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六、命中紅心
第27章 二十六、命中紅心
常歡正和那幾個少年聊得開心,忽見少年們臉色突然肅穆下來,便覺奇怪。
“怎麽了,我剛說的不好笑嗎?”
沒人應她,半晌只聽她身後響起毓華冷冷的聲音,“說什麽這麽熱鬧呢,也說給我聽聽啊。”
常歡一愣,轉頭見是毓華,不由得歡叫了一聲:“姊姊,你怎麽來了!”
臉上喜悅的表情像是要炸開,她立馬跳下大石撲向毓華,卻不想被一下推開。
“這是什麽?”毓華指着常歡指縫間夾着的煙頭,臉色難看得發綠。
“這……”常歡低頭看了一眼,道,“我問他們借的紙煙啊。”
“很好,非常好。才幾天不見,還學上抽煙了?許常歡,你可真能幹啊你!”毓華鐵青着臉一步上前,一把從常歡手裏打掉了紙煙。
常歡還來不及反應,她身旁的少年們見毓華臉色不好,立刻做鳥獸散,瞬間走得幹淨。
“嘿,這幫小孩真沒義氣。”常歡嘟囔着,轉頭見毓華臉色不善,忙綻出笑容,“姊姊,你誤會了。這不是拿來抽的……”
話未說完就被毓華打斷:“真有本事啊,你氣我都不帶消停的?”
“姊姊你別生氣啊。”常歡趁毓華不注意,猛地伸手挽住她,仰臉瞧着她。
毓華不為所動,将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彎裏拽出來:“少給我來這一套。”
常歡見毓華當真動了氣,摸了摸腦袋,瞧了眼指間的煙頭:“我真的沒抽,這有別的用……”
“許常歡,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毓華霍地轉頭盯着常歡。
常歡微微一怔:“那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姊姊?”
“我不知道了……我原先不過覺得你性子野了些,管教起來紮手些罷了。真沒想到,你本事通天,拉幫結派,胡作非為,去教會學校看來是真委屈了你!”
常歡看毓華說着話,臉氣紅了,眼睛也紅了,知她是動了真格。
剛想說什麽,忽然瞧見自己的營帳外立着一人,是老徐。
頓時明白過來,便冷笑了一聲,故意揚着嗓子:“我說姊姊見了我不但不高興,還劈頭蓋臉數落我一頓,原來有人在挑撥離間呢!”
營帳外,老徐似聽見動靜,向毓華和常歡所站處望了一眼,雙手插兜剛準備走過來,卻見劉副官匆匆走近,對老徐附耳幾句。
毓華見老徐很快跟劉副官離開後,便又轉頭看向常歡,淡淡道:“別怪旁人,你自己做沒做過心裏沒數?”
常歡看向毓華:“他說的,你就句句都信?”
“那你敢不敢看着我的臉說,你沒跟人約架?”
“當然沒有。”常歡理直氣壯地瞪着毓華,“我是跟人約賽。”
“還狡辯?”
“你不信就算了。”常歡說完轉身,揮揮手,向着另一處走去。
毓華生了惱意,望着她背影道:“怎麽,現在還學會撂臉色了?”
常歡轉過頭來,無限委屈地看着毓華道:“我是讓你跟我過來看看,我就不用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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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歡帶毓華去往的地方正是北山腳下的靶場。
走近,便見一排紙板搭建的人形靶高低遠近地矗立着。
這會兒大概是休息時間,沒有什麽人在靶場,只有一兩個軍士負責清掃的,在角落裏撿彈殼。
山裏,隐約還能聽到軍隊集訓的口號聲,響徹雲霄。
旁邊有個管軍械的軍官正在檢視下午用于訓練的槍支。
常歡剛向那軍官走前幾步,忽然頓住了,她伸手在褲兜裏摸了幾下,卻掏了個空,轉頭看向毓華。
“姊姊,剛才我手裏那煙……”
“還惦記?”毓華冷着聲道,“被我踩碎了。”
常歡搔搔頭,有些為難地四下看看,最後還是向那管槍械的軍官走近借煙。
但對方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毓華見常歡正想說什麽,一道身影忽像一陣風似的高速旋至她身旁,定住,伸出手來,中指和食指間夾着一條紙煙。
竟是方才那格子衫少年。
見常歡沒動靜,少年用胳膊肘杵杵她:“拿着呀。”
常歡遲疑片刻,伸手剛要接過,誰想那少年又調皮地挪開手,背在身後。
“你什麽意思?”常歡一臉的沒好氣。
少年笑了,右臉上露出一痕淺淺的酒窩:“敢不敢跟我比一場?”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要和你比?”
