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39   第 39 章

◎小钰,親親你◎

今年夏天格外悶熱。

像從蒸籠裏抽出來的麻布呼地覆蓋在手臂, 潮漉漉令人極為難受。老舊電風扇葉生着斑斑鏽跡,就算電源線用隔緣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嘎吱嘎吱轉了沒兩下徹底罷工。

小鳥拍了又拍, 确定用巴掌修不好後癟嘴扭頭:“小钰, 風扇壞掉了。”

“……”

“還要帶下去讓阿公修嗎?他說我們家風扇是廢鐵,再修不如拿去賣錢。”

“……”

女孩低頭, 拔掉電源線, 用前幾天她在菜市場要來的塑料袋包好扇葉,再将其妥帖推到角落。小鳥看着視野裏自己瘦小食指,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有這麽大牛勁,等她去問小钰,小钰總是笑眯眯捏她的臉:“因為是我的女兒。”

小钰笑起來真好看呀。

烏黑長長的發,比牛奶還要白的肌膚, 洋娃娃的五官都沒小钰精致,她同桌有本童話故事書,畫裏公主都比不上小钰三分好看。

為此, 她與同桌吵過好幾次架。

小鳥堅信,世界上沒有比小钰更好看的媽媽, 但她同桌總在反駁, 說她騙人,小鳥氣不過, 揪住他頭發啪啪就是倆巴掌, 然後被叫了家長。

他們不配見小钰。

小鳥一高一低梳着倆沖天小辮,未知發質随誰, 毛毛糙糙壓根毫無半點小钰頭發的柔滑, 用阿公的話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野猴兒。

“那小钰是天上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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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叉腰, 挺着肚皮, 臉蛋還有不知從哪沾的灰塵,一雙眼睛亮得比探照燈還要強:“仙女懂嗎!”

她嗓音脆聲,偶爾方言與普通話交雜,聽起來倒有種不倫不類的喜感。

“怪不得,你跟钰鳴不太像。”

阿公摸胡子,八字眉糾結,

“我跟小钰本來就不像。”小鳥振振有詞,她一甩辮子,本就低的那邊都快挂到耳後:“我是威風凜凜徐将軍!”

雖然她壯得如小牛,小钰瘦弱不像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就連學校同齡女教師都比小钰結實!

小鳥不懂氣血虧空,她得空就給小钰捂手,即便夏天,小钰的胳膊還冰冰涼,按理說司空見慣。

但今天,小鳥覺得,不太對。

雖然小钰早上醒來過一次,坐起身詢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可沒幾分鐘倦怠睡去,露在薄被外面的胳膊瘦削。

就那樣安安靜靜躺着,夏涼被蓋住了小腹,雙手垂放身體兩側,腕部細小割痕明顯,先前已經消減的血紅,此刻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小鳥吓了一跳,忙用掌心去捂,又怕按疼沉睡中的小钰,動作逐漸猶豫。

“……”

再三确定那些傷口不會湧出讓她害怕的血,小鳥這才踮起腳擦幹小钰濕漉漉的鬓邊。她拿起床頭扇葉掉得幾乎就剩光杆的蒲扇,對着小钰呼呼,想了想告訴對方自己一直沒來得及說的事。

“小钰,還有半個月交學費,我的書本費還差三百零五塊錢。”

“除去幫阿公撿瓶子和紙箱的工錢沒結算,二百上下應該差不多。”

小鳥默默心算。

“手拉手節還沒過,我也想給小钰買花。”她湊近,用幹淨雪白毛巾輕輕擦掉青年再次濕透的鬓邊,表情略顯無措。

“怎麽好多汗,小钰不舒服嗎?”

