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第11章 第 11 章 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陳月江說來她家不是為了玩文字游戲,結果還是在玩文字游戲。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十七分,大多數人都已經入睡,連互聯網牛馬都該下班的時間,姜左卻不得不跟陳月江在這裏進行“你到底來我家幹嘛”的問答talk。
他看起來精神倒是不錯,兩只手背在身後,往前邁出了半步靠近姜左,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她。
哪裏還有半點那天在酒店的驚恐失措。
姜左現在已經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了,垂着眼皮和他對視着,表情顯得無動于衷。
“我覺得我看得已經夠多了?”她意有所指道。
陳月江面不改色的:“不夠。”
“哦,那怎麽才叫夠?”
“……”
陳月江停頓了一會兒,往回一退站直身體,在她家上下打量了一圈說:“你家廚房在哪兒?”
“底樓。”
陳月江就彎腰自顧自換了鞋,然後踩着拖鞋下樓去了。
姜左揉了揉眉心,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是該趕他回去還是抓緊時間睡覺。
她姑且跟下去看了一眼,就看見陳月江站在她家冰箱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找什麽?”姜左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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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江頭也沒轉:“奶、蜂蜜或者茶也行。”
“你要幹什麽?”
陳月江這回轉頭了,看着站在樓梯旁的姜左,慢慢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你身上酒味很重,這些可以醒酒的。”
姜左正拉開餐廳的椅子,聽完忍不住笑了。
“陳月江,你是專門來給我當保姆的嗎?”
陳月江無視了她的戲谑,繼續在冰箱裏找東西。
姜左就看着他一會兒在冰箱翻翻找找,一會兒去櫃子裏翻翻找找,有一個櫃子頂太高,他還墊着腳翻了翻,最後又走進廚房裏忙忙碌碌。
兩分鐘後,廚房傳來關火的聲音,陳月江把一碗加了蜂蜜的牛奶端到她面前。
姜左不為所動,表情都沒有一個,陳月江也不說話,在她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餐廳淺色的燈打在二人頭頂,沉默的空氣持續了約莫三分鐘,最後是姜左先開了口:“弄完了?”
陳月江嗯了聲。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陳月江說:“你先嘗嘗看嘛。”
姜左就低頭喝了口已經不燙的牛奶,蜂蜜的甜度适中,口感很絲滑。
對面的陳月江還在看她,她不作評價,只說:“我給你叫個車。”
陳月江:“……”
她放下碗,起身拿起手機,陳月江在後面靜靜道:“我回不去了。”
沒等姜左問,接着說:“宿舍已經關門了。”
“那回家。”
“我家有門禁,我哥知道會打死我的。”
姜左忍不住笑了,她眯了眯眼睛看着陳月江,好像今天第一次認識他似的:“怕被打死還敢在我家門口蹲到半夜三點?”
陳月江低聲道:“這又不矛盾。”
“住酒店,我給你開個房間。”姜左點着手機屏幕。
陳月江在旁邊莫名靜了兩秒,姜左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本來她對于那天晚上自己最後的行為只是持“無所謂,做了就做了”的态度,現在,看着坐在她家裏的少年,談不上沒有後悔,但卻罕見地嘗到了點自作孽的滋味。
自己有時候預測不了少年的行為。
他大多數時候會按姜左想的那樣行動,但有時則會完全背道而馳,比如現在這個狀況,就是姜左沒預料到的。
她只知道陳月江那天會去公司找她多半是和家裏發生了點什麽,然後才有之後的那一系列行為。
這是姜左的猜測。
她不打算向陳月江求證,也不打算再問他那天晚上到底在想什麽,現在又為什麽跑來見她。
畢竟嚴格來說,他的心境如何變化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喜歡住酒店。”陳月江說。
少年的兩只手落在身旁,慢慢地收攏握緊,不知道是不是跟姜左想到了同樣的事。
“我不會亂動你家的東西,”他又開口了,語調不像之前跟她說話那樣一字一頓的,但仍舊有些緊繃,“也不會亂走,不會随便進房間,不會大聲說話。我不會有很多好奇心的。”
“我只要一張沙發。”
燈光在他眼睛裏輕輕地閃爍,他望着姜左,像一只有禮貌的、當你喂食時會停下來在你腳邊靜靜等待的小動物。
不知道為什麽,姜左産生了這樣的感覺。
雖然當他跟在你身後悄悄擠進屋時就已經算不上是一位禮貌的來客了。
現在這副禮貌的姿态更像是為他之前不小心從嘴裏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而做出的補救。
看似禮貌,實則已經打定了主意。
四月晚上的室內氣溫也就只有十來度,姜左家的沙發是一套莊嚴穩重的紅木沙發,睡在上面不僅冷,還硬得慌,家裏有這麽多空房間,姜左不至于讓小孩去睡沙發。
她告訴陳月江,除開她睡的那間,其他房間的床全都沒鋪。
“我會鋪床的。”陳月江聞言道。
他還真沒說謊,姜左靠在門口看他打開了房間的衣櫃,行雲流水般地把床鋪好、被子枕頭全部套上被套枕套,然後在床上展開鋪平,褶皺都沒幾個。
行吧,算這小孩能幹。
他要是不會,姜左今晚只能讓他睡床墊了。
“你真的以為我是什麽都不會的少爺嗎?”陳月江問她。
姜左點點頭:“現在知道你會了。挺能幹的。”
陳月江抿了下唇瓣,默默低頭把枕頭上最後一點褶皺抹平了。
“行了,洗漱完就睡吧,我上去了。”
洗漱用品之類的姜左之前買過,家裏有多的,她給陳月江指了指位置,準備上樓睡覺,陳月江在身後輕輕“啊”了聲,然後踩着拖鞋踏踏踏地走過來。
樓道沒有開燈,姜左站在第五節樓梯上,陳月江站在下面亮燈的地方,擡頭看着她。
他迎着姜左的視線,張了張嘴,又抿了下嘴唇,然後用一種尾音上揚的、像小孩子調皮搗蛋時一樣的聲音對她說:“晚安。”
姜左點點頭:“晚安。”
*
姜左喝了很多酒,第二天就稍微起晚了半小時——七點半。也在她預料之內。
她簡單洗漱就開門下樓,走到樓梯口聞到了一股從底樓廚房裏傳來的香味。
下來就聽見平底鍋被煎得滋滋冒油的聲音,廚房的門半開半掩,裏面的陳月江背對這邊在用鏟子鏟鍋裏的煎蛋。
姜左不免要再看一眼現在到底幾點。
就瞥了眼手機的功夫,陳月江關了火,把煎蛋盛到盤子裏,然後轉過身來,是對她有一點抱怨的語氣。
“你家都沒有圍裙哦,你平時不做飯嗎?”
