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綠色海洋(27)

第0025章 綠色海洋(27)

那段時日裏,林戶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起柏梵,甚至嘗試着重拾畫筆去描繪柏梵的輪廓,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他慷慨的金主情誼?又或許是在他身邊感受到了細微的人文關懷?……

林戶思索了很久也是不明所以,只知曉每次去柏梵的別墅時他都期待地能再碰見,而這不單單是因為他的錢。他就是想能和柏梵多相處一點時間,而不是無望地等待着他。一星期、一個月甚至是更久。

這很奇怪。

突如其來的暴雨在淩晨就停了。

清早柏梵難得起早,看着窗簾縫裏透進來的陽光,心情頓然就舒暢歡愉了不少。他怔愣地看了幾秒,随後起身趿着拖鞋走到另一邊的次卧。

相較于他的卧室,靠東邊的次卧光照就充足多了,即便是隔着簾子陽光也是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照在床上酣眠的人。

他睡姿乖巧,曲着腿蜷縮在被窩裏,明明是一米八多的個子躺在床上竟意外的小巧。他緊縮在床邊,右邊騰出了一大片餘地,柏梵真是怕他稍不留神就要滾落床下。

不過駐足觀望了數十分鐘,林戶仍是一動不動安然地躺在角落,也不見醒來的跡象。

再次襲來的困倦讓柏梵打了一個哈欠,他揉揉眼睛,懶得多動索性就躺進了他的另一邊,掀開被子摸到林戶的腰,幹脆利索地将他一把攬進自己的懷裏。

林戶不僅沒被吵醒,相反在他的感染下柏梵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直到枕邊的手機嗡嗡振動,林戶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茫然無措地看着熟悉的環境以及心心念念的柏梵。

在昏倒後,他睡了整整十二小時,也完全記不清後續發生的種種,只是隐約記得柏梵身上的柑橘香很好聞。其餘的,他幾乎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戶蹑手蹑腳地探出手把手機按滅,擔心驚擾到柏梵,他極為小心地又縮回手。

“你醒了。”

手還沒縮回來,頭頂的柏梵突然開了口,“睡得好嗎?”

林戶擡眸眨了眨眼,目光相觸不多時他又下意識地躲開,抿嘴點了點頭。身子被他抱得緊,林戶不敢作出太大的動作,但他莫名的心安。

柏梵沒有主動提起昨晚的事情,他心虛地知曉是自己的頑劣和狹隘讓事情變得糟糕。他抽開手慢慢與林戶拉開距離,佯裝淡然地坐起身道,“那一會兒送我去公司。”

“……”林戶看着他的背影,思慮幾秒,他不确定地重複道,“一會兒?”

柏梵一邊整理敞開的衣襟一邊往外走,聽不出語氣地說了一句“不然呢”。

“柏總。”

快走到門邊時,林戶突然跟上前叫住了他,遲疑地問,“之前您說的考慮考慮,剛才的話算是給我的答複嗎?”

柏梵推開門,點了點頭提醒他,“我十點半有個會議。”

“謝謝柏總。”林戶堅信柏總是答應了他之前的請求。

九點一刻,林戶收拾好自己站在客廳等他。柏梵下樓時他正好看過來,哭過的痕跡還是很明顯,但眼裏含笑的樣子又讓柏梵的內心深處的愧疚感少了一點。

老實說,柏梵現在也有點搞不明白自己了。他怔怔地盯了林戶幾秒,同樣回以他一個笑道,“走吧。”

一路上兩人沒什麽交談,不過換做以往林戶也不會主動與他說話,更多的是柏梵想到問什麽他就對應地回一些,也絕對不會越界。

就譬如現在。

看累手機的柏梵閉眼揉着眉心,良久他開口道,“晚上有個飯局,你到時候跟我一塊兒去。”

林戶沒問緣由只是點頭說了一句好。

“到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柏梵睜開眼,視線落到專心開車的林戶身上——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是什麽讓他這麽執着地賺錢?

盡管先前有找人調查過林戶,但那時資料到他手上他卻只停留在了林戶的照片上,其餘的一概不知曉。

車子駛入公司地下停車庫,穩穩地在電梯門處停下,柏梵的目光就追随着林戶——眼睛好像是沒那麽紅腫了。

“你一會兒要去哪兒?”柏梵回神地走下車問他。

林戶繞到他一旁回,“附近的公園。”

“附近的公園?”柏梵竟不知道這商圈還有一個公園,可想了想這夏天的高溫,不免疑惑地問,“你不怕中暑嗎?這麽熱的天。”

林戶搖了搖頭,似乎并不太在意這些。

柏梵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随你。”

說罷,他就擡腳進了電梯。

這麽悶熱的天,單單就只是在車庫停留了幾分鐘柏梵的額角就溢出了一層薄汗,也不知道林戶是怎麽想的,為何就偏偏要去外邊的公園,而且他似乎還挺高興的。

柏梵想不通地出了電梯,哪怕是開會時也偶爾走神,會不經意地瞥向窗外,正好它對着一大片的綠化,大概就是林戶口中公園他想。

乍一眼望去,這公園的綠植覆蓋率堪比園林,夏天更是綠意盎然尤其是這個視角的俯瞰更像是一片綠色海洋,偶爾湖風吹過蕩起陣陣碧波。還真沒想到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竟還藏匿着如此惬意的地方。

林戶會在做什麽呢?

