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腦袋軟趴趴地埋進她的肩……

第30章 第 30 章 腦袋軟趴趴地埋進她的肩……

上一次和人同睡一張床起碼是姜左五六歲時候的事了。換句話說, 她其實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

但陳月江給出的理由是:“我又不住這兒,今晚鋪了床明早還要收拾,麻都麻煩死了。”

于是姜左就看着他甩下這句話, 踩着拖鞋踏踏踏地跑進了主卧,完全像一只進入了自己領地的貓,其實壓根兒沒覺得這是別人的家。

這房子的主卧寬敞, 還自帶洗手間和浴室, 姜左在外面倒杯水的功夫,陳月江已經自己找到了新的牙刷,等她走進來時, 他已經飛快地洗漱完連睡衣都換上了。

“你睡左邊還是右邊?”他拉開臺燈問姜左。

姜左說:“随便。”

“那我睡右邊。”陳月江踏踏踏地從床的左邊到了床的右邊, 于是姜左也就這樣默許了他闖入自己房間的行為,轉身洗漱去了。

出來時,陳月江背對這邊坐在床邊, 手在床上輕輕按下去一個凹陷,他側着頭盯着自己的手,姜左看見他的下颌線條繃得有些緊, 除了僵硬還是僵硬。

嗯, 這麽緊張還非要跟她睡一個床。

“喝點水。”姜左走過去把自己的杯子遞給他。

陳月江像是才發現她出來了, 愣了一下, 慢慢伸手接了。

溫熱的水,姜左泡了點薰衣草在裏面,她最近這段時間睡眠不好,晚上喝點花茶能助眠。

“好喝嗎?”

陳月江淡淡的嫌棄:“一股苦味。”

“上次的普洱你也說苦,”姜左拿過杯子笑了,“怎麽這麽一點兒苦都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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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吃不了。”陳月江從鼻子裏輕哼了聲,是有些不滿的耍賴語氣, “跟着你還要吃苦啊。”

剛才姜左沒來他就一直沒動,現在姜左來了,他一把掀開被子鑽進了床裏,身體朝向她,只露出個腦袋。

剛才洗漱時不小心把發梢染得微濕,軟軟地貼在他的頰邊,他從濕漉漉的發絲底下瞅着她。

“那你喜歡吃什麽?”

姜左走到另外一邊放下杯子,她聽見陳月江在後面翻了個身。

“牛奶,巧克力。”他脆生生地說,“蛋糕還有甜甜圈。”

姜左笑了,她轉過身望着陳月江,他的額發被水浸成了一縷一縷的形狀,像一個被拉長的小小彎鈎,她随便拿手撈了幾下他沒幹的頭發:“還是小孩子。”

陳月江眨了眨眼睛,眸子裏也像有一雙彎鈎,他如同分享秘密一樣地靜靜告訴她:“騙你的。”

“哦?”

“我什麽都能吃,”陳月江說,“酸的澀的甜的苦的,都能吃。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剛才的花茶和之前的普洱也都不苦,我其實覺得蠻好喝的。”他翹了下嘴角,“所以都是騙你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兩個月前剛和她接觸沒多久的陳月江嘴裏有幾句真話可想而知。

“你是個小騙子。”姜左道。

陳月江不說話,安安靜靜看着她。

現在即便再被戳破謊言,陳月江似乎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慌亂無措,甚至還要沖她掉眼淚了。

哪怕只是下意識說謊,過了一會他也就坦誠地告訴她了。就算不是下意識的,姜左也覺得,這也不失為一種進步。

姜左睡前都會随便看一會兒書,經濟類的書,她大學專業不是學這個的,但在法國時也算積累了不少經驗,做生意其實不難,起碼比陳月江經常敲的那些代碼簡單,只是要有一個系統性的理念。

書的內容十分枯燥乏味,陳月江支着腦袋湊過來看了一會,姜左問他看得懂嗎,他誠實地說看得懂,但字兒不進腦子。

“比你的Python簡單點。”

“Python有公式的。”陳月江縮回去了。

差不多十二點了,姜左把書放下,關了臺燈準備睡覺。

昏暗的房間裏,只有窗外模糊的街燈倒影投射進來打在雪白的牆上。

陳月江本來是朝着姜左這邊睡的,她躺下以後,他就翻了個身轉回去,過了沒兩分鐘,轉了回來,又過了兩分鐘,再轉了回去。

姜左問他:“睡不着?”

“沒。”陳月江說。

“那要不聊會兒天吧。”

“聊什麽?”

姜左思考了一下:“就聊你那天到底為什麽三更半夜跑去海邊吧。”

“……”陳月江頓了一會兒,“你一定要知道嗎?”

