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錯撩 提前叫一聲老公

第16章 016-錯撩 提前叫一聲老公

016

謝洵之沒有煙瘾, 但抽煙的确是他煩郁時打發時間的唯一方式。

尼古丁不過肺。

袅袅的檸檬香草煙氣裏反而能讓他冷靜思考。

寧城的夜幕下,江波徐徐,潮汐海浪也成為一種讓人心靜的白噪音。

等周予然上藥的功夫, 他已經想好了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堵住路征八卦的嘴。

不去理會美術館裏的緋聞就是最好的辦法。

畢竟,除了關系好的幾個朋友, 也沒人敢好事地問到他面前。

聽之任之, 沒多久, 這種空穴來風的謠言就會停止。

他行得正坐得端,清者自清、坦坦蕩蕩。

更何況, 等崇寧回國,一切誤會也會塵埃落定。

等待的間隙, 他看了眼手機日歷,給當初哭哭啼啼往自己身邊塞麻煩的謝冬卿發了條消息。

謝洵之:【再過3天就滿半個月了,你到底什麽時候來把周予然領走?】

謝冬卿:【你以為我不想嗎?】

謝冬卿:【我做夢都想拉着我侄媳婦的手說你這兩天在我大侄子那裏受苦了,可要怪還不得怪阿寧那個臭小子,他到現在還沒把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害我怎麽也找不到他!】

謝崇寧拉黑所有人早就是既成事實,謝冬卿顯然就是在推诿。

謝洵之:【那大家就沒得商量了。】

謝冬卿察覺到他話裏明顯的警告:【如果你敢把周予然從你家裏粗暴地趕出來的話,你信不信我這去給爺爺告狀?】

對面不回複, 謝冬卿也怕把人惹急了,讓事情毫無轉圜, 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姑姑小時候對你也不差吧?】

【大哥大嫂出事那年,是怎麽說的?讓你好好照顧阿寧, 現在就幫他看一看老婆,怎麽跟要你命似的。】

【再說了,她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後面叫哥哥的時候你不是還給她買過糖啊?】

謝洵之看着姑姑毫無說服裏的游說,想到周予然持續不斷的越界, 沉着臉:【我可以再收留她10天,但事不過三,要是到期你不來把她接走,就別怪我跟爺爺說實話。】

-

回程的路上,周予然已經徹底消了氣。

她想找謝洵之聊天,但奈何對方上了車之後氣壓就低低的,全程低着頭發消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在旁邊搭不上話,不知不覺居然靠着窗戶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別墅公寓的院門口。

司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安靜到落針可聞的車內成為兩人獨處的秘密空間。

空調柔和細膩的涼風吹拂在臉上,儀表盤上亮起的微光映得他臉上沉靜如水的表情都讓人格外心動,兩把小蒲扇似的纖濃睫毛,在他幹淨平整的下眼睑處投下朦胧的、輕輕顫動的陰影。

男人疊着腿,低着頭不知道在跟誰發消息,腳下是一雙紅底的英式商務短系帶皮鞋,剪裁合體的手工西褲因他放松的坐姿露出一寸被黑絲襪包裹的腳踝,突起的踝骨有很重的骨骼感。

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她多久。

周予然在近距離的美色暈眩裏回過神,迷迷糊糊地問:“哥哥怎麽不叫我?”

濕漉漉的鼻音聽上去說不出的乖弱溫軟。

她想伸手揉一下視野模糊的眼睛,手指卻意外觸到了蓋在身上的西服。

柔軟如雲的真絲裏襯,挺括板正的派立斯輕薄毛紡面料,一入手就知道這衣服的主人是誰。

腿上仍蓋着一塊羊毛短絨毯,穿着露肩禮服的上半身則嚴絲合縫地披着他的西裝。

周予然剛睡醒,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她明明記得上車之後,就把衣服還給他了,怎麽好端端的又會跑她身上?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謝洵之已經轉過臉,冷淡遞過來的一眼在靜谧的車內更像是在跟她說——“我叫得醒你?”

