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五十五章
……又開始聊曲子了。
每多聽一句,腦細胞都得枉死一片。
計如微的興趣愛好之涉獵廣泛,世家公子具備的素養他全學了,不具備的素養比如手工他也能幹出花兒。
蕭玄舟口吻不疾不徐,含着些微恰到好處的疑惑,“想必是有要事了。”
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上去剖蕭玄舟的說話技巧,就會明了得多:
這個人不該當劍修,去打太極肯定是一把好手。
聽着好像是應和話題了,實際上什麽都沒說。
既不澄清自己和晏清瀾的事撞不到一起,反而有意無意把話題往晏清瀾此行的目的引導。
南洲晏家。
尹蘿原本的印象該是——異域風情,南洲世家之首。
腦子裏浮現的卻是鄭醫師對姬令羽說的那番話,“情郎和正夫”組合的諄諄教誨盤桓不去。
足以說明八卦對于人的記憶占領有着多麽強大的力量。
南洲的情況同另外三洲不大一樣,因氣候潮熱多有異獸,不僅人口少一些,外圍更有毒障,更別提與中洲的連接處還有難渡的蒼溧海,先天與其他三洲隔絕,近些年才好些了。
“是吧。”
計如微的回應亦是模棱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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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舟點到即止:“承蒙計先生告知。”
“不過是南洲随處都能打聽到的事。”
計如微似乎失了興趣,轉向謝驚塵,“南洲新出了《浮光調》的殘本,謝公子可試過譜全整首曲調?”
但總體上仍舊排外。
據聞南洲盛産美人,民風開放,衣着大膽,不僅女子着環佩,連男子身上都有各類特殊飾物,還會打耳洞。每當南洲“榆神節”,所有人都會穿上最漂亮的裝扮,走出家門,載歌載舞,抛花贈香。
尹蘿當時就被吸引到了,正好自己的修為也上去了,不用拖着諸事纏身的沈歸鶴也能獨自去往南洲。
偏偏計如微要拉着她打下手,說自己要做一架可橫渡蒼溧海的飛舟,光是扯飛舟的名頭就用了好幾天,等真正開始做,“榆神節”早就結束了。
“春季南洲靈氣最盛,晏清瀾竟在此時出行。”
尹蘿都不知道這個話題走向是怎麽升華到這個高度的。這種深奧的純理論對于她這個曾經靠着游戲任務面板升級、現今以技巧和輔助取勝的人來說,無異于小學生跳級聽高數。
她神游天外,顧不上壓制謝驚塵。
力道松了。
桌下陰影處。
謝驚塵的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的指節,說至中途,輕敲了下染了蔻丹的甲面。
尹蘿胸腔內某處驟然收縮了一下,激得她無法安坐。
她反手壓制,先抓住謝驚塵的食指和中指,“報複”式地用力捏了兩下。
謝驚塵不動了。
尹蘿任由什麽愁緒,都得在這種“學術會議”的氛圍下被沖散得一幹二淨。
手沒有被放開。
謝驚塵的動作幅度本就不大,擦拭完畢後,順勢攏住她的指尖藏于桌下,力道很松。
尹蘿沒再掙脫。
她被握住的是左手,不妨礙什麽。
任由她握着,看不出一心二用地舒暢接過計如微的話:“天音宮所作後半部一味奢靡,空洞泛泛,毫無可取之處。”
計如微唇角掠起一抹笑,終于有了幾分興致:
“依謝公子所見,此曲原有半部,竟也是多餘的?”
謝驚塵道:“古曲《照花影》分作上下兩部,世人皆知下部,贊譽頗高,卻甚少演奏上部。”
從曲調的殘缺并非一定是惡事,到世間萬物順應其理、不當強求,二人讨論組變成四人論道會。
只是……謝驚塵于人前這般毫不避諱,明面上兩家的退婚流程還沒走完。
既然謝驚塵本人不在意,她也不瞎操心了。
“《浮光調》殘本已極盡絢爛,所謂盛極必衰,無論再以何種曲調相和,皆不過狗尾續貂。”
謝驚塵語調淡淡地從曲風、曲意等多種方面剖析,無咄咄逼人的盛氣淩人,卻不留餘地。這是對自
身造詣的篤定,才不曾在觀點中有分毫動搖。
這麽說來,給他送禮物的好感不會都刷在“可以入眼”這一門檻上了吧?
越想越冤種。
蕭玄舟提出離席,相當于變相結束了這場團建——修士論道既講知識儲備,還講心境,往往勒令不許打擾。
謝驚塵心底輕哂,認為自己不免多想了。
計如微問道:
“蕭公子這便要走了?”
