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心動 撒謊的大伯哥長出了一點……
第34章 034-心動 撒謊的大伯哥長出了一點……
034
趕在周予然開口前, 謝洵之收回手,目光移到別處,音色平靜如常:“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你還想聽什麽?”
男人的指腹飽滿,微微粗粝, 即使擦拭在唇珠上的力道輕微, 依然會殘留些許的痛感和淡淡的麻癢。
周予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 弄得頭皮發麻,腦袋都嗡嗡的。
想問他剛才幹嘛要那樣, 但又怕是自己唇上沾了什麽食物的殘留物很出醜。
攢了一肚子罵罵咧咧的壞話,一下子被他揉得找不着北。
本想一鼓作氣好好踩着他的臉讓他難堪, 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只能用力深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想辦法重整旗鼓。
她氣呼呼地在心裏打質問他的腹稿,餘光中卻只能看見他微微咽動的喉結。
“你還要這樣抓着我到什麽時候?”
謝洵之垂下眼簾,幽暗的廊燈下,襯得他一雙偏淺的瞳孔卻比夜色要更深濃。
周予然抿直的唇角動了好幾下,沒想到他這樣一個朝三暮四滿嘴謊話的大騙子居然還有臉反客為主,大腦空白了好一陣, 盯着他削薄淩厲的臉,肌肉記憶驅使的本能裏只剩下冷笑。
謝洵之嘆了一口氣, 垂在身側的右手又擡起,懸在她攥緊自己領帶的手腕側邊停了幾秒, 又皺着眉放了下去。
擔心被人看見,鬧不必要的麻煩,又怕掙紮推開她的過程傷到她,幾乎是下意識扭開頭, 貼在牆邊的左手往後推到了不知哪扇虛掩的門,絲緞的領帶脫離她禁锢的下一秒,身體就倉惶地跌進了一片黑暗裏。
唯有月光斜漏進敞開的門扉,映出門面上“化妝室”三個字眼。
周予然眼睜睜看着黑暗裏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驚魂甫定地站直,冷哼了一聲,用手背抹掉唇上被他擦拭過的觸感。
她還在氣頭上,想着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這一個多月丢臉的無用功讨個公道,幹脆沉着臉反手帶上了門,好好跟他算算賬。
月光從側門頭頂的斜窗中漏進來,她摸着牆邊的開關“啪塔啪塔”來回按了好幾遍,卻不見燈亮。
周予然:“……?”
身後謝洵之平和沉靜的聲音幽幽地透了點無奈。
“這個化妝室的附近在設備檢修,電路暫時掐掉了。”
周予然愣住,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什麽?”
謝洵之:“來的路上你沒看見立在旁邊的警示牌?”
周予然:“……”
她哪有功夫看那個!
過來的路上她在心裏罵了他一路,怎麽可能會注意到路邊那些亂七八糟的牌子上到底寫了什麽!
原本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教訓他一頓,沒想到會鬧這種烏龍。
周予然頭昏腦漲,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撥門鎖。
黑燈瞎火看不見,她就算想争口氣也有心無力。
然而鎖扣撥弄了半天,緊閉的門扉卻紋絲不動。
周予然:“……?”
黑暗裏,身後那道不疾不徐的聲線依舊是八風不動的鎮定。
“這間化妝室的電子感應門在斷電的情況下,會緊急鎖死,除非等正常通電。”
周予然在心裏大罵了一聲“倒黴”。
“那你剛才怎麽不早說!”
謝洵之輕哂了一聲,語氣卻有一絲很難形容的輕松:“你給我開口的機會了嗎?”
周予然:“……”
她剛才關門上鎖的動作一氣呵成,根本沒想到會這樣。
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想狠狠教訓謝洵之的心氣一下子散掉了大半。
滿腦子的髒話裏只剩下兩個字——“無語”。
片刻過後,對現狀無計可施的周予然終于徹底冷靜下來,開始懊悔。
明明跟之前一樣同他保持距離就好了。
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安全的距離。
幹嘛非要滿足那點陰暗的、念念不忘的、心有不甘的好奇,探究他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
這下好了。
自取其辱了吧?
從程烨嘴裏猝不及防吃到的那口爛瓜實在讓人惡心。
她長這麽大幾乎每一段異性緣都處于被追捧的主導地位。
從沒像這樣被人當過備選中的備選。
她的自尊心受不了這些。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不想情緒再被這些負面的假設裹挾。
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卻無時不刻在打壓她,讓她難堪,讓她沮喪,不斷地在告訴她,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月光從那一小片天窗裏漏進來,剛好斜照在謝洵之的下半身——
挺括板正的深色西褲包裹住一雙修長的腿,衣料的每一寸褶痕裏都透着高不可攀的禁欲。
他身量高,比例好,衣架子般的骨架撐起皮囊下勁瘦有力的薄肌,再輔以上位者驕矜從容的氣度,不可逼視的貴氣仿佛與生俱來。
即使此刻看不清他的臉,她也能想象他英俊到極致的五官,在不帶任何情緒時,疏淡沉靜得如同清淩淩的春水,好看像花影裏的薄霜,又像拂面而來的雪光。
之前有限的幾次獨處,就算當面總能義正言辭地擺明立場,但每次又會在事後讓她苦惱反思,她到底什麽時候可以在看到謝洵之那張臉的時候不會心猿意馬,不會動搖糾結?