周予然:“……”

她假裝沒看懂他無聲的質疑,想到剛才做的那個又短又香的美夢,幾乎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唇角——

很好,沒有流口水的周予然睡姿就是仙女。

周予然哀怨嘆氣,試圖最後給自己挽一下尊:“主要是早上出門太早了,有點累。”

謝洵之沒有計較她突如其來的矯揉造作,只是平靜地“嗯”了一聲,說:“睡醒了就下車。”

手工的室內短絨拖鞋套在腳上,不再被美麗刑具加身的一雙腳,經過一路的小憩,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

周予然正坐在車裏猶豫要不要把鞋子換回來,先下了車的謝洵之已經繞到她所在的一側替她拉開了車門。

似乎是看懂了她眼裏的遲疑,謝洵之平直的聲線幾乎都沒有起伏:“穿下來就行了,今晚下過一點小雨,小心滑。”

軟底的短絨拖鞋一旦沾水就與報廢無異。

未婚夫的貼心和慷慨就像丘比特例無虛發的弓箭,再次射中周予然的紅心。

用力抿住忍不住上翹的唇角,她提着裙子彎腰下了車,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自己跳下車的那一下,忽然躬身的謝洵之像是給她的影子整理了一下裙擺。

再回頭的時候,那雙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的系帶窄口漆皮鞋已經被對方紳士地拎在了手裏——男人右手食指和中指拎住後跟的兩條系帶,一雙尺寸不算太小的高跟鞋,在他下垂的寬大手掌面前,搖搖晃晃得也像一件造型精巧的芭比玩具。

周予然滿意地打量了一眼為自己鞍前馬後的未婚夫,心想直男有時候也不見得全無可取之處。

兩人從花園并肩往公寓樓下走,也許是為了照顧她腳下過于大碼寬松的男士拖鞋,謝洵之的腳步放得平穩且慢,她提着裙子,亦步亦趨也完全跟得上。

看着地上被路燈拉得長長的一對影子,在兩人影子的中間至少還能塞得下一個200斤的胖子,周予然福至心靈,忽然就想去牽他手,結果手背剛剛碰到他指節,就被他警覺地躲開。

連着試了兩次沒成功,反被對方皺着眉警告般地瞪了一眼,周予然心裏有點火氣了。

怎麽回事呢?

下個月都要結婚了,牽個手都不行了?

不喜歡我還這麽關心我?

沒被我迷得死死的給我買什麽椰奶糖!

周予然越想越氣,幹脆站在路口不肯往裏走。

謝洵之沒聽見身邊的響動,皺着眉一側頭,周予然的一記直球毫無預兆地迎面就打了過來。

“哥哥,我想拉一拉你的手。”

“……”

周予然惆悵地低下頭,盯着絨面的拖鞋鞋尖嘆氣,故技重施:“腳好痛,人家走不了,扶扶我嘛。”

謝洵之沉默了幾秒,木着一張沒表情的臉,拎着她的高跟鞋,很不客氣地說:“那你今晚就待這兒站着吧。”

周予然:“……?”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把剛剛在夢裏的白色教堂裏跟你交換結婚戒指的周予然送上斷頭臺一百次!!

周予然氣得還沒來得及變臉,去而複返的司機大哥已經提着一小袋東西小跑到了門前。

不算太沉的一個甜品保溫袋被遞到了周予然手裏。

“這什麽啊?”

話是看着謝洵之問的,但極有眼力的司機大哥已經學會了搶答。

“這是先生剛吩咐我特地給您買的酸奶撻。”

周予然:……呵。

幹嘛?

給個棒槌再賞顆紅棗是吧?

誰想吃酸奶撻了?

淨整這些沒用的!

周予然牽不到他的手,還在氣頭上。

“別以為給我送這點小恩小惠,就能輕易打發我!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

謝洵之皺着眉,上下認真打量了她一眼,問:“這不是你自己的春秋大夢裏一直嚷嚷着想吃的東西?”

周予然:“……?”

面無表情地跟他對視半響,借這個所謂的“半響”時間認真回憶她在那個又香又甜的美夢裏到底說了啥。

哦,是——

“老公,人家要你喂我那口酸奶撻。”

嗲聲嗲氣,茶香四溢。

對上謝洵之說不上是同情還是無語的複雜眼神。

“……”

“…………”

“………………”

沉默比周予然從小到大經歷的任何一場雷聲都要響亮。

她不知道自己有說夢話的壞毛病,尴尬得頭皮發麻。

也難怪他剛才冷着一張臉鐵青的悶悶不樂地不肯給她牽手,多半是誤會她在夢裏找了別的哥哥。

但這時候她也拉不下臉跟他解釋夢裏的那一聲“老公”喊的就是你謝洵之,無奈之下,只能先發制人:“這麽看我幹嘛,該反思的人難道不是你?”

