是散漫随意的模樣,淺灰的高領拉鏈毛衣打底,外搭一件駝色的呢子大衣。

“我沒租正裝。”不用洛嘉言問,他直接解釋了自己的裝扮,“看完小熠我就回去了。”

“這樣啊……”洛嘉言低落了一瞬,又笑笑,順着他道,“那我們趕緊去吃點東西,然後去後臺找小熠!”

兩人到角落裏一張不起眼的圓桌入座,剛好和喬嶼森同桌,幾人攀談幾句,再應付了幾個過來打招呼的人,有藝人也有商界人士,一上來便是高情商的,“我是你的粉絲”之類的話。

席冷漫不經心地應付着,同時目光在宴廳裏逡巡,始終沒見着闵致。

片刻後燈光暗下,穿一身亮鑽曳地長裙的主持人走上舞臺,紅唇一張一合,迎出第一組演出的嘉賓。

容星熠成功取得了第三次公演的第一名,帶着幾位隊友登上舞臺,C位是梁準。三次公演舞臺的鍛煉下來,幾個孩子早不見了當初的緊張,相當游刃有餘,将全場氣氛點燃。

“謝謝大家!祝大家新年快樂!”

由容星熠領頭,對着觀衆們深深鞠下一躬。

掌聲雷動。

容星熠擡起頭,似乎發現了什麽,愣了一愣,旋即挂起一副更燦爛的笑,左臉頰上一個明顯的酒窩,對某個方向揮了揮手。

席冷也沖着他笑了笑,社交所帶來的疲倦頓時煙消雲散。

《閃亮少年》的練習生們下臺,洛嘉言在熱鬧歡呼中趕忙拉了拉席冷的袖子,低聲道:“我們走吧!去後臺!”

對面的喬嶼森不由放慢鼓掌的動作,眼睜睜看着兩人起身,默不作聲偷偷退場。

*

容星熠這次的隊友只有梁準是從一公開始就和他一隊的。其餘幾人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席冷,這位靠着一部綜藝一炮而紅的素人畫家。

本人果然比視頻裏的還要帥!!

幾個大男孩眼睛嗖地就亮了,你一言我一語,聊的話題問的問題天馬行空。

有關畫像的要求,他一視同仁地婉拒。

幾人也不氣餒。

“冷哥!你和闵神的緋聞是真的嗎?”

容星熠回:“你好歹也是半個圈內人了,不知道CP都是粉絲亂嗑的嗎?”

“冷哥!你說我留長發也能像你這麽帥嗎?”

容星熠回:“不是我說,你能不能照照鏡子清醒一下?”

容星熠總是插嘴,聊了大半天,席冷也沒說上幾句。

最後洛嘉言也給每人送了個簽名,七個大男生帶着豐富的收獲準備離開。

臨走前,容星熠猶猶豫豫忸怩了一會兒,被梁準拖出去,忽又掙紮着跑了回來,趁着隊友們聽不見,對着席冷快速丢下一句。

“哥,你一定要來看決賽啊!”

席冷點點頭:“好。”

容星熠又露出酒窩:“嘉言哥也是!”

洛嘉言回他一個燦爛的笑,應好。

席冷眸光閃了閃,告別容星熠,他不打算在這裏多留,轉身欲走。

洛嘉言卻沖過來跟上他,像個小尾巴一樣甩不掉。

“阿昭,等等我……”

席冷停下來等了等,告訴他說:“你回去吧,我準備回家了。”

洛嘉言不假思索:“那我跟你一起走,應酬又沒意思。”

席冷別無他法,走過漫長的走廊,直到無人的戶外露臺,洛嘉言仍小心而安靜地吊在他身後。

他停下腳步,為了抽煙。

從大衣口袋拿出打火機和煙盒,也不避着洛嘉言。

半支煙畢,洛嘉言仍杵在那裏。他偏了偏頭,将煙霧吐進夜色,然後轉回來,掀眸望向面前的洛嘉言。

洛嘉言沖他一笑,十分體貼地說:“沒事兒,你抽,我不急着走,我們現在好不容易見一面……”

席冷将手裏的煙抽完,掐滅,沒再點第二支,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洛嘉言遲疑了下,幅度極小地搖了下頭。

“沒事兒,你問吧。”

“我……”

洛嘉言還是那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樣。

席冷頗為無奈:“你可能覺得我這段時間對你的态度變冷淡了,但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這才是真實的我。你沒有錯,是我的問題。”

這話恰恰好戳在了洛嘉言糾結的心髒上,他滿含希冀地擡起眼,希望席冷能再多說點。

可席冷看向他的目光,溫潤的茶褐色,分明是夜色般的溫柔,卻給他一種刺痛的感覺。

“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麽,我全部可以告訴你。”席冷稍作停頓,緩緩道,“但是,那可能會讓你更難受。”

“沒關系!”洛嘉言趕緊開口,祈求一般,“你告訴我吧……”

“嘉言。”

席冷先叫了他的名字。

像過去十幾年那樣,親昵的兩個字。卻是比初見那天蟬鳴的夏日、燥熱的操場,陌生千倍百倍的感覺。

“其實,我不是闵致的粉絲。”席冷沉着地開口,“因為你出道了不方便追線下,我想幫你,我才說我也是他的粉絲——你不用覺得為難,我追線下的時候會順便接點送信送禮物或者代簽的工作,沒浪費錢。”

洛嘉言臉上的情緒百轉千回,經歷了過山車般的跌宕起伏,最後點點頭,追問:“……還有呢?”

這次席冷卻沉默了很久。

洛嘉言緊緊盯着他,眼神期盼,終于等到那兩瓣形狀漂亮的嘴唇動了動,一開一合。

夜風送來幾個輕得幾不可聞的字。

“我喜歡過你。”

洛嘉言愣住。

半晌,他眨了幾下眼,越眨越快,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

“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席冷繼續說,“我們不合适,做朋友就很好,我希望你能獲得幸福。作為朋友。”

洛嘉言再也笑不出來了,假笑也不能,無意識地一直搖頭。

謊言傷人,誠實同樣傷人。

開了這個頭,就只能将惡人做到底。比起在謊言裏沉溺,自我欺瞞,抽刀斷水更需要勇氣不是嗎?

席冷注視着對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雖然我喜歡過你,但那種感覺……不是愛情。只是你身上的,一些我沒有的品質很吸引我。所以我才說你沒有錯,是我的問題。”

洛嘉言無法接受,将腦袋搖成撥浪鼓,急忙追問:“你怎麽能肯定不是呢?”

他急得不行:“喜歡就是喜歡啊……”

“當時我的确不清楚,但是現在,我感覺到了。”

席冷垂了垂眼,按住自己的胸口,裏邊有一顆屢次三番失去控制甚至想要跟着某個人逃跑的心髒。

于是他只能對着認識了十幾年的人,他的竹馬,曾經唯一的朋友,“暗戀”的對象,說出最殘忍的話。

“我體會到了。愛情的感覺,心動的感覺……但不是對你,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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