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四十五章

謝驚塵嘴唇輕抿:“謝某一人所為,何故牽扯家中。”

蕭玄舟指腹在尹蘿手背上輕蹭了一下,很快止住:“謝公子當真只是為名節?”

“……”

蕭玄舟眼底冷意乍現。

氣氛愈發凝滞沉重。

劍拔弩張。

“謝公子怕是在吹了一夜的冷風,昏了頭吧。”

蕭玄舟仍牢牢握着尹蘿的手腕,指尖往下滑寸許,就能輕而易舉地同她十指相扣,“你求娶的并非獨身,而是已有婚約之人。”

尹蘿的第二反應是:

不行。

光是謝家家主那一關就很困難,當初能因為尹蘿“體弱”就退婚,沒道理現在突然就改變主意;尹家又沒有崛起到雄霸一方的地步,況且就算如此,按照謝家一貫的作風,也絕不可能低頭。

僅尹飛瀾和尹老爹的态度來看,尹家這裏還有一重阻力。

話說,求親退過婚的人……

這話既可以說是婉轉地給了臺階,亦可以說是直接點明了謝驚塵此舉的不妥——

你說得冠冕堂皇,卻是在行悖倫常之事,謀奪他人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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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驚塵神色微變,話語不改:“我知曉。”

“這就更荒謬了。”

蕭玄舟輕輕一哂,不見分毫暖色,“謝家家風便是如此麽?”

謝驚塵完全不會尴尬的嗎?

蕭玄舟提了提唇角,慢條斯理地問道:

“謝公子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每個字眼都咬得分外清楚,雖無咄咄逼人的态度,然越發沉重。

謝驚塵不閃不避,正對上他的視線:“自然知曉。”

蕭玄舟完全不笑時,看上去幾乎像是他的雙生弟弟站在此處,如出一轍的冷漠疏遠,“蕭某誠心感謝謝大公子救了我的未婚妻,绫羅萬金,肝膽相酬,但有不辭。自古以來未曾有此等昏招,難道謝大公子不曾聽過事急從權的道理?每一個受救的男男女女,都要悖逆婚約情義,以全名節不成?”

“……”

一記振聾發聩的直球,告訴了尹蘿什麽叫做“直接莽才是怼人正道”。

這個問題,尹蘿想破了腦袋都找不出合适的對應。

她要是蕭玄舟現在肯定直接尬在原地,恨不得馬上消失;可要讓她慫慫退場,這都被人突進到臉了,不打一波回去怎麽想都憋屈吧。

瞄一眼守二。

謝驚塵本打定主意,不管蕭玄舟有何反應他都一應受着,可事到眼前才知定力不足。

尹蘿的反複,蕭玄舟對尹蘿的親近。

都令他無法平心靜氣。

謝驚塵眼角餘光能注意到尹蘿的身形動作,卻沒有移過去看一眼她的表情:

“若蕭公子一同去了崖下,或許便不會有這些事了。”

…嘴巴還沒完全合上,滿目震驚。

很好。

有人一起驚訝,尹蘿就放心了,果然不是她們的問題。

這場面擱誰繃得住啊?!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

萬籁俱寂。

恍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尹蘿一直覺得蕭玄舟是個很有說話技巧的人,在游戲外的世界高低能評個“高情商大師”,很多時候她甚至事後複盤才能反應過來對話被牽着跑了,還可能有更多她壓根沒意識到的。

但今天謝驚塵這一出——一個她以為寡言少語、不屑争辯的高冷酷哥,直接一把掀翻了場子。

謝驚塵的臉色卻愈冷,聲音陡然輕了幾分,好像這裏只剩他們二人、只說給她一個人聽:

“這便是……尹二小姐的回應?”

尹蘿心跳無端加快,觸及謝驚塵黯沉的眼眸便迅速移開:“謝公子高義。”

謝驚塵終于肯看她,自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近乎置身事外的疑惑,心口微微發緊。

昨夜今晨,一切歷歷在目,懷間溫熱似乎還未散卻,她便做出前塵盡忘的姿态。

現在想來早上她那番鄭重其事的感謝,竟是早有與他劃清界限的打算。

他在她眼裏究竟是什麽?

随着這句話,忽然被三道視線注視的尹蘿:“……”

在他人眼中,大約只以為他墜崖時抱了尹蘿,有什麽肢體意外相觸之類的事。

會覺得他所說缪妄。

謝驚塵無法直接說出他和尹蘿在崖下做了什麽。

況且,崖底種種,莫非他不曾有過一絲的喜悅、不曾有過片刻的僥幸嗎?