哪有你這樣的人?

忽上忽下,忽冷忽熱。

害我在現實裏吃夠了愛情的苦,釣得我只能在夢裏想這些有的沒的。

謝洵之眉頭微蹙:“……?”

周予然理直氣壯地胡攪蠻纏:“退一萬步說,你就沒有錯嗎?”

謝洵之不明白今晚自己到底還有哪裏沒做好,難得耐着性子不恥下問:“我有什麽錯?”

周予然輕哼一聲:“我說了你就會改嗎?”

謝洵之:“你說。”

想到夢裏的自己像個全能的超人,穿着婚紗雞飛狗跳四處救火,周予然提着裙子,把一雙大了好幾碼的男士軟底拖鞋也踩出了恨天高的氣勢。

“我還不就是希望你以後能對我們兒子好一點,別總是因為好奇而拔掉他的奶嘴惹他哇哇大哭!”

謝洵之定定地看了周予然好幾眼,夜色裏如墨的瞳孔微微眯起,不能置信的神态逐漸也變成了不可思議的難評,冷嗤一聲:“行。”

終于獲得狗男人的二度低頭一次,旗開得勝的周予然滿意地輕哼了一聲。

雖然在心裏痛罵這段戀愛談得就像過山車,但她自認自己是個好哄的人。

畢竟,除了脾氣太狗以外,謝洵之對她還算不錯。

等進了中庭等電梯,謝洵之的手機提示音再度響起,他垂眸看消息,眉心一下子就蹙緊了。

路征:【所以你這是打算裝死裝到底了?】

路征:【原來你剛剛故意不加入我們的猜人頭打賭就是為了自己去搭讪,對吧?

路征:【如果不是你最後硬要上去送人頭,我至少能讓周晉把今晚的酒水消費全包了。】

路征:【那個漂亮妹妹是個沒有心的,一晚上騙了多少個愣頭青我都給你數着呢,你又何苦要去做她第二十六個裙下之臣?】

路征:【沒看到照片前我還在想啊,整個美術館誰都有可能去找那個黃裙子妹妹搭讪,就你沒可能。】

謝洵之臉上原本輕微的不悅,在看完消息之後,已經肉眼可見地變成了麻煩和頭疼。

他不知道美術館裏會有人能無聊到這個地步。

如果僅僅只是流言蜚語,他可以選擇無視。

但倘若真有所謂的照片,那就必須正面澄清兩人的關系。

——那是我弟妹。

删掉。

——是我親戚家的一個小孩子。

删掉。

——是我爺爺拜托我看顧的一個小輩。

删掉。

路征:【看你消息正在輸入中都看了都一分鐘了,給我整得耐心都沒了。】

路征:【沒照片這回事,騙你的。】

謝洵之:“……”

路征:【算了,你要真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路征:【難得看你主動靠近女的,做兄弟的也得給你留點空間。】

路征:【但今晚不是說好了上我那邊喝個酒?】

謝洵之:【要等我一下。】

謝洵之:【晚上還有點事。】

【等多久?】

屏幕那頭的路征不依不撓:【什麽事?】

【跟那個沒有心的黃裙子漂亮妹妹一起?】

謝洵之被追問得頭疼,幾乎是下意識去看今晚的麻煩源頭,他眼皮輕輕一撩,側掃過去的視線就撞進了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裏。

猝不及防。

沒有心的黃裙子漂亮妹妹此刻正雀躍地擡着頭,撲閃撲閃地眨着一雙彎彎的眼睛,像是等了他的注意等了好久,張着唇,要笑不笑地無聲叫他“哥哥”。

星星落在她眼裏。

一臉忪怔的自己跌進她烏玉般的瞳孔裏。

玫瑰色的口脂塗在她飽滿的下唇,借着中庭的頂燈,甚至能折出鮮豔的水澤。

漏窗而入的夜風拂開蓋住她肩膀的長發,露出右肩那顆小小的、褐色的痣,像靈動的雀鳥停在她肩頭。

思緒忽然一下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筝,疾走奔追也扯不住線頭,又像被風牽動的擺繩,撞得古舊刻板的警鐘都開始軒然作響、震耳欲聾。