就算再聰慧早熟,說到底,小鳥也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遇到難解決的事仍會慌張。

她想去喊阿公但放心不下小钰,生怕人醒來沒看見她害怕,于是跑去自己房間,将有些年頭的豆豆眼小熊靠在小钰肩膀,毛茸茸熊耳朵堆在人側臉。

可能是棉花安慰,小钰蹙起的眉頭稍緩,薄唇依舊毫無血色。

“小钰,你喜歡的小熊。”

小鳥趴在床邊,小聲跟昏睡的青年講話,偶爾伸出食指,輕輕在他掌心裏轉圈圈:她從廣告床單上看的,據說這樣能讓人睡得更香。

時針走到七點半,再不出發,她上學就要遲到了,但她又擔心小钰清醒後害怕,小鳥飛快跳下床,跑到她房間拿過來充當自己的布條娃娃。

“小钰小钰,早安。”

她壓低聲,吧唧親在青年手腕唯一沒有傷口的位置,看了好半天他慘無血色側臉,猶豫片刻還是将不轉的風扇搬到窗前扭開,期望能帶來點涼氣。

“我去上學啦。”

小鳥揮揮手。

她戀戀不舍帶上門,至門關之前始終朝卧房張望,見小钰依舊沉睡,她一改往日風風火火,蹑手蹑腳溜到二樓後才邁開腿呱唧呱唧往下跑,到樓底鑽進右邊饅頭鋪:“阿公,阿婆!”

見老人睡得四仰八叉,小鳥捂住嘴巴,從蒸籠旁找到提前包好的饅頭,扭頭就要往外沖。

“哎哎哎,囡囡。”

裏屋簾子打起,阿婆招手,攔住臉蛋紅撲撲的小鳥:“你爸爸還在睡嗎?”

“是!”

小女孩聲音響脆,整個人似乎帶着無限火力,每天都那麽積極樂觀,很容易帶動起周圍人的情緒。

阿婆看了眼表:“今早才睡着嗎?”

小鳥猶豫,她昨天放學去另外一個街區撿瓶子,回到家太累,沒有等上夜班的小钰回來,只記得自己趴在桌子邊睡着了,再次醒來躺回卧室床上,小钰房間已經關上了燈。

“也算……吧?怎麽了阿婆。”

老人面容擔憂,但看小鳥透亮幹淨的眼,到底是把昨晚動靜咽回肚子。

“好囡囡,快去上學吧,暑托班還有幾天結束?”

“三天。”小鳥笑:“我就可以整日整日陪小钰啦!阿婆再見!”

孩子奔跑的腳步聲遠去。

原本躺在搖椅的阿公拿開蓋在眉骨的蒲扇,與搖頭進來的阿婆對視。

“愁眉苦臉,也不怕她看出來。”

“我心慌。”阿婆打下簾子,扶住桌邊坐穩,阿公冷哼一聲:“我早說他根本不像窮人家,找到帶走也就早晚的事。”

“但他一直躲人,難道躲仇家?”

阿婆胡思亂想。

他們這裏屬于拆遷區,房租自然便宜,外來人口流動量大,因為屬于老公安局的片區,治安還算可以,所以有不少帶着孩子打工的小夫妻居住。

單親家庭裏媽媽帶孩子很平常,但單身爸爸罕見,因此長得比明星還俊俏的小鳥爸爸,掀起不小的讨論風浪。

“操什麽心,少管。”

阿公假意呵斥,眼底卻有擔憂,他思來想去,到底丢開蒲扇起身,拿起做木匠活的工具箱往單元門走。

“喏,幹嘛去!”

“給小鳥修修門!那孩子說門有動靜好多天了,我得去看看什麽情況。”

老兩口兒女定居外地,平日裏也沒個聊天的人,別的小孩都怕不茍言笑的饅頭阿公,也就小鳥樂呵呵找他們。

時間久了,他們自然對小鳥的父母好奇,每當提及此話題,向來活潑開朗的小女孩都會沉默,笨拙地轉移話題。

阿婆以為小孩沒人照顧,剛想給居委會打電話,誰料小孩猛地蹦起,按住她胳膊:“我有小钰!”

小钰?

兩位老人頭一次聽到這陌生名字。

那是他們與平生見過最漂亮的男人結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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