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所以,別哭了
第32章 32 “所以,別哭了。”
托福考試結束, 與C大的距離只剩下一年。
在蟬鳴聲響遍的熱烈夏季裏,他們升入高三學年,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高三生。這一年, 他們将在一條條鮮紅的激勵人心的橫幅下,頑強拼搏,挑燈夜讀。
所有人都進入了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态。
桌面上的書籍堆得越來越高, 考試試卷疊得也越來越厚, 距離高考的時間在不停的倒數着, 大家争分奪秒,與時間搶賽道。
葉盛寧和程嶼辭還是日複一日的如往常那樣,一起看書學習, 互相提高對方。看着朋友的考試分數一直穩居不下, 段斯昂和林嫣然也加入進來,林嫣然又拉上了司瑤,最後成立了臨時的五人學習小組。
司瑤的理想學院在京北, 去年高考完, 司瑤通過朋友同學的口中得知邢原順利考進了京北體育大學,那一刻, 她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去京北,考上和體育大學僅有一牆之隔的京北大學。
當時林嫣然還笑她,說她太專一了, 還說等以後去到大學遇見更多好的人,或許就不會喜歡邢原了。
可只有司瑤自己知道,她還是會喜歡邢原, 會一直喜歡邢原。
因為在年少時遇見了太過驚豔的人後,周圍的其他人就會黯然失色。
五人小組的學習進度平穩,大家互幫互助, 解決了很多難題。
高考前第一次會診考試。
程嶼辭依舊穩坐年級第一,葉盛寧年級第二,林嫣然進步十名到了年級第八,段斯昂依舊挂在年級二十名開外,司瑤也乘勝追擊,與葉盛寧僅隔了一個名次,在年級第四。
年級前五,一班有三名同學。
而這三名同學,都是韓明珠平時最喜歡的,成績被放出來的那一刻,辦公室叽叽喳喳的人聲裏,是大多數老師給予韓明珠的誇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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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師,你們班不錯啊,這次首戰告捷,可是給開了個好頭啊。”
韓明珠滿意得笑彎了眼睛,拿着成績單看了又看,謙虛的說:“是孩子們自己努力,我們做班主任的,最大的任務不就是引導嘛。”
“那也是韓老師引導有方啊。”
“……”
“……”
韓明珠跟着衆老師笑着,合上成績單放進藍色文件夾裏,她旁邊的一位女老師忽然湊近,跟她聊天。
“看來這次主任要狠狠表揚你了,你這一班卧虎藏龍啊。”
這位女老師是二班的班主任,年級前五一班占了三名,另外兩名學生便是出自二班的。
韓明珠笑她,“你們班也不賴啊。”
女老師搖搖手指,“那還是沒你們班厲害,程嶼辭這一號人物,就是二班的所有強敵,司瑤同學的成績也太穩定,就是這葉盛寧……”
那老師想了想,“诶,我記得這葉盛寧是你們班的轉校生吧?”
“沒錯,高二轉來的。”
女老師嘆服,“這女孩兒不錯啊,經過在一班一年多的調教,居然進步到年級第二了。”
要說這三名學生中,韓明珠是最滿意葉盛寧的,回憶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也在這間辦公室,女生拘謹又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的辦公桌面前,文靜秀氣,內向內斂,這種學生乖巧,但一般都沒什麽存在感,不會被別人深刻的記住,淹沒在人群裏。
在拿到她資料的時候,她去了解過,葉盛寧從小到大的生活都很不容易,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都沒有人會記得她。
她一直是被丢棄的那一個。
直到,她發現她身上的閃光點。她性格雖然內斂,但卻是一個執拗的女孩兒,她會為了學習埋頭苦讀,知道自己和一班的學生差距太遠,時常會利用課餘的時間去學習。她不曾一次路過教室,每每看到的都是她撓頭皺眉咬筆尖的樣子。
這朵嬌弱的小花,在慢慢成長。
所以擁有今天的這個成績,是她應得的。
她臉上有心疼的驕傲,“是啊,她真的很棒。”
“希望她能一直這麽棒,努力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考試的結果不僅讓葉盛寧開心,也讓她充滿了信念,只要就這樣堅持下去,再努力一點點,她一定可以和程嶼辭考上C大,也一定可以繼續待在他身邊。
可是,意外卻發生了。
那天,她興高采烈的收拾好書包,把那張年級第二的成績單夾進了課本裏準備帶回家給方蓉看,可剛踏出教室門,她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陸家駿。
走廊上人來人往,背着書包結伴回家的同學們從他身邊路過,笑靥如花談笑風生,只有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像一棵孤寂的松。
他臉上的情緒,是少許的安靜與沉重。
“陸家駿?”在這兒見到他,葉盛寧還挺驚訝的,“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是找我有事嗎?”