“不做。”姜左才發現沒有圍裙他就拿浴巾在身前遮着,是昨晚新拿給他的。陳月江邊說話邊把浴巾拿下來放到一邊,還跟她解釋:“我等會兒給你洗幹淨。”
然後皺了下眉,很認真地盯着盤子思考道:“你早飯吃得多嗎?我只煎了兩個蛋,冰箱裏什麽都沒有。”
冰箱想來也不可能有什麽料理大寶庫,畢竟姜左不做飯,連下個面的功夫都沒有。
她其實最近沒那麽忙了就開始考慮要不要請個家政來做飯,但還沒等她實施,就先撞上了陳月江這件事。
“不多,夠了。”她坐下看了眼手機,鐘易在發消息說自己還有十分鐘就到。
陳月江把盛着兩個煎蛋的盤子放到她面前。
“喝咖啡還是牛奶?”陳月江說,“哦,還有茶。”
“不用了。”姜左拿叉子點點桌面,“坐下一起吃點。你多久起來的?”
“忘了。”陳月江拉開椅子坐下,他給自己只煮了一個水煮蛋,“我那個房間外面有鳥在叫,我就醒了。”
“但我看你還沒醒,”他手指白淨,輕輕一扒就把蛋殼剝下來,“我就下來了。”
“對了,我除了廚房哪裏都沒去。”他盯着她對她說,“我沒有大聲說話,也沒有亂動你的東西。”
姜左吃着蛋笑了:“看來是沒有。”
“當然沒有啦。”陳月江更正道。
相對無言地吃完了早飯,姜左要去上班了。
她站起來拿濕巾擦了擦手,又拿了張遞給陳月江:“我今天不忙,先送你回學校。這事兒我先不告訴你哥,以後別半夜跑出來了。”
“……”陳月江臉上的表情頓了下,撇開視線說,“你就會告狀。”
“我什麽時候告過狀了?”姜左還真是初次耳聞。
“我受傷那次。”
“那不叫告狀,那叫告知義務。”姜左跟他講道理,“你因為我受了傷,我得通知你的家屬。”
陳月江蹙了蹙眉,看起來不太滿意她的這個說明。鐘易已經到了,姜左上樓去車庫,陳月江只能默不作聲地跟上她。
看見姜左和陳月江一起出來,等在門口的鐘易愣了一下。
“姜總,這是?”
“收留了下無家可歸的小孩。”——鑒于姜左不能三更半夜的把陳月江趕出去睡大街,所以她只能對現在的情景如此歸納總結。
陳月江上車時正好聽到這句話,姜左看見他慢慢緊了緊抓安全帶的手,等車駛上主路後,他偏過頭來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問姜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啊?”
哎喲,小孩開竅了。
“送太子爺的弟弟回學校而已,不麻煩。”姜左用着一種似是而非的口吻。
陳月江篤定地說:“你覺得我很麻煩。”
“然後呢?”
“你以前不會說我很麻煩的。”他說。
姜左以為他又在不滿意自己的用詞了,但陳月江的表情似乎沒有不滿,唇角甚至還輕輕翹了一下,看起來就好像姜左覺得他是個麻煩反而讓他覺得這樣還不錯。
姜左确實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她淡淡嗯了聲說:“所以呢?”
“沒什麽。”陳月江道,“我煎的蛋好吃嗎?”
他前後兩個問題的跨度有點大,姜左已經不太記得味道了,點點頭說:“還行。”
陳月江就眯起眼睛沖她輕輕笑了一下,兩顆小虎牙白得像能反光一樣,姜左其實是昨晚才發現他有兩顆小尖尖的。
畢竟以前的陳月江從沒笑過,每次見到她的反應都像見到敵陣的大将,緊繃、緊張、惜字如金,腼腆得好像姜左下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到了學校,姜左又跟陳月江說了一遍不要再半夜溜出來,陳月江沒理她,車窗放下來了一半,他下車後轉過身來問姜左。
“你今晚還會去喝酒嗎?”
姜左不明所以,不過今晚确實沒有酒局:“不。”
他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了。”
然後就轉身走了。
現在想想,姜左那時不該說那個“不”字,什麽都別說直接讓鐘易開走是最好的。
晚上十點,姜左下班從辦公室到了一樓,電梯門一開就看見站在玻璃大門旁邊的陳月江。
教養良好的少年就算旁邊沒人也不會吊兒郎當地倚着靠着,他單肩挎着書包,安安靜靜地杵在那兒。
看見姜左來了,幾步跑上前來迎接她。
“你今天好晚,”然後再沖她有點不滿地說,“我等了你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