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門讓他進來

第12章 第 12 章 開門讓他進來

姜左不記得自己有讓陳月江等過,更沒有讓他來公司的記憶。

“你怎麽在這兒?”她挑了下眉。

陳月江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我不能在這兒嗎?”

姜左點點頭:“你想在哪兒是你的自由。”

說完她就往前走去,身後傳來陳月江一言不發跟上她的腳步聲,姜左沒管。

鐘易的車已經等在馬路邊了,姜左剛伸手摸到車門,陳月江在她身後說:“我能上車嗎?”

他甚至還要問一句。

姜左回頭笑道:“你打算回哪兒?”

陳月江默默道:“可以回你家嗎?”

“那有點難。”姜左的回答是淡淡的。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陳月江。”姜左轉過來看着他,認真地說,“這不是添不添麻煩的問題。”

陳月江:“……”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姜左道。

“我不明白。”陳月江的回答就像一個天真的、任性的、不懂規則的小孩,他的眼睛裏映着街燈昏暗的光芒,“我不明白你的很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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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書包應該蠻重的,單肩背着,一邊的肩帶已經沉得把肩膀處的衣服弄皺了,冷風吹過來,他一動也不動。

姜左就不知道怎麽和他說。

那些大家都懂的默認規則,在男孩這裏行不通。

你不能用任何委婉的、暗示的、不會有什麽心理負擔的方式來企圖讓他自己主動放棄。

你要讓他放棄你就必須狠狠地、不留任何體面和餘地地做出抉擇。

可姜左很多年前就不再使用這種暴力的拒絕方式了。

“姜總?”鐘易看姜左一直沒上車,從車窗探出頭來,看見陳月江還招呼他,“你這次要回學校還是去姜總家啊?”

陳月江低聲回了句:“我說了又不算。”他仍然看着姜左。

“……”姜左看了眼手機時間,揉了揉眉心,“你宿舍幾點關門?”

“十二點。”

“你去了我家以後打算幹嘛?”

陳月江從鼻子裏發出了個“嗯”的單音,把沉沉的書包放下來拉開拉鏈示意她看。

只見書包裏裝的不是書本電腦,是綠油油紅彤彤的各類蔬菜和調味品,姜左要沒記錯,離公司附近最近的一家超市也要六七公裏。

“你專門去買的?”她有點意外。

陳月江點了點頭,然後蹙了下眉:“你家冰箱裏什麽也沒有啊。”

姜左有點不知作何感想,這些菜看着得有十斤,公司外面沒坐的地方,他不會就這麽背着等了兩個小時吧。

她覺得這小孩不至于這麽傻乎乎的:“背了這麽多東西怎麽不上來坐着等?”

陳月江頓了下,反問道:“你工作不是很忙麽?”

姜左:“……”

她手指輕輕敲了敲額角,過了一會,說:“把菜放下你就回學校,可以吧?”

陳月江馬上點了點頭。

從這裏回家再去學校,不耽擱的話能趕得上十二點的宿舍門禁。晚上的車流量不大,姜左讓鐘易開快點。

一路上陳月江都沒有再說過話了,他安安靜靜地靠在車窗邊望着窗外繁華的夜景。

他有時顯得很沉默,但有時又表現得很頑劣,姜左不知道哪一個算是真實的陳月江,也許兩個都是,也許兩個都不是。

陳月江是個很複雜的小孩。這是姜左目前的結論。

到了家,說好的放了菜就走,陳月江又說有很多東西都得放冰箱怕姜左不知道,于是就又等他把菜一一放進了冰箱,又把瓶瓶罐罐放進了廚房。

陳月江是個習慣不錯的人,每個東西放在哪裏、怎麽放,他內心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準則。反正最後所有東西看上去都整整齊齊、賞心悅目,像賣家秀裏才有的那種廚房布局。

姜左在旁邊看得摸了摸下巴,等他弄完了才問他:“你吃過晚飯了?”

陳月江低低“啊”了聲,像才想起來有這事一樣:“忘記了。”

“那路上買點吃的再去學校。”

“我會做。”陳月江今天在超市還買了條圍裙,黑色的,他拿過來邊往脖子上套邊說,“借用你廚房五分鐘。”

姜左問:“什麽菜只要五分鐘?”