“是。”
蕭玄舟坦然以對,“既是要做的事,宜早不宜遲。能有此番論道,已是不枉此行了。”
謝驚塵反倒再度扣緊了她的掌心,素來撫琴繪陣的手充作牢籠,輕而易舉“捆”得她動彈不得。
“……”
別不是看出來我想裝不舒服開溜吧?
尹蘿自己心虛,強打起精神,努力使自己的眼裏有光。
謝驚塵感受着手中溫熱,想:
計如微搭了下桌沿,從容站起:
“不便相送,且祝君一路順風。”
喲。
少爺舍得纡尊降貴起身了。
尹蘿大概明白,方才那幾場不同的談論,必定是令計如微在某種意義上認可了蕭玄舟。對待看得上的人,計如微的态度就有點接近尹蘿游戲裏對他的認知了。
說完這一茬便讓她走。
醫聖允她前來,可在外待得太久總歸不好。
“今日與各位論道,受益匪淺。”
蕭玄舟起身一禮,“若非蕭某急于啓程,必要皓月香茗,同諸君暢談。”
巧合?還是……
……
“計先生。”
進屋後,尹蘿先周全地行了大禮,不論計如微能否看見,“當日書閣兇險,多虧先生以窺天鏡救我一命。”
謝驚塵止住步伐。
尹蘿亦步亦趨跟着不良于行的計如微,福至心靈,回頭瞧了一眼。
謝驚塵被她的目光逮個正着,稍怔,并未躲閃。
‘走啦。’
尹蘿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尹二小姐。”
計如微喊住了辭別的尹蘿。
離席諸位皆看過來。
尹蘿确實還存着件事,措辭上十分給面子:“計先生有何吩咐?”()
“”
謝驚塵微微颔首。
瓊林玉樹,矜貴疏冷。
心底微小的塵埃頃刻間被輕巧拂去。
什麽樣的關注才能讓一個人記住另一個人的習慣,提前做出正确的應對?
許是尹家看重計如微,着意籠絡;又或許為了護身法器的事,計如微曾去過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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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如微道,“令尊托我煉制護身法器,我已畫出了圖紙和方法,橫豎留着也是無用,你随我取回去吧。”
尹蘿以為計如微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整場團建都沒cue過她,居然還有意外之喜:“是,多謝計先生。”
計如微轉身進屋,白绫的尾端糾纏着長發,他随手撥了一下。
這種涉及計如微一手創造的物件,就不便其他人在旁了。
尹蘿也确實存着這般心思。
“實話實說罷了。”
尹蘿是不會直接承認的,“寄希望于他人,總歸不如自身可靠。”
尹蘿上前幾步接過:“先生大恩!”
計如微任由她拿走圖紙,指尖撚了一下,道:
“尹飛瀾同我的信中說,你對煉器有興趣?”
這才是特意把她叫進來的真正用意?否則一張紙有什麽不好拿出來的。
尹蘿從頭至尾沒提過這樁事,本就是借着尹家的人情在辦事,這會兒在外,她和計如微如今是沒交情的,要學人家的看家本領,怎麽都不該。
這樁事尹蘿沒特意和謝驚塵提,主要是不知道尹飛瀾那邊和謝驚塵商量事情時的考量,畢竟她受着尹家的庇佑和諸多待遇,還是謹慎點好。
雖然高傲得目空一切,但僅從這點來說,計如微應該算個“平等地看不起大多數人的好人”。
“嗯。”
計如微随便應了一聲,并不是很在意,手沿着屋內陳設試探觸碰,确定了一點後動作便快了許多。
尹蘿都不确定他究竟是否發出了聲音。
“……是。”
尹蘿對別人不好說,還是偶爾能拿捏到計如微,這一句問詢就聽出了有轉圜的餘地,審慎地道,“我于修道一途希望寥寥,卻不甘一無所成、終日受人庇佑,唯願有一技之長聊以自保。”
計如
()微神色微妙:“你說話倒懂得投其所好。”
指的是尹蘿話中暗藏引動他過往的意思。
這種時候,不能去幫他。
會适得其反。
計如微沒有費太多功夫,在烏木鎮紙下找到了圖紙,揚起手:“這個。”
依照計如微那龜毛又堅持的性格,就算是廢了的圖紙也不會這麽随便擺放。
是早就準備好的。
沒有感謝詞,可以有感謝禮。
尹飛瀾提到過,計如微來幫忙煉器是有要求的,如今不成了,自然要身為當事人的尹蘿補上。
計如微什麽都看不上,選合适禮品的難度反而大大降低,只要挑規格最高的給就是了。
合着計如微連前情也全聽到了。
千裏之遙動用窺天鏡借勢,不可能是一念之間,只是她早忘了情急下的吐槽。
“這……”
尹蘿決定裝傻,順便拍馬屁,“這話從何說起?再沒有比您更心善的人了。”
計如微不知被這段話的何處觸動到,似乎有些出神,過了一陣才道:“這般空茫的奉承之語,不如多問兩句困惑來得實在。”
計如微聞言,竟點了下頭:“既如此,你在藥廬無事,一應煉器相關,可來問我。”
這就成了?
