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五十二章

守二松了口氣,招了下手,等候在略遠處的尹家護衛便捧着一匣子點心上前:“蕭公子提前吩咐了,恐藥廬裏的東西不合小姐的胃口,若小姐醒來,便把這份點心送過去。”

從定陽出發時所帶的點心前幾日已經消耗完了。

藥廬隐匿山林,沒有買的條件。

【我意已決,無可轉圜。

荊昆事關蘇绛霄所留之物,或有陷阱,不必着急前來。如有線索,再行告知。】

點到即止。

裴懷慎為人聰敏,話不用說太透他便能知道意思。

謝驚塵将信傳出,靈力化作鳥雀乘風遠去。

謝驚塵認為裴懷慎實在小題大做了些。

他既非未經世事的少年,又非不通人情的愚者,怎麽會輕易就叫人蒙騙了。

成婚之事,本就只需要看他和尹蘿二人的意願,即便外在重重阻礙,也不過是亟待解決的事情罷了。

打死乞丐……

尹蘿并非完人,與世俗眼中的大家閨秀、世家小姐全然不符,光是私德不修這一條就足以诟病。

剛下馬車。

尹蘿身邊的護衛便趕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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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子。”

守二規矩行禮,“請問我家小姐是否醒了?”

謝驚塵颔首:“喂藥後不久便能醒。”

謝驚塵潛意識在抗拒這件事。

但裴懷慎不會無的放矢,更沒有理由說謊。

他會親自去問尹蘿。

謝驚塵着手回信。

家中态度明确,他亦堅決,不必多言。裴懷慎那方卻需好好說明。

“你才剛醒,不要勉強。”

蕭玄舟單手扶起她,将杯子放到她唇邊,“慢點喝。

尹蘿吓得徹底脫離長久昏睡的狀态了。

習慣真可怕。

蕭玄舟垂眸看她,并不如她突然睜開眼的反應大,放在被面上的手慢慢撤離:“渴了麽?”

尹蘿謹慎地道:“有點。”

說出來才發覺是氣音,飄渺破碎,根本聽不清。

前往藥廬這一路快馬加鞭,唯有一次停歇,蕭玄舟離了車隊又匆匆趕回。

謝驚塵盯着匣子數息,伸手接過:“我帶給她。”

守二愣了愣:“……是。”

-

尹蘿再醒來,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蕭玄舟卻懂了:“稍等。”

尹蘿想自己爬起來。

無果。

試圖翻身,不是很使得上力氣。

……我癱瘓了嗎?

昏睡中沒有時間概念。

她意識到有人在給自己的掖被角,模模糊糊看清了蕭玄舟的臉,順勢蹭了一下近在臉邊的手背。

笑容還未綻開,尹蘿整個人就僵住了。

等等。

我和蕭玄舟婚約玩完了對吧?

得看看周圍環境。

謝驚塵又去哪兒L了?

蕭玄舟應道:“好。”

蕭玄舟将水杯拿遠了些,力道柔和拍撫着她的後背,騰出空的手則拭去了她下颌處的水漬。

被妥帖照顧到方方面面的尹蘿都懵了:

這是對待前未婚妻的态度嗎?

難道是談崩了?

我……這婚約現在算是在誰那兒L?

尹蘿的五官感受有些遲鈍,水順着喉嚨滑下去後才逐漸複蘇。

蕭玄舟垂眸看她小口啜飲,迫切卻偏偏無能為力,用蒼白的唇瓣抿住了杯沿,唇線現出用力後的微紅,幅度很小地翕動、吞咽。

手背上仿佛還殘留着她臉頰的溫度。

好像是應當為難她一下的。

蕭玄舟感覺到她渾身僵硬、一動不動,溫聲問道:“還喝麽?”

尹蘿生硬地搖頭。

蕭玄舟便不再動擱在幾上的杯子,也沒立刻放下她:“要起身還是再歇一會兒L?”

他的口吻一如既往,文雅暄和,聽不出半分異樣。

尹蘿被害多次的ptsd及時發作,促使她做出選擇:“我想起身。”

蕭玄舟想。

“謝濯同我談過了。”

不過這一句話,尹蘿當即就被嗆到了。

“咳咳——!”

猝不及防,她咳得背脊顫動,眼淚都快出來了。

耳畔,

尹蘿不由得抓緊了他的小臂,

蕭玄舟原本并無多少情緒,面對謝驚塵都能保持良好的态度,聽到她後面這句話,不知怎麽的,心底忽而生出一縷淺淡的戾氣。

他環着她的手松了松,瞧見她肩膀縮了縮,手掌去找床沿撐着,小心地用眼角餘光來觀察他。

“抱歉。”

尹蘿聲音沙啞,能聽出她真心實意的誠懇歉疚,“我不是故意要拖延行程的。”

“……”

他就勢扶起她,分明很親近的姿勢,卻沒有分毫逾越的冒犯。

尹蘿給自己挪腿的時候真有了肌無力的即視感,往腿上多瞟了兩眼。

“沒事。”

蕭玄舟道,“是積累的病氣一同反噬了,醫聖說只要你醒了,再悉心調養便不會有問題。”

看她這般驚恐的戰戰兢兢。

蕭玄舟輕吸了一口氣,重新攬住她,“醫聖說你不宜勞累,但稍走幾步益于經脈活絡,藥效能發揮得更好。”

尹蘿乖乖點頭:“好。”

第一下是站不太起來的。

多嘗試幾下才成功,大半力道還是在蕭玄舟那邊。

蕭玄舟呼吸間的淺淡熱氣輕盈灑落發邊,流連

罷了。

她才剛醒。

蕭玄舟注意到她朝自己這個方向偏了偏腦袋,似乎想看過來,生生克制住了。

“噢……我們現在是在醫聖的藥廬?”