謝驚塵深感自身的卑劣,又矛盾地握住了正義凜然的旗幟,一味說只是為了責任、名節,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過自己。

守二,連你也。

尹蘿往哪邊看都感覺不太合适,只好做出标準版古代大家閨秀的樣子,正對垂眼,主打一個不對上眼就無事發生:

“我知謝公子重禮守節,提出這等要求亦是為我所想。只是謝公子救人一番好意,不該由此白受束縛。”

“盤桓此地的都是你我兩家的侍從護衛,親眼目睹事情首尾,不會胡亂說道;即便傳了出去,世人也能夠理解境況險急,必會贊揚謝公子舍身救人的高節清風。”

一番話說得裏外妥帖,得體周到,還将謝驚塵誇了一通,尹蘿自認回複得很優秀了。

無論多麽冠冕堂皇,都掩蓋不了他搶奪他人之妻的事實。

謝驚塵氣息略沉,話鋒一轉:

“事及三人,何妨問問尹二小姐的意見。”

尹蘿:“?”

你這轉折,比陣雨還突然。

等尹蘿上了馬車,她忍不住道:“謝公子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是忘記了曾經跟小姐退過親嗎?”

尹蘿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嗯,我先回去了。”

這種情況,她再待下去就是尴尬超級加倍。

她簡單行了禮,順便拉走了石化的守二,把那堆禮物都留在車裏。

外面守着的侍從眼觀鼻鼻觀心。

無垢影車有沒有隔音功能?

尹蘿沒去看謝驚塵,自然也不知他是何反應。

只感覺到這間斷蔓延的沉默逐漸冷寂,叫人忍不住想逃開,亦或是打破某物。

“既說清了,這樁事便就此揭過。”

蕭玄舟方才那

般刀光劍影(),

尹蘿不敢深想,帶着守二趕緊走了。

“小姐,謝……”

“別說!”

“……”

守二憋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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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無事發生過,“我們前來不單是為表達謝意,事關那天突然出現的賊人——”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側首看向尹蘿,口吻征詢而和煦:

“你不是說困倦,稍後要回去小憩嗎?”

尹蘿都要被蕭玄舟這強大的心理素質和迅速的變臉絕招驚到了,剛想說剛才不是這麽商量的,很快反應過來:

她都沒攻略過,知道他對自己避之不及後便躲着走,這裏面的哪個環節可以讓謝驚塵突然從讨厭變成喜歡……他就喜歡對自己甩臉色的?

硬要說的話,抱着琴可能沒辦法确保能抓到她。

嘶。

守二一愣:“小姐不知?”

尹蘿搖頭。

驚塵琴可是不世仙品,她以為謝驚塵是出了什麽狀況,沒帶上驚塵琴,居然是……摔了?!

謝驚塵只字未提。

尹蘿拉住守二:

守二久久無法從震撼中脫離,她活到這麽大,別說是親眼見到,連聽都沒聽說過,誰家搶未婚妻是直接當着正主的面在搶,甚至還是客客氣氣地先禮後兵。

是謝濯所做,就更沒人信了,四洲三海都知道此人孤傲的名頭。

“小姐在崖下,到底發生了何事?”

守二只能想到這點了。

尹蘿皺了皺眉,努力回憶:“我暈倒後睡了一覺,醒來就是今日了。”

“當時——就是我掉下去,謝驚塵來救我,情形如何,你完完整整地同我講一遍。”

講述起來并沒有多長,本就是千鈞一發的事。

尹蘿聽完後久久沉默:

讨厭一個人,會摔了自己最重要的法器去搶救嗎?

但要說謝驚塵這種眼高于頂的人喜歡她,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麽畫面一閃而過。

尹蘿記憶中有發冷的感覺,那她又是怎麽捱過來的?

她兀自回憶,就聽守二道:

“以謝公子的修為,跳下山崖或有把握,只是他将琴摔在了崖邊,無法器傍身;如今他又求娶小姐,莫不是……?”

尹蘿猛然回神:“他把驚塵琴摔了?”

尹蘿渾身僵硬:

你和謝驚塵不是在說傾碧的事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輛馬車又隔不隔音?

“你怎麽過來了?”

尹蘿問道。

尹蘿現在的感覺就像跳了好幾個重要章節,理起邏輯來分外殘缺。

“我要是真的答應嫁給謝驚塵……”

尹蘿半是喃喃,半是商量似的口吻,側過臉看着守二,眼神卻有點放空,“你說,能夠順利成婚嗎?”

守二:“!!”

她的表情堪比見了鬼:“您、您在說什麽?蕭公子他——就因為他沒跟着跳下去嗎?”

袖子下的手掐自己鎮定。

蕭玄舟看了她一會兒,語氣如常:

“方才護衛來禀,那位姬公子不見了。”!

()

守二跟随尹蘿這段日子,是親眼見到尹蘿和蕭玄舟日漸情好、親密無間,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小姐怎麽突然動搖了心思。

“咔噠。”

馬車外鎖制搭扣的聲響短促而清晰。

卻不是開啓,而是撥弄後碰撞出的動靜。

蕭玄舟的面容出現在隐約開啓的車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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