尹蘿不敢置信:“先生說的可是真的?”
計如微面不改色:“假的。”
尹蘿:“……”
這便是變相地再次肯定,他是答應了。
尹蘿自動無視他的嘲諷技,欣喜道:“深謝先生!”
如果站在眼前的不是計如微,尹蘿一定會把當初在崖下對謝驚塵那套感謝詞再鄭重說一遍,但計如微——
他可能會直接問她“怎麽個赴滔倒火法”,也可能“不用以後,現在就有件事你可以去做”。
嗯……
計如微施施然道:
“畢竟我壞事做盡。”
尹蘿:“……?”
什麽?
尹蘿猛然記起,這是她在書閣大逃殺快跑廢了說的話。
藥廬景色不似精心建造的山水園林,勝在自然。因着多特殊草藥,無蛇蟲鼠蟻侵襲,走得近了便能聞到交織的藥香。
“別碰。”
蕭玄舟的聲音由後傳來,“你喝的藥裏有赤陽根,和明心子相沖,會引得身上發癢。”
尹蘿緊随其後回應:“沈公子。”
各自見禮,錯身而過。
沈歸鶴本想提醒尹蘿,蕭玄舟已經整好行裝,這會兒功夫估計就要啓程離去,若
要送別不可再耽誤。
終究不明內情,顧及方才所見,未曾置喙。
謝驚塵送給沈歸鶴和計如微的謝禮中,除卻尹蘿給出的部分,自己又着意添了些,規格上是夠了的。
但事分兩樁,尹蘿還得回去尋摸一下,下次來問煉器相關再送上。既沒那麽刻意,禮數也足了。
計如微擺了下手,神色間隐約倦怠。
尹蘿适時告辭。
袖中是疊好的圖紙,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要跳起來了。
尹蘿專注地去聞藥味,喝得多了她也有經驗,判斷出這碗藥比她的還苦,心情雀躍:
計如微超級讨厭喝藥。
他的痛苦面具肯定更深刻。
好耶!
尹蘿記得回去的路,今天卻是初次逛藥廬,心情大好不免有了餘興,從另一條相鄰的路走,萬一勢頭不對也好原路返回。
運氣真好!
迎面看見沈歸鶴端着碗藥,尹蘿的腳步慢下來。
計如微喜歡清靜,身邊沒有侍從護衛,即便是家中派來的也會被他趕走。如今行動不便,念及他身上的巨大價值,更不放心随便找人來照料。
“尹二小姐。”
沈歸鶴率先停下。
要怪她什麽呢?
怪她這麽害怕嗎?
他現在确實不能娶她。
尹蘿訝異擡首。
蕭玄舟的目光卻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看着路旁的各色花草,神色平和,無法窺見內裏:“你若不能說服尹家主,恐會更艱難。”
謝家即便接納,也無法背離尹蘿身後家族。
尹飛瀾的性子火爆,對尹蘿卻是縱容的,況且尹家的話事權本就在尹浔。
“你……”
尹蘿本沒打算碰,只是瞧這花草生得好看又別致,彎下腰去打量,眼下立即站遠了些。
“勞蕭公子提醒。”
尹蘿屈身,“多謝。”
蕭公子。
蕭玄舟靜默。
尹蘿倏忽語塞。
和前未婚夫一起讨論怎麽順利嫁人。
這話題是不是太超過了?