陳月江系好了圍裙,眯起眼沖她笑了下,那樣子很像是向別人炫耀自己捕獵成果的小動物。

“蛋炒飯。”

陳月江的五分鐘說多了,差不多三分鐘他就炒完裝了盤,姜左看得出來他吃的速度是比平時快了一點,但仍舊規規矩矩的,沒有聲響。

但姜左的視線一旦多在他身上停留幾秒,他的速度就會越來越慢,索性最後她就只看手機了。

該說不愧是男大學生,滿滿一盤他五分鐘就吃完了,最後規規矩矩地拿紙巾擦幹淨嘴,又把桌子收拾了,然後跟她說:“我弄完了。”

姜左忽然有種自己是他的監護人的錯覺,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向自己彙報,但她和他實際上也并不是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系。

到底是什麽關系,姜左也不好說。

這感覺有點像下雨天你允許了一只流浪貓進入你的房子躲雨,但實際上你并不打算收留他,但他卻就此賴着不願意離開了。

鄰居問這是你的貓嗎,姜左就會像現在這樣,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本來,她最開始連讓貓進來的打算都沒有,但看他在自家門口的地毯上蜷縮成一團,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在說讓我進來吧就進來一下下。姜左上學時從來沒對學校的那幾只流浪貓産生過任何想法,她理解不了許音被貓爪子扒拉時會直呼好可愛,也理解不了她畢業後橫跨一千多公裏也要把貓帶去找工作的行為,但現在,姜左看着地上的貓,确實就這樣有點沒忍住地開門讓他進來了一下下。

車庫裏停着的車不見了,鐘易剛才發消息來說他女兒在家裏發了燒,他老婆在上夜班,姜左就讓他把車先開回去了。

陳月江聽完她說的,是有點驚訝的口吻:“他原來結婚了啊。”

“他都三十四了,結婚了也不奇怪吧。”

陳月江“哦”了聲,這次聲音小了很多。

“那你不結婚嗎?”

姜左笑道:“我結不結婚都跟小孩沒關系。”

“……”

姜左的聽力還不錯,所以她聽見陳月江用鼻子低低哼了一聲。

“我開車送不了你了,你自己打車回去吧。”姜左說。

陳月江點頭拿手機打車,姜左本來準備等他的車來了再進去,等了一會,陳月江還一直看着打車的那個界面。

“怎麽了?”

“……啊。”陳月江把屏幕一熄,皺了下眉好像因為什麽而有點為難,“沒,我出你們小區再打吧。這裏信號不好。”

這又不是地下停車庫,怎麽可能信號不好。

姜左道:“要我打電話讓你哥來接你嗎?”

“不要。”他這句倒是說得很堅決。

“那我幫你打吧,回學校是吧?”姜左拿出了手機,陳月江看着她,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車沒一會兒就來了,姜左把他送上車,讓他到學校後報個平安,陳月江嗯了聲說:“到了跟你說。”

“好。”姜左沖他揮手,“慢慢去。”

回到家重新看廚房才覺得這已經有點不像原來的那個地方了,剩下的蛋炒飯陳月江用保鮮膜包好放在了冰箱裏。

姜左剛才在看手機,都不知道他在短短五分鐘之內還弄了這些。

陳月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少爺,理論上來說,應該不會這些。

所以陳月江總是會讓姜左感到出乎意料。

這對于社會人一成不變的生活而言,是一顆砸到水面上不小心驚起水花的小石頭。

姜左不喜歡水花濺起時的聲音,她覺得有些吵鬧,但又欣賞它濺起時的水花,因為她覺得挺有意思。

人是矛盾的,于是包括姜左現在産生的這個想法本身就很矛盾。

夜深了,月光悄悄爬上樹梢,姜左的手機亮了屏。

[陳月江:我到學校了:P]

