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44   第 44 章

◎你就該死◎

那年冬天幹冷, 未降雪。

街道灰蒙蒙,冷得人伸不出手。

一大一小立在路邊靜默。

“小钰,我們不要了。”

徐莺仰頭, 她的手始終小心翼翼牽着徐钰鳴, 從五歲孩子視角望去,小钰永遠與課本裏描述的父親不同, 他肩膀瘦得就剩骨架, 看起來沒有力氣,膚色也蒼白得像畫畫課發的白卡紙。

聽到她講話,徐钰鳴偏頭,等觸及女兒眼神裏掩不住的擔憂,他難得露出這些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小鳥。”

徐钰鳴壓住喉嚨酸澀, 他想蹲下來與女兒平視,可當年在徐家池塘裏受了大寒,他後腰與膝蓋落下病根, 蹲坐不得長時間站立不得。

似乎察覺他的忍耐,徐莺掌心貼在徐钰鳴膝蓋, 孩子年紀小火力足, 散開暖意的同時徐钰鳴也跟着後退:他怕冰到女兒。

不料徐莺力氣大得驚人,徐钰鳴掙脫幾下無果, 只好選擇另外方式。

“小壽星最大, 我想請小鳥吃。”

“我不喜歡。”

徐莺扭過頭,拉住小钰路過放滿琳琅滿目蛋糕的落地櫥窗, 手指頭力度越收越緊:“小钰, 小钰, 小钰。”她連喊三聲, 最後聲調低落,悶頭向前沖。

“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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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也是對應的三聲,小钰從不會讓她的呼聲落空,直到穿過巷子,徐莺緊握的力度慢慢松懈,她扭頭。

視野被花花綠綠的紙盒遮擋。

徐莺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生日快樂,徐莺小朋友。”

由于徐钰鳴單手提着,很難掌握好平衡,他略略傾身,盡最大可能彎腰。

徐莺默默屏住呼吸。

自從搬到這兒,小钰就把發梢修到齊耳根長,柔和眉眼添幾分清爽,哪有半分家長模樣,說是她哥哥也有人信。

同樣的,徐莺不把小钰當父親看。

小蛋糕不過巴掌大,但該有的巧克力棒與威化餅幹塞得滿滿當當,最中央的牌子用果醬畫了只小鳥,一看就知道不是現買,小钰早就準備好了。

徐莺沒吭聲。

她只是更握緊徐钰鳴的手。

等他們回到家,太陽都快落山了。

小蛋糕剛巧夠他們倆吃,徐钰鳴向來不喜甜點,淺嘗一點巧克力棒坐在旁邊小口小口喝着溫水。

“我覺得,這種東西,華而不實。”

徐莺雙手放在膝蓋,她默默攥緊那小點布料。薄薄料子很舒服,小钰說這是純棉,小孩子穿透氣,從那以後她的衣服全是這種棉花花的手感。

但小钰還是穿開了線的麻線褲。

很剌人,不舒服。

小钰一穿,皮膚就會變得紅紅,她想多攢點錢,也給小钰買舒服的衣服。

“好啦,小孩子哪裏懂華而不實,真正華而不實的東西……”徐钰鳴笑,腦海忽然閃過成片廣玉蘭花,嘴角弧度慢慢低抿成線:“太晚了,該睡覺了。”

他轉移話題,視線随之避開。

徐莺卻拉住他胳膊:“……”

“還怕黑。”

小钰笑起來,真好看呀。

徐莺接近貪婪地凝視,她想用目光刻畫小钰每寸眉眼,自顧自擡手,環繞住青年的腰:“小钰。”

“嗯?”

“今天——在學校——”

徐莺很少說幼兒園的事情,徐钰鳴不由得上心,畢竟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學,他這幾天一直在跑手續,精神狀态明顯比先前差了些。

“怎麽啦?”他嘗試扯開女兒,誰料對方手勁極大,無奈作罷:“不開心?”

徐莺靜靜嗅着小钰的味道。

她沒吭聲,始終板着臉,神情有孩子不該出現的老成。

“小钰。”

以為是孩子撒嬌,徐钰鳴沒再回應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她的頭頂,刻意讓自己忽略女兒與徐晉枟越來越像的面容。

女孩長相都随父親麽?

徐钰鳴仰頭,凝視略有掉皮的天花板,縱使修葺三四次仍舊灰白,□□一塊西少一片,看得令人胸悶。

“明天是開放日,老師讓兩位家長都去參觀,中午還有親子活動。”

似乎覺察自己家庭與別人不同,徐莺在複述時帶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她稍稍後移身子,拉開與徐钰鳴的距離,正巧見後者低頭,長睫呼地垂落,瞳孔亮得驚人。

“……”

徐莺知道她家與別人不一樣。

尤其小钰身體特殊,平日去夜場工作尚且蒙混過關,如果在公衆場合肯定會暴露。

“小钰不去也沒關系。”徐莺回答得很快,她微笑凝視對方的眼睛:“那些場合都很蠢。”

結果下秒,徐莺嘴角被扯起,後者嗓音溫潤,帶了些無奈與嘆息。

“怎麽越來越不禮貌。”

徐钰鳴完全忘了他小時候就夠調皮搗蛋的,相比之下徐莺僅動動嘴皮子的功夫,最多是嘴巴毒些。

“兌不齊,小钰。”

女孩講話含糊不清:“我不說了。”

好像從那天起小钰就有意無意避開她,早出晚歸,甚至開始整夜不回家。

她哭過、鬧過、甚至威脅過。

小钰拿起那件深藍色襯衫,沉默着系好圍巾,又披上外套,叫四樓的張景深幫忙照看,毫不留戀帶上門離開。

就像今天這樣。

“我不恨你不恨你了!”徐莺猛地拽住景深外套:“帶我去會所,後街有扇員工通道的偏門,我有小钰員工卡!”

景深蹙眉:“徐莺,你有些太黏着你父親了,而且你正過度幹涉他生活。”他舒氣:“這會讓他感覺不自在。”

話音剛落,誰料對方面無表情凝視他,淺色眼珠,瞳仁極黑,陰陰冷冷,睫毛一眨不眨時令人頭皮發麻。

景深握緊座椅扶手。

他咽下吐沫。

“你……”

“你搶走了我的小钰,你就該死!”

徐莺聲嘶力竭,誰能想到這麽小的孩子能有如此強的爆發力,一時景深驚到,思緒混亂成結:“你是他女兒……”

“那又怎樣。”

徐莺忽然微笑,如畫中的天使寶寶那般美好、恬靜,好像剛才歇斯底裏的孩子不是她。

她張開手臂環住虛空,碎發蓋住眼睫,五官變得扭曲,笑容怪誕。

“小钰只能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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