她如此模樣,好似也別有趣味。
蕭玄舟想。
他手上拿着一方白色小瓷瓶,顯然是為此折返逗留。
尹蘿也不知該說什麽。
蕭玄舟沒有對她生氣過,哪怕她說出堪比戴綠帽子的言論,但她還是有點不能面對。
良久。
蕭玄舟輕聲道:“謝家不至于龍潭虎穴,卻也非松快之地。”
蕭玄舟想提醒她,随意地撫一撫領口邊便好了。
終究沒有。
尹蘿的手落在他肩上,藏在蓋頭下的面容隐隐綽綽,看不真切。
是在人聲鼎沸的喧鬧中,有
一道近在咫尺的怯弱低語。
“蕭玄舟。()”
……
……
既因利益放棄了她,何必苛刻她的情誼真假。
蕭玄舟略欠身:“尹二小姐,告辭。”
……
蕭玄舟前往荊昆,是真正的輕裝簡行——只有他一個人上路。護衛侍從都不是蕭家的,除卻他自身的物品,并無他物。
正因此,他才可以動用小型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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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身邊的侍女急忙喊住她,意識到稱呼不對,馬上改了口,“夫人,您要為夫婿整理衣冠的。”
所謂整理衣冠,不過是圖個好兆頭。
大婚之日,待客前的一道流程,寓意妻子關切、丈夫珍重,不論日後遠行何處,都要記得挂念、盡早歸家。
蕭玄舟看尹蘿慢騰騰地轉過身來,如夢初醒地走回他跟前,伸出手,指尖卻凝在半空,一時不知從何下手。
飛舟的速度比馬車人力更快,但承載、啓動限制頗多,啓動後卻方便,不必時刻照看着,利于休憩養神。
蕭玄舟将神風石擱置在凹槽中,吐納入定。劍修一般是不用這種法子的,但他如今情況特殊,以神風石的靈力在崖邊使出劍法,逆傷經脈,急需溫養調理。
“蕭玄舟。”
“蕭玄舟。”
耳邊出現幻覺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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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舟腦中驀地空白。
但他所在的這具身體、這個人,口吻仍然冷靜從容,只多了幾分肅然:
真實得不像是夢。
似夢似幻的喜樂氛圍在某一刻被打破。
侍從匆匆跑來,焦急萬分地在外圍張望。
“稍候。”
蕭玄舟放下酒杯,同客人道。
蕭玄舟無端覺得,她似乎很是高興。
蓋頭一角露出她小巧的下颌,塗抹着正紅色的唇瓣鮮豔欲滴,如正盛的月季,晨露更顯其豔光奪目。
記憶中,她不曾用過這般豔色的口脂。
“夫君。”
她撫着他的領口,語聲婉轉,聲音卻小,便成了兩人間悄悄約定的密語,“早些歸來。”
侍從俨然六神無主,眼睛都沒了焦距,冷汗涔涔。
“大公子……”
侍從沒來由地哆嗦
()了一下,嗓子像被無形之物掐住了,說利索,只好先一股腦倒出結論,“尹、夫人她——她死了。”()
“……”
不過是一句千篇一侓、同樣圖好兆頭的話。
蕭玄舟低聲許諾:
“好。”
前廳道賀的客人,俱是蕭玄舟能認得出的。
觥籌交錯,高朋滿座。
全是蕭玄舟那小子的主意,把自己的未婚妻抛在這兒,留給虎視眈眈的謝家小子,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臨行前到他這裏來絮絮叨叨個沒完,好險讓他說出那句話——
“你既然放心不下,怎麽不自己守着她?”
-
謝驚塵被醫聖叫走了。
醫聖給了他一張單子。
上面羅列出了尹蘿用藥的藥材和藥量,對比着藥廬裏相沖的花草分門別類地圈出。
“在我這除了花草什麽都沒有的藥廬裏養病,難免會悶。”
“鎮定些,說清楚。”
“按、按規矩,本該由新娘子自己在屋裏待着,但您、您吩咐過,要關照夫人的狀況,以免她有不适。”
侍從被蕭玄舟摁着肩頭,仿佛吃了顆定心丸,敘述起來順暢許多,“婢女們去問夫人是否饑餓,屋內無人應答,擔憂夫人……推門進去,就看到夫人倒在血泊中。”
蕭玄舟知道這是自己,又分外割裂。
步履匆匆趕到新房。
醫聖捋胡子的速度比往常還快,腦袋低着,偶爾擡起手蹭蹭額頭,總之就是不看謝驚塵,“倘若要出屋子逛逛,有備無患總好過以身相試。”
“這多走走嘛,對她的恢複也有一定益處。加之她底子本就弱,病這一遭還不适當走走,好了之後能走的路就更短,反而是害了她。”
謝驚塵詫異之餘,恭敬道謝:“醫聖考慮周到、醫者仁心,在下代她謝過。”
醫聖被誇得頗為別扭:
這可不能說是他的功勞。
不久前還同他相近而處的女子閉目倒在血泊間,因無人敢去動她,還保持着那個跌落的姿勢,胸前貫穿汩汩湧出鮮血。
夫君。
早些歸來。
蕭玄舟想去碰一碰她。
夢境猝然坍塌碎裂。
尹蘿好奇回頭,見是他來了,展顏一笑,“你來啦。”
蕭負雪颔首,問道:“怎麽爬去那麽高的地方?”
