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第25章 025
025
屋內炭火燃得正烈, 驅散了許多寒意。
芊芊的目光轉過四周,落在牆角。
那裏放置着由刻箭,以及多個陶瓷漏壺串聯制成的一個漏刻, 水從漏壺的上部流入, 通過小孔穩定流出, 便可計量時間。
這是兄君調整過的。
兄君讓她不要着急,等這漏刻裏的水剛好流完, 她就能見到金肩和翠羽她們了。
他把她帶到這個燒着炭火的屋子裏,然後就走了出去。
芊芊看到靠窗的矮榻上, 有幹淨的衣物, 方才吃了兄君給的丹藥, 身體裏暖烘烘的喉嚨,那股刀割般的疼痛也蕩然無存。
但身上濕漉漉的着實難受,索性便解開衣裳換了起來。
衣衫簌簌聲響起。
女子身影在半明半暗中顯得格外纖柔,優雅。
衣服褪到一半,露出一部分光滑的肌膚,手指輕輕觸碰着衣扣,随着最後一個扣子解開,衣服緩緩滑落露出優美的背部線條。
她的皮膚在燭光的映照下, 泛着柔和的光澤宛若細膩的象牙。
一頭長發濃密而柔順, 指尖輕輕地将一縷頭發從肩頭撥到背後,倏地一頓。
觸着那冰涼的長命鎖,還有那精致的蓮花紋路,芊芊有些愣怔。
她跟随春聲換衣服的時候并沒有把這個取下來。
說不清是為什麽……是太慌忙了來不及嗎,還是。
罷了。反正也值點錢, 便當是路上的盤纏好了。
身後忽然傳來“咣當”,杯盤墜地的聲響。
芊芊一驚, 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卻只見一抹高挑的背影。
他似乎有些驚慌地轉過身去,烏黑的辮子甩得飛快,上邊綴着的銀花銀鈴、還有那明亮的星辰上下起伏,閃得人眼花缭亂。
“兄君。”
她的聲音讓他腳步頓住。
少年修長骨感的手扶着門框,背對着她,耳後一抹薄紅噴湧,聲音又低又輕:
“對不住。”
“我不知道你在……”
想不到竟然被兄君看到,芊芊也有些尴尬,耳尖微微發熱。
兄君雖是親人般的存在,年幼時也曾泡在一個水池子裏嬉戲,但如今大家都長大了,有了那男女大防,她還沒有粗線條到當着一個異性裸/露肌膚還能坦然自若的地步。
趕緊系上衣帶。幸好她只脫了外衣沒有露出隐.私。
“兄君你先別走,等等我,馬上就換好了,我有一些事要問你。”
衣衫摩挲聲再度響起,少年臉龐垂的愈發低,幾縷發絲掃過那黃金面具,雪白的流蘇擺動不已,紅潤的唇緊緊地抿着。
少年忽然擡手,捂住了口鼻,壓制住那呼之欲出的、紊亂的喘.息。
他耳朵上的紅已經蔓延到了脖頸。
“兄君?”
他過了好久才應:“嗯。”
腳步聲漫來,伴随着一縷桃花香氣。
芊芊彎下腰去撿起那跌落在地的杯盞,看着那灘清亮的水漬,這似乎是兄君熬的退寒茶。
放了高良姜、小豆蔻、丁香等藥材,能養胃、助食、爽神,糟蹋了實在可惜。
“我想問問兄君,關于亡國夏姬之事,你可有查到線索?究竟是誰給我和謝不歸下的蠱?”
巫羨雲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呈現那通透的藍色,眼底的神色稍稍清明了一些:“尚且不明。”
“這可如何是好……我似乎還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症狀。”
芊芊有些難以啓齒,卻又不得不和盤托出:“幕後之人真是陰毒,這蠱毒發作起來,不僅令我心口劇痛,還渴望……交/歡。”
“兄君。”
她手搭在少年清瘦的脊背上,一抹顫意卻傳至指尖。
芊芊微感驚訝,擡手看了看,不是她在顫抖。那就是……
果不其然,少年肩背線條在輕微地聳動。
芊芊臉上浮現一絲意外。
她暗自思忖:兄君身為南照少祭司,向來潔身自好,說不定長到這麽大,連女子的小手都沒拉過……
方才不僅看到了她的肌膚,還乍然聽聞這般虎狼之詞,一時承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眼下連轉過身來看自己都不敢了。
她一時有些進退兩難,還有些愧疚之意,那本欲拍拍少年肩膀的手又收了回來,只與從前那般若無其事地笑道:
“也不知這毒發的規律和其解法。自古巫醫不分家,若是兄君的話,一定有更好的法子來幫助我解開蠱毒。”
“此毒……”巫羨雲聲音有些低,有些悶,“無法可解。”
“唯有……”
他話音未落,“砰”!門被推開,一道身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金肩?”