“我?叫我阿風。聽說你槍法很準,我也不差,比比?”
“有病。”常歡瞥了他一眼,又走向管槍械的軍官。
“怎麽,不敢和我比?”少年追着她往前走,一臉的戲谑。
“你誰啊你,憑什麽要跟你比?”
“我阿風啊。哦,一個窮打獵的。沒什麽本事,勝在準頭還成。聽說這兒有比賽,不限軍籍,跟着表哥過來湊湊熱鬧。我表哥在三營步兵連,王德寶。我想挑戰你,就随便比一下,友誼賽,不成麽?”
看那少年如流水般自報家門,常歡不由嗤笑一聲,停步,抱臂,歪頭看着他。
“你知道前面幾個想跟我比的人什麽下場?”
“什麽下場?”
“輸,哭,滾。”這次輪到常歡一臉戲谑地看着格子衫少年。
那叫阿風的少年渾然無懼:“那是他們技不如人,活該。”
“你這自大的口氣跟他們一模一樣。”
“哦,我明白了。”阿風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白什麽?”
“你贏了他們,就想保持常勝記錄,你怕輸,對不對?”
“激将法?我才不上當。”常歡嗤笑一聲,轉身對軍官道,“叔叔,我參賽選手,想練練槍。請幫我登記一下,我是徐參座的女兒。”
“叔叔,我參賽選手,想練練槍。請幫我登記一下,我是三營步兵連王德寶的表弟。”
阿風說着向常歡閃了閃眼,常歡懶得理他,白了他一眼。
那軍官遲疑一下,便給了常歡一柄槍,卻沒馬上給阿風。
“證件拿出來。”
“哎,怎麽不問她要?”阿風一愣,指向常歡。
那軍官一臉輕蔑:“徐家大小姐誰不認識,你真是參賽選手,就拿出證件來。”
“怎麽還區別對待呢?”阿風搖搖頭,嘆口氣,伸手進褲袋掏證件。
常歡背起槍,看着阿風冷哼了一聲,立刻轉頭,含笑向遠遠等在一旁的毓華招招手。
“姊姊,快過來。”
毓華走過來,依然沒有好臉色:“你不是說要解釋給我聽嗎?怎麽又玩上槍了?”
“我這就解釋,那煙真不是抽的,是……”
“用來計時的。”一旁的阿風突然湊過來說了一嘴。
言罷,他微微一笑,叼住指尖的煙,繼而驀地将手中的那杆元年式步槍對準山頭的靶子砰砰砰砰,連開了六七槍。
立時驚起一排飛鳥,蹿入雲霄。
毓華不妨,一時被巨大的轟鳴震得腦袋嗡嗡直響,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幸而常歡即刻沖過來,伸出兩手牢牢捂住了她的耳朵。
待槍聲寂滅後,阿風一手持槍,另一手取下口中的煙條,就着槍口輕輕一擦,只聽輕微的嗤啦作響,煙頭被點燃了。
“媽…”常歡好不容易抑制住爆粗口的本能,轉頭對阿風厲聲道,“你吓壞我姊姊,我跟你沒完!”
