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碎(27)

第0024章 破碎(27)

蘇城的梅雨季徹底結束的時候,那也意味着夏天真正地來了,少了陰濕,七月的每一天都燥熱沉悶無比,不免懷疑這或将是另一個十年難遇的高溫天氣。

而在這最熱的一天裏,突然下了一場大暴雨。

回別墅途中,雨刮器不停歇地把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劃開。雨勢真的大,悶熱了數十天,它好像是終于得逞,肆無忌憚地傾瀉瓢潑大雨,甚至絲毫沒有要轉小或是停下的趨勢。

柏梵不得不放緩車速,雨水濺起增大了車胎與路面的摩擦,方向盤沉重得不好把控,稍有不慎就有要斜側的意思。

真是一場暴雨,他不由得感慨。驅車四十分鐘左右,柏梵才開回別墅的停車庫口,起先他并沒有注意門口只當是暴雨壓垮了花園的枝桠露出一截在路邊,但是待他離近了,柏梵猛地踩剎車——

這哪是什麽樹枝槎桠,這分明,分明就是林戶。

他蜷縮在門口,沒有撐傘渾身都濕透了,像是被人随意丢棄的垃圾。

不對,不是垃圾,柏梵蹙起眉頭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良久,腦海裏冒出了一個詞:破碎。

林戶像是被打碎的精美瓷器,惹他心疼。尤其是在他有所覺察地望過來時——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如同鑽石般耀眼,點綴着潤濕的紅暈。柏梵不由得心一顫,原本握緊的方向盤也跟着松了松。

下一秒,他竟沒來由地衍生出濃重的愧疚感來,緊裹在他胸口,酸脹難受地不好呼吸,這種感覺跟他雨夜看見血淋淋的柏柏如出一轍。

柏梵沉重地調整紊亂的呼吸,不知是不是熄火的緣故,車內沒了空調冷風,他手心發熱得溢出一層汗來。

他沒事吧?柏梵避開視線,解開束縛着的安全帶從車裏走了下來。

待他走近,林戶有所覺察地又是一句“對不起”。

“沒事。”柏梵本能地回。

“你……”看着他身上沒一處是幹淨的,沾上了雨水衣服都變得皺巴巴,柏梵怔愣幾秒去開門。

輸入密碼,錯誤。

“壞了。”

林戶蹲在地上帶着哭腔地說。

柏梵聞聲低頭,看着他的頭頂他那難以言狀的內疚又如同潮水般漫上胸口,讓他說不出話來。

“壞了。”林戶埋頭自言自語,“鑰匙也丢了。”

“找不到了,明明早上還在的……”

柏梵不着痕跡地深呼一口氣,原本在輸密碼的手也垂了下來,五指伸進他的發絲輕輕地摸了摸。他突然變得害怕,不敢告訴林戶是他更換了密碼。

“丢了就丢了。”柏梵示意他起來,“先進去。”

“可是,那是唯一一把鑰匙。”林戶好像很執着也一直道歉,“對不起,柏總,對不起。”

“等了多久了?”柏梵站到他跟前蹲下身問,“什麽時候來的?”

林戶沒有看他,而是盯着雨水落在路面濺起的水花,水灘太淺了其實也就是泛起的一圈漣漪,算不上水花,更沒有之前在雨裏看到冒出的一個又一個小咕嚕泡泡。

“嗯?”柏梵湊近,見他嘴唇上下翕動,以為是他說話聲音太輕被雨水淹沒了,豎起耳朵問,“你說什麽?”

“……”林戶沉默,大概三四秒的樣子,他對上柏梵的眼睛,滿眼迷茫地道,“柏總,你是不是生氣了?”

為什麽會這樣說。柏梵第一時間就是去摸他的額頭。

不熱,甚至有點冰涼。

“一定是來的時候掉了,我沒有想過會下這麽大的雨,我不應該跑的,這樣鑰匙就不會丢了……不會丢了……”林戶痛苦哽咽,話說得斷斷續續且混亂,“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你了,我想你一定是生氣了,花我每天都有在換……,”

林戶的身子都濕透了,臉上不止是雨水,還有淚水讓他雙眼通紅。

“我一直看着手機,生怕錯過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林戶啜泣得抽了抽鼻子,後背也跟着抖動了幾下,“總覺得好難過…”

“好難過……”

林戶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怎麽了,胸口脹脹的,腦袋沉沉的,還有說不上來的失落感。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無所事事的日子裏他感覺自己那難以言說的情愫又多了幾分——

他好像有點想念柏梵。

柏梵不明白林戶究竟在說些什麽,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把手僵硬地搭在他膝蓋上,在嘈雜的雨聲裏試圖去分辨他說的話。但是直覺告訴柏梵,這些天不見面的日子裏,林戶過得并不好。

吧嗒,吧嗒。

是淚水抑或是雨水,簌簌地落在了他的手背,“我沒有生氣。”

柏梵柔聲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擡手抹去他的淚輕輕蹭蹭,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了一遍,“林戶,我沒有生氣。”

看見他脆弱易碎的模樣,柏梵真的說不出任何一點言重的話。

确切來說這是他第二次看林戶哭泣的模樣。

“好了。”柏梵抹幹眼角的淚,安撫地揉了揉他的頭發道,“我們進去好不好?”