謝洵之垂着眼簾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股莫名的心煩憑空而至,在庭院裏被她的指尖若有似無觸碰到的手背皮膚像被高溫灼燒,燙得人喉間微癢。

隔了半響回過神,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上那句“什麽事”重重地擰起眉,煩躁地回了一句——

【不關你的事。】

謝洵之發完短信就把手機鎖了屏,沉着一張臉,不置一詞。

他顯然心情不佳,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搞得周予然也不知道該起什麽話題來打破這股突如其來的低氣壓。

百無聊賴裏,只能盯着牆上的電梯顯示屏看毫無營養的公益廣告。

寧城結束了短暫的春季,步入了梅潮的初夏汛期。

季節變化多高低溫差,最需提防突如其來的流感,以避免交叉感染最新的冠狀病毒。

廣告裏的卡通醫生此刻正戴着口罩有板有眼地教居民如何做好高傳染病毒的有效防護。

今晚的電梯來得比想象中還要慢。

廣告聽得興致缺缺,周予然無聊地垂下頭,目光就落在了自己的腳上。

在車上的時候沒覺得,下了車借着電梯明亮的頂燈才發現,此刻正套在自己腳上的一雙絨面拖鞋,對比她的尺碼,還真得挺大。

鞋碼一般跟身高挂鈎。

她在同齡人裏甚至稱得上一個高挑,但對比兩人的身高差,目測謝洵之應該怎麽也有個190。

借着光潔的電梯鏡面偷偷打量他,即使他情緒寡淡神态冷漠,但周予然依舊願意用“賞心悅目”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未婚夫。

優越的骨相不消說。

鋒利的五官棱角,自帶上位者的疏離和傲慢,逼人的氣場十足。

雙眼皮的褶皺很深,一雙看着很冷淡的眼睛,私底下倒是挺會關心人。

挺拔修長的身材,能将略顯單調的白襯衣都穿得有模有樣——白色的帝國領暗門襟襯衫,被熨得妥帖平整,襯衣的紐扣一絲不茍系到最頂,板正的領結兩端能看見壓在領尖下的黑曜石領針。

一對黑色的臂環将上臂流線型的肌肉也繃得若隐若現。

衣冠楚楚。

斯文冷禁。

不知道這種時候又有誰不合時宜地來找他。

他右手握着手機,修長的指節在屏幕上飛快摁動。

拎着高跟鞋的左手自然下垂,骨線分明的手背上繃起青筋,他手部的皮膚很白,指關節卻有淡淡的粉,夾着點讓人喉間犯渴的欲,異性獨有的荷爾蒙沖擊力十足。

等領了證這人就是她的合法所有物。

即使不願承認自己小小的占有欲有點病态,但謝洵之從頭到腳都看她眼饞心癢,簡直就是照着她的xp瘋長。

雖然住在這套公寓裏也快小半個月了,但滿打滿算,他好像也就只在公寓裏住過一個晚上。

所以今晚他會留下來的吧?

周予然心裏不太确定,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得把他的手先牽上。

反正現在她已經收下了他的酸奶撻,他當然不能計較她在夢裏提前叫他老公這件事。

然而探到一半的手還未來得及觸到他衣袖,一聲冷而硬的“周予然”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後頸脖。

雀躍的甜蜜期待也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按了暫停。

電梯間裏,對上謝洵之逐漸轉冷的眸光,周予然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幾乎是本能似地悻悻然把手揣回懷裏,像手賤犯了錯把杯子推到桌子底下的小貓,隔了半分鐘,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怎麽?

這一眼什麽意思?

警告我?

碰他的手也犯法?

還未來得及想明白的思緒被電梯抵達樓層的“叮”音提示所打斷。

謝洵之沉着臉走出電梯間,來到公寓門口,用指紋解密碼鎖的時候,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煩悶仍揮之不去。

他克制地閉了一下眼。

想到排在自己面前的那25位碰壁者,再開口時,他聲音很淡,帶着點冷:“周予然。”

連名帶姓叫得她很不開心:“為什麽你總是周予然周予然的叫我?”

馬上就結婚了,不知道換個親密點的稱呼?

男人沉着臉:“不然我該叫什麽?”

周予然眨着眼睛,期待地說:“我家裏人都叫我小寶。”

謝洵之聞言,微微一哂:“周予然。”

周予然:“……”

“幹嘛啦!”