第二天,鐘易知道姜左想找家政給她做飯,為了感謝她昨天同意自己提前下班,他給姜左推薦了一個自己用過覺得還不錯的家政公司。

姜左其實沒有那麽在乎吃什麽、吃得好不好,但廚房的各種裝備都被某人擺得那麽整整齊齊,就像一把好劍缺了一個優秀的劍士來揮舞它,于是她也覺得廚房裏可以來個人做做飯。

她就給家政公司打去了電話說先試幾天。

第二天,家政清晨上門來做飯,姜左在餐廳喝着咖啡,陳月江突然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開下門。”

姜左上去打開門就看見陳月江站在門口。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襯衫,手裏提了一袋東西,帶着一股清晨的露水味道很自然的進入了她家。

他自己進來換鞋,姜左也沒攔他,看着他自己轉了半圈也沒找到前幾次穿過的那雙拖鞋,有點懷疑地擡起頭看她。

姜左給他指了下廚房。

陳月江看見一個家政在她廚房裏做着早飯,眉頭先是頓了一下,在姜左走到他身邊後,他緩慢地動了動嘴唇:“你請了阿姨?”

姜左不知道他為什麽顯得有點意外有點難過:“先讓她試幾天。”

“……”陳月江往椅子上一坐,袋子放在了桌上,過了一會,他又把袋子提起來。

姜左問他:“不是給我的嗎?”他皺了下眉,背對着她低聲說:“不是。”

“那你提到我家來幹什麽?”姜左看見裏面有幾個面包,還有杯咖啡。

陳月江不說話了,好一會,才繼續皺着眉用一種更低更輕的聲音說:“你好煩啊。”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線下也這麽說話,姜左就笑了。

“我怎麽煩了?”

“就是很煩。”陳月江道。

“陳月江,”姜左忽然有了點興趣,盡管她之前說過她不關心陳月江的心境變化,“你為什麽突然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話了?”

陳月江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思考她的意思,還是這個問題本身就難以回答。

“我之前很小心翼翼嗎?”他問。

“非常。”姜左說,“就像我是你的導師。”

陳月江糾正她道:“我對導師不那樣。”

“那好吧,你只對我那樣?”

陳月江沉默了,沉默就是肯定了,姜左能想到的本來對一個人小心翼翼後來卻無所謂了的态度變化的原因只有一個,但陳月江又有點不一樣,他不是無所謂了,因為他大清早的七點十分還出現在她家門口給她帶了一頓早餐,盡管他現在已經不承認了。

“也許是因為……”過了一會,陳月江擡起頭,姜左看見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提了一下,用小孩子惡作劇一樣的口吻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你讓我發現了我之前很天真?”

哦,這倒是姜左從未想過的角度。

姜左饒有興趣地問他:“我讓你發現了?”

陳月江看她這麽有興趣,反而收了笑臉:“不說了。”

“你剛才的說法就好像這反倒是我的錯。”

“我覺得你很遠。”他起身走近窗子,窗外是院子裏綠茵茵的樹幹和高高站在頂端的幾只畫眉鳥。

陳月江說這話時看着那幾只畫眉,嘟囔了一下:“比我想得還要遠。”

“那現在不遠了嗎?”姜左問他。

陳月江回頭沖她輕輕笑了下:“你猜。”

他沒有說得太多,陳月江似乎一直是個不擅長表達的小孩,但姜左在那天的早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第一次見她時的局促、沉默、緊繃,是源于他自己說的某種“天真”的想法,他以為這個天真的想法可以縮短他想象中那段遙遠的距離。

直到酒店那一晚,被姜左面無表情地推倒在床上,他似乎才發現這段距離并沒有縮短,他徹底明白姜左比他想得要遠得多。

所以後來他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一周,再一次出現時就不再像之前那樣乖巧沉默了,他産生了一點變化,變得有一點點像他線上時的樣子,頑劣、調皮,順便話還有點多。

他似乎放棄再繼續天真地假扮乖巧的小孩了,他決定開始重新以現在這樣也許可以稱之為真實的姿态面對姜左,誰知道呢,總之,現在這個陳月江确實會讓姜左覺得更有意思一點。

所以她不介意他偶爾走進來,到她的房子裏,稍作休息也好,搗鼓廚房也罷,姜左保持着一種收留了流浪動物的想法看着陳月江走過來,用一種廚房裏的家政阿姨聽不見的音量沖她不滿地嘀咕道:“所以你還要試用她幾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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