話音未落,那場上撿彈殼的幾個軍士方才也是被吓得本能匍匐在地,現在慢慢起身了,沖這裏跑過來,嘴裏罵罵咧咧的。
“沒事哈,幾位軍爺。這位是徐參座的千金,這是他太太,我們就開幾槍練個手,有勞各位了。”
阿風笑着向那幾個軍士搖了搖槍杆,以作示意。
那幾個軍士本待發作,一聽阿風報出了徐參座的名頭,相互對視一眼,便不再多言。
常歡見毓華無恙,這才放下雙手,冷冷瞥了眼阿風,驀地從背上解下槍帶,持着槍口一下抵住對方的腦門。
阿風卻似無辜地攤手看了眼常歡和毓華,面不改色地露出酒窩道:“別這樣嘛。這位,你媽,還是你姊姊?這不好好的嗎?”
常歡越發惱怒:“你胡說什麽!”
“啊,那麽年輕漂亮,一定是姊姊了。”阿風笑嘻嘻地沖毓華道,“姊姊,這煙啊,除了抽,還有別的用途,您瞧好了。”
說着阿風笑眯眯地伸手撥開常歡的槍頭,俯身把煙屁股倒過來插進一旁的泥壤中。
煙頭袅袅燃起了一股青煙。
“一炷煙,測時間。上匣裝彈,開槍拉栓,一氣呵成。最後算環數,看誰打得多,打得準,誰就贏。”阿風轉頭看向常歡,“點煙競槍。怎樣,許小姐,較量較量?”
常歡冷哼一聲,收了槍,并不應答。
阿風指着前方靶子:“許常歡,看看我的成績,跟我比也不算辱沒了你。”
常歡和毓華這才轉頭望向靶場,只見前方的一個人型靶上,胸口紅心處連中了六七槍,甚至有兩發是雙連擊。
“怎樣,有資格跟你比嗎?”
常歡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轉頭望向阿風:“行啊,老子就陪你玩玩。”
阿風也笑了:“嘿,帶勁。那我有個條件……我若贏了,你給我唱首歌。”
常歡一怔,瞪了他一眼,繼而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那柄槍。
“那你要是輸了呢?”
“我欠你一件事,往後随你提什麽,都替你辦。”
常歡嗤笑一聲:“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幫我辦成什麽事?”
“多個朋友多條路嘛。許小姐,咱可得把眼光放長遠,畢竟未來的事,誰都不好說,你說呢?”
常歡想了想,道了句“好”後,立刻轉頭看向毓華,快捷又不失溫柔地輕聲道:“姊姊,退後,捂耳!”
毓華一怔,但見常歡已經擡起槍柄,立刻明白她要做什麽,這時也由不得自己說什麽,便伸手捂住耳朵。
而常歡一見毓華準備妥當,更無二話,哪容對手反應,即刻端槍對準人形靶就是一槍。
轟的一聲震天響,命中紅心。
“哎,你怎麽說打就打。”阿風反應過來後,也連忙端槍瞄準前方。
常歡微微一笑,輕蔑地瞟了阿風一眼:“是你自己反應慢,輸了別找理由。”
“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呢。”
阿風嘴上雖笑着,但到底不敢大意,立刻轉頭對準靶身,一槍接一槍地打起來。
兩人各自聚焦于手中的槍,地上的煙頭嘶嘶冒着煙氣兒。
靶場上的子彈一粒接一粒地穿梭在空氣中,前方兩只人形靶上火星四濺。
毓華早已躲到一旁,只覺得耳根被轟得發疼,子彈聲像是直接砸在腦殼上一樣。
但阿風和常歡壓根不覺,甚至連耳孔裏都沒有塞任何棉絮。
激烈的槍火吸引了左近的軍士和選手,見是一場“點煙競槍”的比賽,更是平添幾分興趣,很快靶場上就圍攏了人。
将士們簇擁在一起,時而附耳輕語,時而聚焦槍靶。
此時毓華早已後退至一側,屏神靜氣瞧二人競技。
但見兩人十發打畢,一旁軍官早已備上彈匣,他們便各自騰出一手換匣,裝槍,整一串動作行雲流水。
子彈如密雨般襲向靶身,很快立在最前端的兩塊人型靶已經被子彈擊倒了。
二人幾乎同時将槍口微微一偏,又各自找了塊靶子繼續轟子彈。
子彈破空呼嘯,硝煙味也漸漸浮入鼻端。
毓華捂耳細瞧常歡,見她小小身軀,扛着柄長槍抵在肩窩,大氣不喘,身定如松,目光如炬,一時不覺感慨。