這渾身濕答答闖進來的女子果然是金肩。
只見她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焦慮和慌張,呼吸急促,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
芊芊驚訝地看着她,見她身後空無一人,心中一驚,莫非是翠羽出事了!
金肩看着他們,欲言又止。
她憋了憋,終于是忍不住,跪地道:
“王女!少祭司!”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極為緊張地看着芊芊:“請王女,與少祭司成婚吧!”
“……”
“……”
不止芊芊,巫羨雲也是渾身一震。
二人皆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金肩環顧四周,意識到自己的突然闖入和唐突的建議,可能讓氣氛變得尴尬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情緒:
“王女,少祭司恕罪,是奴婢激動了。”
“可若王女相信奴婢,就聽奴婢一言,為今之計,只有與少祭司成婚,您的蠱毒還有您的……才有法可解。與少祭司成婚,對眼下的您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芊芊捏緊杯盞,眉頭微蹙,盯着自己這個打小就性子沉悶的婢女,試圖從她的臉上解讀出更多信息。
但金肩頂着那張木頭臉,實在看不出什麽蹊跷。
但她知道金肩并不是胡言亂語之人,遂并不生氣,道:
“至少給我一個理由?”
金肩咬牙:“少祭司的體質獨一無二……可解天下蠱毒!”
這一句更比一句震撼人心。
金肩的意思,莫非是讓她尋兄君……做那事?
“兄君,你聽聽她這話,莫不是也在水裏泡傻了,竟然……”
一扭頭,卻對上少年複雜的目光。
這樣一個平日裏以從容和淡定著稱的少祭司,此刻卻顯得異常沉默和緊張。
他垂着眼,目光緊緊地鎖在芊芊身上,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衣角。
方才金肩和芊芊的對話他都聽在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刀割裂着他平日裏的淡定。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自己的冷靜,但他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
芊芊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向他走近,溫聲問道:
“兄君,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巫羨雲想要後退,卻發現後路已無,後背緊緊地貼住門框。
他長睫交錯,深藍色的眸光帶着一抹顫意,視線無處安放,最後只能落在她小指那枚蓮花戒上。
他喉結滾了滾,開始說話,聲音雖有些顫抖但每一個字都很是堅定:
“我願意成為你的解藥,芊芊。”
他低聲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呼吸停住。
“好啊。”
芊芊說完便不管少年,去看金肩:
“翠羽呢。”
金肩也有些傻,好半晌才說:“翠羽剛剛在路上遇到了她阿兄,讓奴婢來跟王女說一聲她很快就回來。”
是啊,翠羽阿兄曾在大覺寺出家為僧,只是,謝不歸早已下達了那屠殺寺廟的指令,難道還有僧人藏匿寺中不肯離去嗎?
不禁想到方才在河邊見到的和尚。
巫羨雲亦是僵着沒動。
是他的幻聽嗎?她剛剛說什麽……好?她這是……答應了嗎?
“你方才說好,是要與我成婚的意思嗎?”
金肩低着頭,鼻頭有些酸楚。
她從未聽過少祭司的聲音似這般小心翼翼,這般卑微可憐,仿佛不敢打破眼前的美夢一般。
他是祝将軍最得意的弟子,是大權在握的聖壇首領,更是南照唯一的神職繼承人,與王族共治國事的存在。
自信張揚,狂放不羁的少年,性子更是與王女如出一轍的明媚熱烈。
兩個人并肩走在太和城的那幾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人人都說他們佳偶天成、珠聯璧合
誰知,會出現後來那般的變數。
巫羨雲屏住呼吸,卻聽她若無其事道:“兄君不是說面具下的臉只給新娘子看嗎?”
她明媚一笑:“那成為兄君的新娘子,不就能看到了。”
“就這樣?”
“就這樣。”
“你啊你……”
巫羨雲倏地一嘆。
“金肩,”他下達指令,“你先去換身衣裳吧。”
待金肩領命退去,他忽然一撩衣擺,再度在她面前屈膝,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腳踝上。
那裏被鋒利的水草和岩石割開了皮膚,細碎的傷口,被水泡得發白。
“疼嗎?”