“也不是一定吧,你要是願意告訴我,那當然是最好的。”

陳月江再次沉默了幾秒,說:“我覺得陳清泉很煩,我讨厭他。”

“嗯。”

“但我也覺得他工作很辛苦,”陳月江輕道,“他可能也有自己的難處。可能。”

“你小時候跟他關系不好嗎?”

“他欺負我。”陳月江低哼道,“他拿泥巴扔我,還騙保姆說我偷了家裏的東西。”

“然後呢?”

“然後我忍無可忍和他打了一架,在他臉上手上咬了好幾口,他之後還去打針了。”

“你爸沒說你們嗎?”

“陳清泉去告過狀,但最後也就把我關了幾天禁閉。我爸不會管這些,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只在乎情人漂不漂亮,不在乎自己的小孩,連陳清泉都不是那麽重要,就更不用說我了。”陳月江說,“所以我讨厭他,也不喜歡陳清泉。”

“其實……我連我媽媽長什麽樣都有點記不清了。”陳月江低低地說,“我只記得她往樓下跳的時候,頭發很長,裙子皺皺的……”

按陳月江跟她說的,陳月江的媽媽估計在陳月江四五歲的時候就沒了,所以他記不清也很正常。

“你讨厭他,但你知道在他那個立場上他有自己的壓力,這兩件事不矛盾。”姜左告訴他。

陳月江慢騰騰翻了個身望着她,他問:“是嗎?”

姜左道:“所以你也不用覺得矛盾,也不用對你媽媽有負罪感,說白了,我覺得你不用對任何人感到有責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陳月江沉默,他那雙眼睛似乎想要在昏暗中尋找姜左的視線,但在光線不足的房間裏,什麽都看不清。

“好。”過了好半晌,姜左聽見陳月江回了她一個。

“嗯,行,所以現在不緊張了吧?”姜左說。

陳月江小聲反駁道:“……我沒緊張。”

“沒緊張剛才臉繃得跟我今晚要殺你一樣。”

“沒緊張。”陳月江把身體又一下子轉了回去,“沒緊張,真的沒緊張啊。”

姜左笑說:“開始耍賴了?”

“沒耍賴,這不是耍賴。”

行吧行吧,姜左決定不和他争這個,但陳月江驀地又一下轉回來,還把自己的手伸進姜左手掌心裏讓她抓着,他說:“你看,我沒緊張吧。”

少年的手指修長,手掌很軟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這邊。

“嗯,嗯,是。”姜左說,“睡覺吧,十二點了。”

“你根本沒認真摸。”陳月江把手抽回去,“作息還跟老年人似的。”

“嗯。”

“……”他微微撐起身體,用一種字正腔圓但有點生硬的語調沖她低說,“晚安。”

“晚安。”

姜左睡了個好覺,第二天醒得就比較早,當她把早飯買回來時,陳月江才剛迷迷糊糊地起床。

她把早飯放到桌上,讓他去洗漱換衣服過來吃飯。

他哦了聲,晃悠悠地轉身進了洗手間。

出來時就清醒多了,兩個人把早飯吃了,陳月江說自己得回家,陳清泉一般周日中午會回去一趟。

于是吃完飯姜左就把陳月江送回了家,她的車子停在半山腰就不往上去了,陳月江下車時跟她說:“我還有兩周就發工資了。”

姜左問:“那個咖啡店的?”

“嗯。”他說,“加上我平時在網上還幫別人寫代碼賺了點外快,一個月就能把一年學費掙出來了。”

姜左笑道:“這麽能幹?”

陳月江撇了下嘴:“當然啦,我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小孩,沒想到吧?”

“厲害厲害。”姜左是真覺得陳月江厲害,她大學能做到那種程度是因為她真窮,沒得選,但陳月江跟自己不一樣。

“回頭給你買點小禮物。”姜左說。

陳月江道:“什麽禮物?”

“給你買輛車吧。”姜左說,“但你得先把駕照考了。”

陳月江一頓,說:“我哪兒有時間,再說吧。”

“不給你買貴了,買個平價車。”

五十萬以下的車在姜左嘴裏都叫平價車,陳月江把車門關上,跟她說:“再說吧再說吧。”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陳月江的時間卡得很好,他剛到家沒十分鐘,陳清泉就回來了。

傭人們都知道陳月江是早上才回來的,所以沒過一會兒陳清泉就跑來敲他的門問他為什麽夜不歸宿。

陳月江跟他說自己和同學在網吧玩了個通宵,陳清泉不信,要打電話去問。

陳月江啧了聲,直接把手機丢給他。

墩子沒接電話,大周末的八成還沒醒,餘白有晨跑的習慣,所以接起來的時候還在喘氣。

“通宵?啊……對對。”餘白反應了半秒,忙說,“陳月江哥哥,不好意思啊,一不注意就拉着他玩晚了。”

陳月江沖他挑眉,意思是我沒說謊吧。

陳清泉挂了電話:“以後少通宵,玩重要還是學習重要?”