陸家駿嗫嚅的張了張唇,有些猶豫。
他看起來有些不對,葉盛寧溫聲問他,“怎麽了?”
陸家駿實在有些不忍心,何況下一秒,他在她身後看見了姍姍來遲的程嶼辭。
心一橫,他當場拉住了葉盛寧的胳膊,将她拉走,聲音很低,“我有事要跟你說,很重要。”
她完全反應不及,就這樣任由着他拉走。
少年的力氣很大,她完全掙脫不了,扭頭向後看,她一臉可憐兮兮的望着靠牆抱胸的程嶼辭,還有後面才冒出頭來朝這邊看的林嫣然和段斯昂。
一直到看不見那道纖薄身影,程嶼辭才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林嫣然出來遲了,只看見了那個男生的背影。
好奇八卦的問程嶼辭,“那個男生是誰啊,幹嘛拉着我們寧寧”
小腦筋一動,林嫣然眼睛瞬亮,“不會是喜歡寧寧的男生吧?”
這話有點刺耳,程嶼辭出聲打斷林嫣然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是她弟。”
這下換林嫣然和段斯昂兩個人都懵了,“她弟?!”
“寧寧有弟弟?”
程嶼辭心情不好了,撇過去一個寡淡的眼神,“你去問她啊。”
說完,擡手勾了下肩膀上的書包帶,長腿從容的一跨,離開了那兒。剩下身後的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葉盛寧被陸家駿拉着出了學校,這一路,葉盛寧問他什麽他都不回答,只拽着她的胳膊。
手腕被他拽得生疼,葉盛寧用力掙脫着,她有些窩火,不知道陸家駿今天又是在發哪個瘋,“陸家駿!你放開我,你把我拽疼了……”
陸家駿松開她。
葉盛寧吃痛的活動了一下手腕,皺着眉看向他,“你到底有什麽事找我啊。”
陸家駿閉唇不語。
“你說不說?”葉盛寧有點不耐煩了,“你不說我就回家了。”
她轉身正要走。
身後的陸家駿開口,聲音沉重,“你媽在家暈倒了,現在在醫院。”
葉盛寧腳步一頓,雙眸一點點彙聚水霧,轉過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說什麽?”
陸家駿目光躲閃,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兒那樣不敢看她,“我爸下班回家的時候,你媽媽就已經暈倒了,他們在醫院剛做完檢查,醫生說……”
他不敢說那幾個字,聲音格外的小,“是白血病。”
像是一條快要溺斃的魚被放進大海裏得到呼吸,但她卻沒有如同這條魚一般解脫。
有千難萬難将她的心髒絞緊。
眼淚無聲的滾落,溫熱卻帶着刺。
陸家駿也跟着難受,他第一次沒喊她的名字。
“姐……”
心髒鈍鈍的,那種緩慢的陣痛刺激着頭皮麻痹着神經。
“我爸跟我說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紙包不住火,你早晚要知道的。”
陸家駿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你……”他欲言又止。
葉盛寧擡手,用手背輕輕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用婆娑的淚眼看向他,聲音顫抖。
“謝謝你陸家駿。”
她說着,淚水又不受控的奪眶而出。
幾乎是祈求的語氣。
“能帶我去醫院嗎?”