芊芊彎腰按在他的手腕上,是安撫而非制止,笑了:“這點疼算什麽,我還受過更疼的呢。”
巫羨雲抿唇不說話了。
“是我沒保護好你。”
女子纖細的腳踝上,有一枚淡紅色的蝴蝶印記,他指尖輕輕拂過,帶着顫意。
他見過這雙小巧雪白的腳只戴一串鈴铛雀躍地走過春溪橋下,紅色胎記如蝴蝶一般追逐着她的裙擺上下紛飛,說不出的靈動好看。
也見過這雙腳踩着金縷玉鞋,高貴無雙,步步生蓮,走向高高的祭臺。
最後更見過那金黃赤紅的火焰自她慘白的趾尖舔舐而上。
“芊芊,還記得我為你表演的那一出眩術麽。”
“是為我表演的?”還以為是為了賺錢呢……
“嗯,從始至終都是為你一人。”
破繭成蝶。
他聲音很輕:“以後不論發生什麽、經歷什麽都不要忘了……我為你奉上的這場演出。”
有那樣一個遠道而來的少年,在默默地給予你力量,守護在你身側。
巫羨雲取出藥瓶,為她腳踝細致地塗着膏藥,他聲音又低又啞:
“我有時覺得世界的規則就是你腳邊的漣漪,而我是那随水逐流的石頭,不論我怎樣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腳步。”
“這一次,芊芊……”他的聲 音裏竟有一抹酸楚,“等一等我好嗎?”
芊芊說:“兄君,你這一次不是在玩了嗎?”
巫羨雲捏住她腳踝的指尖猛地一僵,擡頭緩緩地對上了她的視線,藍眼睛一眨:
“你覺得我在玩?”
芊芊感覺他好像要碎了。
她心口一疼,一下子有點慌亂,解釋道:
“我以為是以前我們玩過的某個游戲……就是在規定時間內讓我說出某個字、某句話就算是贏了。”
難道不、不是嗎?不是她說出願意嫁給他,他就贏下這場游戲了嗎?
“兄君,我本來想讓你贏,讓你開心一下的,”她有點不好意思,“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面具後,少年那雙噙滿淚的藍眸注視着她,宛若海水倒灌,無聲訴說着不為人知的悲傷。
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這麽難過的眼神?
這不像他。
他最愛笑了,不是嗎?
芊芊忍不住撫上他的眉眼,卻只觸到冰冷的金屬表面,羽毛凸起的浮雕更是刺得指尖生疼,宛若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隔絕了他柔軟的內心。
他眼中的淚水并沒有落下,而是靜靜地停留在那雙清澈的藍眸中,仿佛等待她這一個溫柔的觸碰已久。
裏面蘊藏的情感如潮水般洶湧澎湃,在她的撫摸下輕輕垂下了頭。
芊芊喃喃:“為什麽……兄君,我竟有些看不透你?”
“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像有一個我不知道的秘密。”
謝不歸是,金肩是,現在就連巫羨雲,也是。
半晌,只聽少年低柔的聲音傳來:“或許很多事情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是請相信——我永遠不會傷害你、背叛你。”
“我的阿滿。”
-
深夜,僧廬外,不遠處的樹林中。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少年冷幽幽的聲音響起,宛若那鬼魅之語,他修長骨感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銀鈴,倏地擲出,精準無誤地打在靠近之人的膝蓋上。
金肩膝蓋一痛,不禁跪下,咬牙道:
“少祭司。”
“奴婢只是不忍見少祭司這般自我折磨下去。”
她知道少祭司留了力道,否則以他的本事那枚銀鈴早已穿過她的胫骨而出,自己這條腿必然殘廢。
少祭司終究是不願看到王女傷心的。
即便被他這般懲罰,金肩依舊不認為自己撮合二人有何錯誤:
“王女身中之毒,這世間除了大魏皇帝,确确實實只有少祭司一人可解了不是嗎?”
巫羨雲眸光一閃:“我并不想她是因為這個,才答應……”
“少祭司,您為何不能自私一點?您明明愛慕王女多年,卻眼睜睜看着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是您想要的嗎?”
巫羨雲不再言語。
他背過身,紅衣在昏暗的樹林間如一團死赤,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那座祭臺。
祭臺上蒙着紅布,靜靜地伫立在一片被月光輕撫的空地上。
臺上擺放着幾支蠟燭,火光在夜風中搖曳,散發出神秘而溫暖的光芒。
風吹起少年紅色的衣袖,他臉上的黃金面具在火光下閃爍着微光。
今夜,他将進行最後一次蔔卦儀式,以求得天意的指引。
巫羨雲在祭臺前跪下,雙手合十,低聲念着古老的禱詞。
金肩只覺傳進耳畔的聲音幹淨而有力,如同照在哀樂湖畔的第一縷月色。
禱告完畢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對銀鈴铛,輕輕搖動,清脆的銀鈴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仿佛是與天意的對話。
接着,他拿起數截森森的動物骨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将骨頭輕輕投擲在祭臺前的平地上。
骨頭落地的瞬間,巫羨雲倏地睜開眼睛,仔細地觀察着它們的位置和排列。
看罷,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少祭司。卦象……還是沒有改變嗎?”