被二度無情拒絕的周予然情緒不佳,但烏玉般漂亮的眼睛在望向他的時候,仍舊控制不住身體的本能,瑩潤似水。

謝洵之移開眼,聲線沉沉:“就算崇寧的确會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但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更偏好心思單純的女孩子。”

敲打适可而止。

他也沒必要為他們岌岌可危的婚姻保駕護航。

周予然:……?

小叔子喜不喜歡我。

他到底又會喜歡怎麽樣的女孩子。

——關我屁事???

就算沒弄懂這裏面的因果關系,但對方不太友善的情緒她是能讀懂的。

想到先前等電梯時那股莫名其妙的低氣壓,周予然的反pua雷達警報拉響了——

你最好不是在別的地方碰了壁,來我這裏撒氣的!

“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關別人什麽事?”

少女的情緒絲毫沒有被打壓,反駁得也相當理直氣壯。

謝洵之沉默幾秒,抿直的唇角微動,嗤了聲,應和着說:“是不關別人的事。”

冰冷的聲音裏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涼,聽得周予然心裏不舒服,忍不住跟在他身後追問:“我到底哪裏心思不單純了?”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指責我心思不純,就你不行!

想到他剛剛在門口教訓自己的口氣,她簡直委屈得要命。

“你都不想想,我到底是為了誰才這樣的!”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呀。”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主動,單方面地情緒付出!寧城是我一個人來的,這麽久以來也都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裏等啊等的!你現在跟我說這種話,你好意思的嘛!”

“你都不管管我一個人住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到底害不害怕!”

少女激動地控訴完,水盈盈的眼眶早已微微泛紅,客廳的柔光落進她眼睛裏,是令人于心難忍的楚楚可憐,像是他再多說一個字,她當場就能哭給他看。

謝洵之木着臉沉默了幾秒,也有些不确定了:“抱歉。”

“你以後不能再這麽講我!”

談戀愛可以,想當她爹免談。

周予然恨不得墊高了腳在氣勢上壓過他,很不客氣地振振有詞:“我的耳朵聽不了這些話!”

這股爹味太沖了。

她就算無理取鬧也要把他的勢頭打壓下去。

否則婚後她絕對要吃苦。

謝洵之:“下次不會了。”

周予然:“這還差不多。”

一晚上數次交鋒連戰告捷,她得意到在洗澡的時候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獨自躺在充滿苦橙花香的軟床上,睡前興奮的大腦在瘋狂列舉他的優點,以至于再次陷入那個白色禮堂的婚紗現場,之前那個只知道拔奶嘴逗兒子玩的新婚丈夫,已經熟練學會給寶寶換尿片了。

孺子可教。

夢裏的周予然很欣慰。

美夢很好。

就是太短了。

感覺眼一閉一睜,也就快樂了十分鐘。

臨近中午,周予然睡醒的時候還在感慨自己為什麽沒有時光機,不然“嗖”地一下穿到十一個月之後,她一定要讓謝洵之好好反思為什麽昨晚又過門不入,否則她現在都已經做上産檢了。

洗漱完下樓,早午餐照例是兩個荷包蛋。

有過一下午刷廚房的教訓之後,周予然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知之明,輕易絕不越級打怪。

雞蛋被打進熱油裏,小小的油泡泡在煎黃的蛋白邊緣“哔啵”作響。

偌大的一間公寓依舊是她熟悉的安靜。

沒有溫馨的便簽條,也沒有期待的早餐。

雖然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周予然多少還是有點失望,不過很快她就安慰自己,老公麽,總是要慢慢調教的,先婚後愛不可能一上來就十全十美,不然她就真的是在做夢了。

正要往出鍋的荷包蛋上撒黑胡椒粉,忽地聽到二樓的客房裏傳出椅子被撞到的聲音。

周予然愣了一下,急急忙忙上樓敲了敲門,她小心地趴在門上聽了會兒動靜,只覺得裏面有好重的呼吸聲。

“哥哥,你在裏面嗎?”