“學習。”

“你自己知道就好,我最近忙,沒空管你。”

“那就別管。”陳月江想說,但最後他還是吐出一個:“哦。”

雖然姜左昨晚是那麽說的,但少年還是不知道要怎麽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交流,好像他們也沒得交流,他客觀上理解了陳清泉的難處,但他主觀上沒法共情。

所以這份理解帶給他的唯一改變是,陳月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恨陳清泉了。

恨是一種執念,他已經舍棄了這種執念。

陳清泉離開前又看了陳月江一眼,他似乎想說什麽,于是陳月江平靜地告訴他:“你去忙吧,我會好好學習的。”

陳清泉走了,餘白發消息來問陳月江打算請他吃什麽,他知道陳月江的家裏人最近管他管得很嚴,其實別說網吧通宵,他們最近連聚個餐的機會都沒有。

“怎麽樣,我剛才反應快吧?回頭請我吃飯啊。”

“最近不行,馬上六月了,我有點事。”

“什麽事?”

陳月江回:“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

溫度适宜的五月眨眼間結束了,應城一進六月天氣就無比炎熱,但生意還不錯,陳月江現在每天都要做将近四百杯的冰美式,熟練到閉着眼都知道該按哪個鍵。

徐何舒今天剛給陳月江發了他的第一份工資,但還是覺得人手不夠,想再招一個人進來幫忙。

“天氣熱的時候反而生意好,真是奇了怪了。”休息間,徐何舒邊洗杯子邊跟他說。

“忙不過來我可以每天多來一個小時的。”陳月江說。

“哪還有人主動要求加班的?”徐何舒好奇道,“小陳,你最近是缺錢嗎?”

“不算是。”

“那是怎麽?談戀愛了缺經費啊?”

“沒。”

徐何舒也和陳月江一起工作了有一個月了,她發現只要涉及到戀愛這種話題,他就會突然變得非常沉默。

徐何舒最開始還想問問他喜歡什麽類型的,但人家這态度擺明了對你不感興趣,徐何舒也就歇了心思。

現在就是純純戰友情。

“不好意思啊,今天量太大了,收拾都得收拾半天,要不你先走吧?”

“沒事。”陳月江看了眼鐘,徐何舒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怎麽了?有人來接嗎?”

陳月江輕輕“啊……”了聲,說:“算是。”

“你家裏人?哥哥姐姐?”

陳月江說:“姐姐。”

“這樣啊,那我一會兒去問聲好吧。”

沒等陳月江答話,門口馬路上駛來一輛白色的商務車,陳月江看見車燈就把手裏最後一個杯子沖完放回了架子上,他說:“那我走了。”

“我這邊也完了,一起呗。”

衣服和包都在休息室的,徐何舒快速收拾完把店門一關,剛想招呼陳月江卻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擡頭一望才看見停在路邊的那輛車子上下來一個人,陳月江幾步跑到那人面前在跟她說話。

憑借微微發亮的車燈,看得出是個女人,應該就是陳月江說的姐姐。

“陳月江的姐姐是嗎?”徐何舒過去跟人打了個招呼,“你好你好,我是這個店的店長。”

女人跟她握手,沖她微笑:“你好。”

徐何舒第一反應是,這人應該比自己大不少,因為女人身上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沉穩氣質,穿着打扮是幹淨利落的那種風格,盡管她的眉峰其實有些鋒利刻薄,但那種攻擊性好像已經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即便如此,對于還是學生的徐何舒而言,這種非常“大人味兒”的“大人”還是會讓她感到有點拘謹。

“陳月江在店裏做得都好吧?”女人問。

“好的好的,他又能幹,而且也很聰明。”徐何舒趕緊道。

“那我就放心了。”女人問她,“你貴姓?”

“不貴不貴,我姓徐。”

“走啦。”陳月江在旁邊小聲說,“餓了。”

女人說:“你要不跟我們去吃飯吧?我請客。”

徐何舒道:“不用不用,這怎麽好意思,我家裏人煮了飯的。”

女人說:“那行,下次有機會再說。”

徐何舒答應後跟他們道了別,走遠了還在尋思:陳月江跟他姐姐長得不太像……

她想着想着就回頭了,回頭就看見在車燈的那束光線裏,陳月江伸手拽了下女人的袖子,然後就把腦袋軟趴趴地埋進了她的肩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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