陸家駿帶着葉盛寧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去醫院。
病房裏,女人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身邊是各種精密儀器,聲音嘀嘀作響。氧氣罩罩住她的口鼻,有淺淺的薄霧呼出。
她安靜的沉睡着,手背吊着點滴。
葉盛寧抿了抿幹澀的嘴唇,盈盈眼眶裏水霧彌漫,腿似有千斤重,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拖着走進那間病房。
陸平見到她,趕忙迎上去,眼裏有心疼,也有愧疚,“寧寧……”
“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媽媽。”
他的聲音裏透着一股疲憊。
葉盛寧紅着眼眶,仿佛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直直的朝着病床上的人身邊去。
她坐在床邊的那張塑料小凳上,顫抖着雙手去握方蓉的手,冰冰涼涼的,粗糙的,原來她從未知道,媽媽已經在開始變老了。
眼淚跟不争氣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她抿着顫抖的嘴唇,艱難的哽咽着:“媽媽……”
病床上的女人并沒有因為葉盛寧的哭泣醒來,她一動不動的沉睡着,只有一點一點往下滴的水液,還有立在一旁,緩慢嘀聲的儀器。
肩膀抽動着,脆弱又無助。
陸平也酸澀的眨了眨眼,手掌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第二天還要上學,陸平将兩個孩子送回了家,自己留在了醫院守着方蓉,他向公司請了幾天假,回家的這一趟,還順便從家裏帶了些換洗衣物過去。
那是要長久住在醫院的意思。
臨走之前,他特地去了葉盛寧的房間,輕聲安慰她,“放心,有叔叔在,你媽媽不會有事的。”
葉盛寧鼻子一酸,又快要落下眼淚來。
聲音還是那樣的哽咽着,“謝謝叔叔……”
陸平揉了揉她的腦袋,淡笑着說:“我們是一家人,你媽媽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女兒。”
朦胧泛着光亮的眼眸裏,葉盛寧也苦澀的笑着,點頭,然後和他很輕的擁抱。
第二天一早,葉盛寧收拾好背着書包下樓,視線下意識從廚房前掠過,見到的不是端着早餐的方蓉,而是陸家駿。
腳步一頓。
陸家駿也同樣看見了她,愣了下。
叫她,“起來了?”
昨天沒睡好,她聲音有點啞,“嗯。”
“那趕緊的吧,過來吃早餐,吃完上學。”
葉盛寧将書包放到沙發上,然後走過去,陸家駿準備的早餐很簡單,面包片和雞蛋,還有一杯牛奶。
這矜貴的大少爺,往日裏從來不會吃早餐的,更不用說做早餐。
葉盛寧偷偷擡眼看向他。
“你看我幹嘛,趕緊吃啊,時間快來不及了。”
葉盛寧伸手拿過面包片,小口的咬着,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那一刻她有些恍惚,覺得昨晚發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希望,那只是一個夢。
吃完早餐後,葉盛寧跟陸家駿一起上學,陸家駿一聲不吭的走在她身旁,懶懶散散的,手插着兜,她走哪兒他就走哪兒。
這讓葉盛寧很不習慣,她還是喜歡以前他們各走各的好。
清晨的風很涼爽,吹動着綠油油的樹葉。
街頭的早市已開張,路邊漂浮着各種早餐的香味,有來來往往的車輛經過。
被他像跟班一樣跟着,葉盛寧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去。陸家駿昨晚沒睡好,正張着嘴打哈欠,眼閉着,嘴張得很大,看得出來很用力。
他一睜眼就看見了轉過身來看着他的葉盛寧,瞬間就閉上了自己的嘴。
還有些迷迷糊糊。
“你幹嘛?”
“你今天怎麽不單獨走了?”
還不是昨晚陸平臨走前交代的任務,要他照顧好葉盛寧。
但他不會說。
“我樂意。”
“……”
葉盛寧心裏已經猜到了八九分,想到今天早上他又是做早餐又是等她上學的舉動,直接拆穿他,“是你爸讓你這麽做的?”
“你說什麽夢話呢。”陸家駿幾乎沒猶豫就反駁。
“陸家駿。”她一板一眼的喊他的名字。
最後評價,“你演技很差。”
“……”
陸家駿氣笑了。
就算是聽了陸平的話又怎麽樣,他這麽照顧她,最後居然換來一句“演技差”?