尹蘿道,“那去荊昆的事豈不是耽誤了?”

蕭玄舟沒動,抱着她的手也不曾放松。

“尹蘿。”

謝驚塵仿若凝固的身形終于動了,喚了名字後便目标明确地朝尹蘿走來,匣子被他随手放在桌上。

尹蘿沒聽到任何的斥責,也沒感受到推拒。

真給她整迷糊了,又不好直接問。

“你們在幹什麽?”

門口處的修長身影遮蔽光亮。

拉長的影子正正投映在尹蘿身上。

随即一怔。

她昏迷的時候好像夢到沈歸鶴了。

也是這樣抓着他的袖子,他說了什麽,沒有聽清。

尹蘿着意朝門口的方向看,越看越覺得陳設和光影都和夢裏的很像,此前她沒有來過這裏。

……不是夢?

尹蘿擡頭。

謝驚塵手裏拿着一個匣子,臉色絕算不上好,尤甚初見時的冰霜冷意。

尹蘿甚至辨不出這究竟是吃醋,還是談崩了的結果。

麻煩你們兩個誰說明一下情況吧!

真要我直白問出口嗎?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尹蘿的心跳便急速加劇,猛烈地跳動起來。

“專心。”

蕭玄舟的提醒慢了一步,好在尹蘿摔也是摔進他懷裏,不會出事。

“咚,咚。”

平穩的心跳聲經由緊貼的耳朵傳遞。

總覺得這話別有深意。

謝驚塵的手臂放在她腰上,與方才蕭玄舟的手位置一模一樣。

“我——”

尹蘿空着的那只手反向抵住蕭玄舟的胸膛,想要掙脫着站直,沒推動。

擡眼。

蕭玄舟琥珀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尹蘿突然生出幾分心驚肉跳的退懼。

蕭玄舟眼神掠過。

謝驚塵走到尹蘿身邊,掌心按住她的肩膀,收攏,話卻是對蕭玄舟說的:

“我來便好。”

蕭玄舟神色淡淡,嗓音清冽如水:“謝公子在說什麽?”

謝驚塵頓了一下,蹙眉。

蕭玄舟長睫微斂,毫無預兆地放了手。

尹蘿小幅度的踉跄。

謝驚塵牢牢地掌住了她,卻沒有順勢消弭她不大穩當的趨向,任由她撞進自己懷中。

謝驚塵撫了撫她的發:“下次要仔細些。”

“……”

物理性被夾在中間的尹蘿:“……”

好像确實是談崩了。

蕭玄舟原來對她算是有感情的嗎……不對,當務之急,她是不是應該先表态?

謝驚塵的手在她肩上、手臂。

蕭玄舟的手則橫在她腰間、後背。

“因我變心。”

尹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理由。

這幅場景不能說沒有設想過,真到了跟前,依舊有喘不過氣的巨大壓迫感。

但要是完全不在意她而不生氣,那也不該繼續這樣照料她。

尹蘿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蕭玄舟。

蕭玄舟的腳尖動了一下。

就在尹蘿以為這場抓馬戲于此落幕了,便聽見蕭玄舟開了口。

“謝公子同我說,你想退婚。”

尹蘿的心跳沒能平息,反倒更歡快了。

因為她即使不擡頭,都能感覺到上方傳來的四道視線。

“蕭公子。”

該辦的事就得快刀斬亂麻,再窒息也得辦。尹蘿在稱呼上率先改變了,“我和……”

“你散步的時候夠久了,該去歇着。”

他的語氣仍然冷靜,被完美地束縛在某個線上,從頭至尾不曾偏離,“是嗎?”

尹蘿心一橫:“是。”

蕭玄舟靜了一陣:

“為什麽?”

謝驚塵攏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蕭玄舟輕巧打斷她的話,話音幾乎是疊在她的語句上,聲音并不大,卻完全地掩蓋了,“不宜勞累的醫囑要謹記。”

尹蘿:“……”

太怪了。

她被謝驚塵抱在懷裏,在聽蕭玄舟的叮囑。

如此抓馬的場景在眼前上演,就算蕭玄舟不跟她來一場“你說你解釋啊我不聽我不聽”的悲傷戲碼,好歹會對她的三番四複表達一點憤怒或者是被背叛後的情緒吧?

俯身,靠近。

尹蘿以為他要親近。

可能是有了肌膚之親,意義特殊,謝驚塵改變了關系後,親密的小動作就很多。

謝驚塵溫熱的氣息從面上擦過。

盈滿冷香的懷抱完整地包裹住了她。

又是沉寂。

“好。”

蕭玄舟的尾音低下去,整句話都像是沉浸在某種虛幻裏,“我知道了。”

他垂落的指間無聲地彎曲一下,與尹蘿擦肩而過。

這……就退好了?

他沒有親吻,只是擁抱。

下颌擱在她的肩窩裏,沒有用力到實處。

“終于醒了。”

謝驚塵低低地道。

宛如某種遲來、卻又固執的确認。!

尹蘿想說輕松,自己卻緩不過勁兒L來。

“哎!”

謝驚塵陡然将尹蘿抱了起來,引來一聲驚呼。

尹蘿手忙腳亂去攀謝驚塵的肩頸。

沒走太遠,謝驚塵只是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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