金肩盯着地面,忍不住渾身發起抖來。
少祭司在王女十六歲生辰那一年,便違反過聖壇的規定,為王女蔔過一次命數。
那一次,卦象顯示,王女的命運,與南照國運緊密相連,卻又呈現出一種悲劇性的對立。
如果王女的命運走向死路,則國家将得以保全。
反之,若南照滅亡,王女卻能奇跡般地存活下來。
而這存活,也僅僅只是肉.身的存活,對于王女而言,若是國破家亡,跟死去也沒有什麽差別。
少祭司亦是不信。
連蔔三卦,卻,卦卦不得生。
這樣險惡的天意,究竟該怎麽做,才能破局?
少年再度跪倒在祭臺之前,紅衣鋪開,如濺射的血液,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中顯得格外醒目。
突然間,少年的身體一陣顫抖,他猛地擡起頭,死死盯着祭臺,唇邊緩緩流下一絲殷紅的鮮血。
血滴落在他那鮮紅的長袍上,宛若盛開的彼岸花。
他面具後的臉變得煞白無比,一雙藍眸卻倏地燃燒起一絲不羁和不屈的火焰。
金肩擔憂道:“少祭司……停下來吧,您的身體就要支撐不住了。”
巫羨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似乎又響起那一年,大巫嚴厲的訓誡:“自古以來,天機不可洩露,窺探天意者必遭天譴。天意如絲,凡心若觸之,必遭折壽之厄。此乃天道循環,不可違逆之理。望吾兒今後,謹記。”
少年蒼白的指骨,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銀鈴,他低低地,帶着點執拗般一字一句說:
“我心所向,天命亦可改!縱使天意如刀,我亦要以血肉之軀,為她劈開一條生路——”
“哪怕是與天地為敵,吾也要将這宿命的鎖鏈,一一斬斷。”
為她,逆轉命輪,重塑乾坤。
-
夜,皇宮
宋嬌蕊走在甬道上,小心護着懷裏的東西。
天兒是愈發冷了,從兩側不斷吹來的寒風,拂動她這一身稍顯豔麗的紗衣。
眼看即将要抵達目的地,她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地摸了摸鬓發上的朱釵,确保都妥帖無誤,再款款步入。
如今那鄭蘭漪閉門不出,宸妃又失蹤無訊,陛下身邊空虛無人。
若她能……近身伺候,封妃豈不指日可待?她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才是。
禦書房內燭火通明,陛下喜靜,外間只得一個小內侍把守。宋嬌蕊若有似無往裏瞥了一眼:
“陛下這麽晚了還在處理政務?”
內侍低頭道:“宋女使,陛下說了,不許外人打擾。”
“奴婢是奉太皇太後之命,來給陛下送暖身酒的,”宋嬌蕊拔下一枚金簪,塞進內侍的手中“公公行行好,便讓我進去吧?”
“既是太皇太後之令,”內侍一板一眼道,“請容奴才通傳一聲。”
宋嬌蕊卻是耐心全無,一把推開他,徑直穿過書房的門扉,跨進禦書房。
映入眼簾的是男人一襲便服的身影。
他寬衣博帶,袍服如雪,烏黑的長發披散着,襯着一張白玉雕琢的容顏。
脊背筆挺,坐在寬大的書桌前,桌上堆滿了奏折和文書。
修長的手執着象牙白的筆杆,蘸了朱砂的筆尖在紙張上輕輕劃過,神色專注。
似是覺察到有人的靠近,男人從奏折上拔/出視線,眸光清冷地看來。
“陛下……”內侍跪地,惶然。
謝不歸皺了下眉,道:“退下吧。”
內侍連忙躬身告退。
男人審視的目光投來,宋嬌蕊忍不住微微低頭,須臾,又鼓足了勇氣擡起眼眸,與皇帝的目光對視。
她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袅娜上前,走到了書桌旁,細聲道:
“陛下,熬夜傷身。您可要仔細着身子,切莫累着了。”
她一邊說,一邊自懷中取出一杯酒……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放在了皇帝的書桌上。
酒水在杯中泛着深紅色的光澤。
……鹿血酒。
接着,她又從懷裏取出一個精致的同心結,那是她親手編織的,線條細膩,結法複雜。
皇帝的目光在鹿血酒和同心結上停留片刻,眼中情緒不明。
宋嬌蕊雙手呈上那枚鮮紅的同心結,一雙媚眼如絲,閃着水意,在暧昧朦胧的燭光之中大膽地瞧了男人一瞧。
又略略低垂下去,語帶羞澀道: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謝不歸在桌上輕叩的指尖驀地頓住。
他低聲說:“你方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這聲音輕柔,低啞,卻帶着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沒、沒問題啊。
千千。
似那靈光一閃,宋嬌蕊猛地想到……
那膽大包天當着皇帝的面,與賊人勾結,私逃出宮的宸妃,閨名不正是那——
芊芊?!
她擡頭,對上男人那雙昳麗至極,卻隐隐壓抑着暴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