他當街就跟她理論起來,“演技差怎麽了?我又不當明星。”
葉盛寧沒心情跟他理論,轉身往前走。
陸家駿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無力,他無奈的跟上去,跟她并肩。
清晨的風裏夾雜着不知名的野花香氣,輕盈的吹過葉盛寧的發絲,漫過她的鼻尖。可是現在,她卻沒心思品味這一份芳香。
情緒淡淡的,她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全是方蓉的病。
白血病。
是很難治的病。
“诶,你沒事吧?”身旁傳來陸家駿的聲音,“你還在想你媽媽的病啊?”
葉盛寧沉默。
陸家駿寬慰她,“我爸都說了,這病能治,你放心,一切都有我爸在,你媽媽肯定會沒事的,你就好好上你的課,該怎樣就怎樣。”
葉盛寧說不出來這麽肯定的話。
她只希望,但願如此。
陸家駿的安慰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她還是心不在焉意識恍惚的過了一上午,為了不讓自己亂想,她幾乎一刻都沒有休息,一直到午休,她才疲倦的趴在了桌上,閉眼小憩。
身邊人的情緒他能時刻感受得到,程嶼辭扭頭看向身邊已熟睡的女生,耳側輕盈的發絲微遮着她有些蒼白的臉頰,她閉着眼,眉頭緊鎖着,唇角也緊繃着。
他想,估計是做噩夢了。
有明亮的光落在她手臂上,照得那塊兒皮膚溫熱又白。
他拿起一本薄薄的書想要為她擋。
可就在下一秒,女生“噌”的一下,從桌面上彈起身,她驚恐的睜圓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程嶼辭拿書的手一頓。
然後,他看見了女生眼裏的大滴淚珠順着臉頰無聲的掉落。
心髒都跟着狠狠揪疼一瞬,他預感到大事不妙。
扯下一張便利貼,寫字,然後放到她桌上,她的面前。
葉盛寧一垂眼,眼淚落到那張紙上,洇濕了黑色的字跡,她眨了眨朦胧的眼睛,看清了那幾個字。
[程嶼辭:怎麽哭了?]
心裏的委屈就在這四個字出現時爆發,又有幾滴淚砸下去,程嶼辭皺眉,先是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教室裏的同學都已趴桌入睡,然後牽住她的胳膊,用很低的聲音告訴她,“跟我出去。”
程嶼辭帶着她上了教學樓的天臺。
午間的陽光曬得人懶綿,天臺上沒有遮擋物,他們兩個就并肩站着,感受着陽光和午間燥意的風。
緩了一小會兒,情緒微微平複,程嶼辭扭過頭,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你剛剛怎麽了?”
“做噩夢了?”
葉盛寧慢吞吞的點點頭,她手指掐着自己的虎口。
那确實是一個噩夢,一個她無法面對的噩夢。
她夢見方蓉就死在她身邊,她緊緊地抱住她的身體,感受着那僅有的溫度一點點變涼。她大聲呼救着,周圍人來來往往,可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自己,什麽辦法都沒有。
“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
程嶼辭的聲音切進來,斬斷了這個可怕的聯想。
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只能悶悶的點頭。
“葉盛寧。”
葉盛寧扭過頭看向他,陽光裏,他的眉眼鋒利。
清越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
似乎連光都偏愛他。
他轉過身,面向着她,也跟她說:“轉過來。”
她像個提線木偶,乖乖照做。
下一秒,他雙手擡起,輕輕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冰涼的手貼上她溫熱的皮膚,他的聲音也像是被蒙了一層薄膜那樣模糊。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感受到學習壓力大,但這是最後一點時間了,我們一起撐過去。”
心裏真的好酸澀。
她眼眶在微微發熱,問他,“要是我撐不過去呢?”
程嶼辭松開,他靠得近了些,彎腰,用拇指溫柔的擦去她還有些濕潤的眼角,微微發紅的眼睛就在眼前。
他柔聲說道:“有我在,不會讓你撐不過去的。”
擺出了哄人的架勢。
“所以,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