看來常歡愛騎獵是真愛,在跑馬場砸下去的時間沒一刻耽誤。
忽然想起她說過學本事是為了将來保護好自己,這孩子怕是較了真。
凝神端看,見她開槍,拉拴,上膛,瞄準,再射,每一發都打得穩準狠。
頭頂的短發根根倔強地挺立,越發襯得她一臉的英氣。
嘴角偶爾輕輕一撇,像是渾不把眼前的天地當回事,也一眼都沒瞧過對手。
“時間快到了!”一旁的軍士們看煙頭即将燃盡,忍不住出聲提醒兩人。
阿風瞥了眼煙頭,加快了扣動扳機的頻次,而常歡卻仍氣定神閑,一眼都沒瞧過煙,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開槍。
一槍,一槍,又一槍。
子彈深深紮向槍靶,“铛”“铛”“铛”金屬連續被撞擊,發出愉悅的聲響。
毓華有個錯覺,常歡手裏拿着的已不再是一杆冰冷的鐵器,那是活的寵物,被馴服的坐騎,在她的操縱與發號下,時而引而不發,時而呼嘯噴火。
常歡越打越進入佳境,她嘴角的笑痕更深了。
在煙頭燒完的一剎那,常歡松開了扳機。
剛好趕在觀衆自發喊出的“停”聲後,阿風也停下了,兩人對望一眼。
“好!”“太精彩了!”圍觀群衆自發喝彩,掌聲如雷。
阿風沖常歡一笑,常歡卻半昂着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轉頭向毓華招招手,笑靥如春。
“算成績吧!”
軍士們花了好些時間計算環數。常歡和阿風便把槍還了。
阿風蹲在地上擦靴子,常歡則跑回毓華身邊,仰頭看着她,又是那種半讨好半求誇耀的神氣。
“姊姊,我打得還成吧?”
毓華沒說話,從衣兜裏掏出手絹,輕輕替她拭去臉上的汗水。
常歡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忽然覺得比起從前,這孩子的眼睛裏還透着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那亮晶晶的地方探出了一把鈎子,就着她的心窩口輕輕地釣上去。
一瞬間,毓華感到自己呼吸凝住了,常歡湊得特別近,在她耳旁呵氣:“不生我氣了吧?”
毓華心頭一陣酥癢,不覺轉頭看着她,剛想說什麽,靶場的軍官報起了環數。
常歡497環,阿風496環。
“你輸了!”常歡沖着阿風大聲道。
阿風有點不服氣:“嘿,頭一槍你搶先了,這也算在成績裏?”
“怎麽,你這是輸不起?”常歡毫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
阿風笑了,似乎很快接受了結果。
他聳聳肩,雙手一攤:“得,誰讓我反應慢呢,算我輸。行,我欠許小姐一個要求。唉,不過可惜啊……”
“可惜什麽?”
“我這次算白跑一趟。”
見常歡挑眉看向他,阿風嘆口氣:“聽不到你的金嗓子咯。”說着他一臉喪意,“不瞞你說,我是許小姐的歌迷,和你比賽,就是為了一聞天籁。”
“那等你打贏我再說吧。”常歡說罷再不理會阿風,伸手一把挽住毓華,“走吧,姊姊,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常歡拉着毓華一步步離去,片刻,就聽阿風沖着二人背影大聲道。
“我會等你的。”
常歡沒搭理他,但毓華忍不住回頭,見阿風還站在原地,笑着沖自己招招手。
“姊姊再會。”
好甜的聲音,好俏的少年。
又低頭瞧了眼常歡。
都是一樣的少年意氣,滿臉洋溢着青蔥芳華。
心頭突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悵惘,少年正該和少年一處作伴才對。
作者有話說:
是的,本章又出現一個男人了,放心,在gl的小說裏不可能有男的搶得過女的,也帥得過女的,一切都是障眼法hoho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