漫長的會議結束,等到偌大的會議室僅剩下柏梵一人時,他望着那一片茫茫綠海開始出神地思考,與此同時腦海裏慢慢地浮現出林戶哭泣的模樣。

尤其是,他的那一雙眼睛,噙着淚泛着紅。

無助又彷徨。

柏梵內心的愧疚感又來了,他失神地仰頭,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氣,叫住正推門來送咖啡的助理。

林戶挑了個偏僻的樹蔭坐下,長久地待在陰濕的出租屋裏,身上都彌散着淡淡的黴味,頭沉沉地抵在柱子感受着樹縫隙裏穿透過來照在臉上的陽光。

但願它能驅散他周身的潮濕和陰霾。

漸漸的,林戶的腦袋變得昏沉,他耷拉下眼皮開始回想昨天發生的種種。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他根本就不會料到前一秒還是晴朗的天空,下一秒就陰雲密布地下起瓢潑大雨。他一整個被籠罩在雨幕中沒有躲避的餘地。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下手。林戶後怕地看着那只握刀的左手,隐隐感覺有血滲了出來。

這些日子孫昊博近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他的出租屋附近,看到林戶的身影他便目的性明确地上前。和之前在會所裏情形一樣,孫昊博恬不知恥地說着令他厭惡的話,甚至是林戶的警告和反抗都會讓他愈發興奮。

他貪婪卑劣的眼神,猥瑣直白的舉止,一并順着刺鼻的煙草氣息蔓延到林戶的身上……

惡心。

林戶的胃應激地抽了一下,進而泛起一陣酸來,然後不出意外地吐了。

究竟要怎樣才能擺脫孫昊博的糾纏。

林戶嘴裏一股酸味,隐約還夾雜着血腥味。他想過極端的方式,可是現在又還不是時候……

江蓠永遠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就算離得再遠卻總是壓着他喘息不過來——

他愧疚、無奈又煎熬。

三年前,自私的他有想過要逃離,也确實他去往了異國的柏林。可是,逃離的林戶并不快樂,他甚至感覺自己陷入了無盡的深淵,無論他怎麽掙紮就是望不到頭,看不到光亮。

徹夜的失眠致使他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手機上全都是江晔和江蓠的電話,他不敢接也不敢面對一團亂麻的生活。

後來,在他到柏林的第一年,柏林下了一場雪。

聖誕節那會兒,特別冷,林戶記得尤為清晰。大概是頹喪久了,短暫的雪都讓他感到了無比的幸福。

往後柏林的第二年,第三年都下了雪。

而第四年,他還沒熬過那場霧就來到了蘇城,也不知道柏林的雪下了沒,但意外的是,那一年在蘇城的深夜他等到了初雪,盡管只是雨夾雪,

以及,在那一場初雪之中,他等了柏梵,并且在之後的日子裏他經歷了蘇城漫長的梅雨季、難遇的高溫天以及更多更多的印刻在他心裏的美好記憶。

“林戶。”

柏梵實在是受不了在辦公室裏這麽低的溫度,吹得他太陽穴隐隐作痛,索性就來了附近的公園。

說來也巧,柏梵一進來就看見樹蔭下縮在角落的林戶,樹影恰恰好地遮擋了他的全身,唯獨有那麽一束光透過樹縫灑在他了的臉上。

像是在林間休憩的小鹿,柏梵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這一比喻,而且待他走近了,他更加确定這比喻簡直恰到好處。

太像了。

“林戶。”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擋住那一束光亮,湊近又輕聲喚了一遍他的名字。

“……”朦朦胧胧中,林戶聽到了有人在喊他。

他強撐着睜開眼皮,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他擋住了眼前的所有光亮,把林戶徹底地罩進了他的陰影裏。

“柏梵?”

這是第一次從林戶口中聽到自己的全名,有點陌生,但比起柏總的疏離,柏梵莫名又覺得熟悉,尤其是注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聽到“柏梵”二字,他心裏說不上來的歡愉?

他勾了勾唇角,用手撥開林戶額角細碎的發絲道,“你熱傻了?”

林戶緩緩地回憶的餘燼中回神,目光停留在柏梵身上,第一眼他突然覺得不真實。

他蹙眉已聚焦目光,這第二眼,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溫暖,不是這盛夏的悶熱。

柏梵不明所以地喂了一聲,然後把手插回兜裏挺直背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狐疑又緊張地道,“你不會是又發燒了?”

在他印象中,林戶的抵抗力并不好,一受寒一淋雨或是做得狠了,不出意外地總會發燒,然後他的那雙眼睛就會透出淡淡的憂傷。

“沒有。”林戶開口道,“柏總怎麽下來了?”

柏梵背過身徑直向前走,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下來。

彼時,一陣風拂來,綠色海洋随之蕩起了層層碧波,樹蔭下一前一後的身影也慢慢地交疊了起來,最後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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