裏面明顯狀态不對。

她擔心他,握着門把手正要去開門,門卻忽地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周予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情況,面前的男人忽地就俯身靠了下來,滾燙的唇角幾乎是擦着她的耳廓吻過,灼人的苦橙花香也在她漏掉的半拍心跳裏,拂面而來。

猝不及防的肢體接觸讓她毫無防備,周予然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就環住他的腰。

隔着材質硬挺的白色襯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快要燒起來的體溫。

雖然不小心碰到的腹肌手感實在很棒,但她此刻再多的旖旎也被謝洵之的狀态吓到煙消雲散。

“哥哥你生病了!”

“怎麽發這麽燙的燒?”

“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周予然想扶着他下樓,卻被搖搖晃晃的謝洵之掙開。

他低低說了句“抱歉”,費力地扶着門框站穩身體時,還不忘把周予然的手從自己的後腰上撥掉。

周予然:“……”

跟我見外了,未婚夫。

“不去醫院。”

謝洵之喘着氣,別開臉,雙頰連帶脖頸,不正常的潮紅幾乎讓他的視線都開始惶惶然然地失焦,看不清東西。

周予然伸手去碰他額頭,又被他皺着眉躲掉。

“都這麽嚴重還不去醫院?”

“是病毒感冒,早上已經吃過藥了。”

少女柔涼的指腹擦過他額角,觸感竟意外地讓他覺得舒适。

生病的謝洵之聲音有點啞,喉間逸出的每一個音節都自帶低音炮般鮮明的顆粒度,像有人抓了把細沙在她耳膜上細細研似的。

周予然聽得心跳加快,又忍不住擔心他。

“是昨晚陪我回來的時候凍感冒的嗎?”

謝洵之纖濃的睫毛顫了顫,費力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那雙清泠泠的淡色瞳孔此刻在高燒的潮熱映襯下,依舊疏離、依舊沉冷,卻在這一刻少有地染上了一絲脆弱的易碎感。

周予然:……憐愛了。

她又內疚又心疼,後悔昨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作,為什麽非要跟他在室外拉扯,如果不是她在露天幾次三番墨墨跡跡、磨磨蹭蹭,他也不會因為衣着單薄吹了冷風而生病了。

“哥哥,去醫院嘛好不好?”

謝洵之不想去醫院。

“休息一下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再被她動手動腳,謝洵之咳嗽着返身回到卧室時,還不忘随手帶一下門,卻不料周予然非但沒被擋在門外,反而毫無顧忌地跟進了房間裏,尾随他來到了床邊。

謝洵之:“……”

“去醫院看一下怎麽了,有我陪着你啊。”

周予然想不通他為什麽對“去醫院”這三個字這麽抗拒。

“你這麽大個人你怎麽還害怕醫院呢?”

謝洵之躺在床上,枕着靠枕別開臉,聲音低啞地拒絕:“沒必要,已經在退燒了。”

周予然打量他房間裏的狀态。

床頭櫃上放着常見的退燒藥、感冒藥和一杯已經變涼的白開水,猜測他多半是早上起床的時候就不舒服了,剛才喊了半天不開門,估計是身殘志堅也要換好衣服,就連襯衣的紐扣都一絲不茍地扣到最頂端。

周予然:“……”

真該給你忠貞的男德發一面錦旗。

對未婚妻也嚴防死守,真有你的。

然而這種時候到底也不敢亂跟他開玩笑,畢竟還有正事要擔心。

“你空腹吃藥?”

謝洵之抿着唇,眼睛半閉着低啞地應了聲“嗯”。

周予然:“荷包蛋分你一個要不要?”

謝洵之:“不用,謝謝。”

周予然:“……”

夢裏的你不知道多乖,怎麽眼睛睜開就這麽讨厭?

他臉上的抗拒她看在眼裏,像是她再多逗留一分鐘,他就要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她做了一晚上美夢的好心情難免大大折扣。

“你快點把早飯吃完,我等會也好放心出門。”

“畢竟我今天也是約了人的,你既不想去醫院又不肯吃早飯,萬一出了事,到時候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周予然一生氣,話就說得有點不客氣了。

她從小到大幾乎是被同齡的異性衆星捧月地遷就着,也不知道為什麽,到他這兒了,總給她吃一鼻子灰。

謝洵之顫着睫毛睜開眼睛,審度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好幾秒,慢了半拍的聲音才遙遙地遞了過來:“你約了誰?”

現在知道吃醋啦?

我告訴你!

太!晚!了!

“還有誰?”

周予然哼哼唧唧地移開臉:“當然是喜歡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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