林戶蹲久了,腿麻木地站不起身,他求助地抓住柏梵的衣角,抽了一記鼻子說了一聲“謝謝柏總”。

還挺可愛的。柏梵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這一句話,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唇角說,“沒事。”轉而他護住林戶的腰,向上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你的腰又細了點。”柏梵毫無遮掩地說,“這些天是沒吃飯嗎?”

林戶貼着他的肩,把他的頭埋進柏梵的頸窩,輕輕地嗅了嗅柏梵身上的味道。然後他沉悶地搖了搖頭,“吃的。”

“哦。”林戶說話的氣息劃過他的肌膚,輕軟綿柔的觸感讓他的有些癢,連帶着讓他的心也跟着癢了癢。他語氣突然變得寵溺,“那為什麽還會這麽瘦?”

瘦到他單手就能箍住,甚至還多了餘地把他帶到自己身邊。

“……”林戶沉默不言,恹恹地脫力,一整個身子都支撐在柏梵身上。

肩頭一沉,柏梵側頭觑了他一眼,嘴角上揚的弧度更明顯了。

浴缸放好熱水,柏梵娴熟地褪下他身上粘濕的衣服,托起他的臀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入浴缸。渾身浸泡在水裏的林戶,冰冷的身子開始有了溫熱的觸感,臉頰兩側也慢慢地暈開緋紅,終于是有了血色。

原本居高臨下站着的柏梵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一言不發地觀察起了面前一絲不挂的林戶——

頭微微後仰靠在一邊,明晃晃凹陷的鎖骨泛着紅暈的同時還帶着水痕,性感又迷人;白皙的肌膚與水霧交融恰似綿軟的雲朵;纖細的四肢妩媚之中又讓他多了幾分憐愛……

沒怎麽這般細致地觀察過他,先前的柏梵也只是膚淺地知道他的臀很翹,皮膚很白,長得好看。但現在看來,林戶的每一處都對他有着引誘力。

再是他的臉。

閉眸的林戶多了幾分憔悴,柏梵對他的眼睛是再熟悉不過了,只是現在看不到他的眼睛他一時間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他還是難以自持地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輕輕地貼了貼,遂即就離開了。

迷迷糊糊的林戶也只是嘴唇一熱,再無其他感覺。

泡完熱水澡後,柏梵耐心地替他擦拭幹淨身子,動作輕柔全程林戶也沒有睜眼醒來過。

多半是在雨裏淋了太久,加之他的情緒波動起伏,柏梵理解地沒有驚擾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裹好浴袍将他抱到床上。

雖不知道林戶為何會突然這樣,但此刻的柏梵只想安安靜靜地看他。

先前發洩出來的情緒,在看到林戶流淚的時候全然消散了,柏梵甚至都記不得當時是為何會抓狂,他摸了摸林戶眼角,低聲道,“為什麽呢?為什麽就不忍心看你哭呢?”

林戶的眉頭微蹙,漸漸的,他的呼吸變得平穩自如,似乎是有一個好夢。

“晚安。”柏梵想了想起身離開,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戶的這一覺久違地睡了踏實。

工作上被陷害,生活上被騷擾,林戶這半個月過得一點都不好。舅舅仍是一刻不停歇地催着要錢,期間也不忘提醒他別擅自回來,若是被江蓠撞見了她只會更瘋。

無所事事,渾渾噩噩地在出租屋待了數十天,林戶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到柏林留學的那一陣子。

語言溝通障礙,加之生活上的其餘種種,他頹喪地在屋裏待了一天又一天,好在隔壁的德國老奶奶友善會帶給他一些自己做的小蛋糕甜點,偶爾她家的小貓也會順着圍欄跳上他的窗戶,吓到正在畫畫的林戶。

林戶沒什麽朋友,自小江蓠就把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出門,年幼無知的他會貪玩跑出去,但周遭的人看他都是以異樣的目光,哪怕是與他的同齡小朋友都不友好,說他是小瘋子。

那會兒的林戶不明白,等到後面長大了點,江蓠的精神狀态好了一些他才知道了些大概。一直是到林晖明的出現他才徹底明白,原來有些人自出生起就已經錯了。

【作者有話說】

白飯:為什麽只要他一哭,我就說不了任何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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