“想上來看看這裏能瞧見什麽地方。”
謝驚塵壓下心中漸生的怪異,鄭
()重道謝。
-
兄弟間的心靈感應玄之又玄。
蕭負雪亦在做夢。
年輕人,不曉得珍惜。
以後有的後悔咯。
醫聖腹诽至此,發覺自己險些忘了一樁事。
當即拿出一本冊子遞了過去。
“這是給我的藥童拿來認草藥的,沒什麽大用,一并給那姑娘吧。”
和上次不同的場景,卻還是尹蘿。
“我發現這裏有一窩鳥蛋!()”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蕭負雪愣了一下,沒想到這等事就能讓她興奮至此。
“咦?”
醫聖背過身道,他畢竟是個醫者,甚少要幹這等算是騙人的活計,心裏有道坎,“或許她能對藥學有興趣,拿去認認,權當解悶了。”
蕭玄舟交代的事,這回可沒再遺漏什麽吧。
“……”
謝驚塵與醫聖打過的交道并不多,不知醫聖素日是否對每個病人都無微不至到如此地步。
終究是一番好意,且對尹蘿有益無害。
“我們去看燈吧!”
蕭負雪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晚的燈會。”
“不重要。”
她的語調輕快。
“我的未婚夫來了,便不需要其他了。”
“……”
蕭負雪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尹蘿道。
蕭負雪:“嗯?”
并未理解。
尹蘿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環抱着樹幹的手松了一只,身形在樹影間略有不穩。
蕭負雪即便有把握及時接住她,也免不了心神牽動。
虛幻與現實交織,他模模糊糊地想道:
是啊,我是你的未婚夫,該要随時接住你的。
尹蘿真的跳下來了。
蕭負雪輕松将她抱在懷中,手臂卻僵硬。
尹蘿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
“當心些。”
他出聲叮囑。
尹蘿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眉眼彎彎,盡是靈動的狡黠:“我要跳下去啦,只能你接住我了。”
蕭負雪措手不及,怕她真的随便跳下來:“你是如何上去的?”
尹蘿想了想,道:
我帶你去看。
他想對尹蘿說。
……
蕭負雪扶住她的手臂,怕她崴了腳。
尹蘿側過腦袋,好奇地盯着他,在瞧什麽新奇事物似的:“你也擔憂我的身子嗎?”
蕭負雪颔首:“自然。”
尹蘿注視了一陣,複又愉快起來:
“我以為你厭煩我。”
尹蘿的語氣裏滿是期待,“兄長不許我出去,但要是和你一同出門,兄長一定就允準了。”
不待他答,她唇角抿了一下,抑制不住上翹,繼續道:
“嗯……我也想和你一起逛燈會。”
蕭負雪頓時明了她此番上樹的緣由。
好。
蕭負雪如
()鲠在喉:“……沒有。()”
“▏()▏『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她舉起葉子,笑着同他道,“我把這個帶走,就當我們一起去過燈會了。”
蕭負雪心口酸澀難當,幾乎怨恨自己,為何要拒絕她。
蕭負雪願意答應她的。
說出來的話卻是:
“夜間寒涼,燈會上摩肩擦踵。令兄不允你出門,約莫是擔憂你的身子。”
這是一種委婉的推拒。
尹蘿聽懂了,眼裏頃刻間失了神采,怏怏不樂地從他懷中跳出去:“唔,我知道了。”
原本是的。!
()
書房。
蕭負雪提筆寫就,對家中各地的聯絡點不甚清楚,記得兄長說過是在哪個格子裏,挨個去找,手背碰到什麽,一道暗格彈了出來。
光暈接觸到蕭負雪,沒有縮回,自動展開。
是數封保存着的靈力傳信。
齊齊漂浮在半空。
大夢當醒。
夢中的想法肆意,已超出了他該有的界限。
蕭負雪此時卻顧不上。
全副身心皆被那份疼痛的酸楚攥取,難以脫離。
持續下去,必會動搖心境。
蕭負雪條件反射地要揮手收攏,卻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令愛與吾兒負雪若成連理……】
蕭負雪看完了信件。
耳邊嗡鳴作響,身軀寒冷若血液逆流。
尹蘿……原是要嫁給他的。
蕭負雪出了房間,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此刻他在豐南家中。
既要回琉真島,便順道折返家中。
父母沒有音訊傳回,先前也有過這等情況,都是兄長寫信發給家中各地,去催一封平安信。
兄長諸事纏身,這回便由他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