膚淺的顏狗簡直罪該萬死!
她在心裏罵完前夫哥又罵自己,冷靜下來,才開始想該怎麽辦。
雖然因為她的失誤害兩人被關在一起,但這或許是一個徹底把話說清楚的好時機,但問題的關鍵在于,是先出去再攤牌,還是先攤牌再出去?
身後紋絲不動的門鎖,顯然不是她一個人能搞定的東西。
謝洵之那一身的肌肉總不是擺設,是能把鎖給弄開的……吧?
如果指望他來幫忙,肯定不能現在就攤牌,否則說完狠話又協作的話,也太尴尬了。
權衡利弊下的選擇是兩難。
“周予然。”
“幹嘛?”
回應的聲音有氣無力。
她整個人被喪氣籠罩,理都不想理他。
“我跟程舒意只是認識比較久的普通朋友。”
周予然原本下垂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心裏黯下去的那團火苗微微抖了一下,短暫而熾烈地燃燒了幾秒,又很快地弱了下去:“關我什麽事?”
慶幸的情緒像涓涓細流,無聲湍過四肢百骸,又在遺憾的河床裏悄無聲息地幹枯。
周予然試圖掩護好自己心裏那點卑劣可笑的占有欲,滿不在乎地哼了聲:“反正就是你們明天結婚我也不會給送份子錢。”
沉默像落在地上薄霜一樣的月光,泛着疏涼的冷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說我騙你。”
無燈的暗室裏,周予然低着頭悶悶不樂,卻總覺得有一道晦暗克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猶疑地擡起頭。
昏暗的光線隐去他臉上的細節,看不清表情,摸不着情緒,也找不到他視線的落點。
唯有下颚冷硬的輪廓依舊棱角分明,和薄薄的、抿得很平直的唇線。
“可能中間有誤會,但我從未騙過你,也從未對你撒過謊。”
“……”
“很抱歉,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跟你說這些話。”
“……”
“關于崇寧離家的事情……”
語音遲滞了有半分鐘,他欲言又止,似乎是并不想提起這個名字。
“解釋無益,歸根結底是我們不對,耽誤你的時間,所以我也确實想要盡力彌補你,只是你想要的,我出于道德立場,也給不了。”
語意晦澀。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忽然提起那個素未謀面的小叔子,一番話聽得雲裏霧裏,只當他單純就是想就拒絕她的事情道歉。
兩周前沉寂的委屈忽然之間卷土重來。
周予然揉了一下酸脹的眼睛,幹巴巴地從齒縫裏擠出了句:“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你沒有騙我。
但你還是不喜歡我。
周予然不想再跟他在這種密閉的暗室裏情緒內耗了,只能轉移話題:“電路要修到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
周予然:“警示牌上沒寫麽?”
“嗯。”
化妝室位于熱鬧的餐廳另一頭,廊橋對岸鮮有人至,想呼救都搖不來人。
她晚間心情糟糕,特地挑了個僻靜的地方透氣解悶,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尴尬的事情。
周予然撫住額頭嘆了口氣:“那如果一直不修好,我們不是得一直等下去?”
隔着幾步之遙。
謝洵之半倚在梳妝鏡的木面上,借着月光注意到她臉上的無力,忽然問:“你這麽急着回去?”
周予然理所當然:“總不能讓小程哥哥一直等我吧?”
寂靜的暗室有一瞬的死寂。
氣氛突如其來地像被凍進了冰窖裏。
“你還真是……”
隔了半響,她聽見了他幽幽的聲線似乎比之前低了兩度,輕飄飄的尾音裏帶着點不悅的疏離冷意,嗤了聲,說:“見誰都叫哥哥。”
周予然正彎着腰摸鎖扣,想着能不能找個法子自救,忽然敏銳地聽出他話裏那點莫名其妙的不對勁。
總不至于是又在暗搓搓指責她不自重不矜持不檢點吧?
這種氣是一口也忍不下去的!
周予然回過頭:“謝洵之。”
謝洵之:“嗯?”
周予然哼了聲:“你看,我就沒叫你哥哥。”
謝洵之:“……”
周予然不覺得自己是個遲鈍的人。
說他對她态度暧昧吧,但時不時的“點到即止”又總是打碎她的幻想。
說他對她敬而遠之吧——
要真想保持距離,今晚幹嘛跟過來自投羅網害兩個人都被困在這裏!
所以歸根結底,還得怪謝洵之這人難搞。
周予然深吸一口氣,平複好心情重新開始撬鎖。
可雙手在門邊摸了好大一圈,電子鎖卻依舊紋絲不動。
兩個人再這麽針鋒相對下去,指不定真得在這個小黑屋裏過夜了。
不能光她一個人想辦法。
就算兩個人對着窗外喊話也比一個人嗓門大。
但是要他幫忙前,總得緩和一下氣氛。
周予然忍了又忍,背對着他,放軟語氣:“你今晚是不是也不開心?”
謝洵之漫不經心地“嗯?”了她一下,微微上翹的尾音像是在問她是怎麽看出來的。
周予然轉過身,看着淡然月色裏他不太清晰的面龐,模糊卻依舊可見英俊輪廓。
她嘆了口氣,說:“我以前經常做一些事情讓你不開心,好像總是能把你氣到,當然看得出來。”
其實他不喜歡她早有預兆,她卻總覺得是兩人在走一段婚前磨合的必經之路。
每每回想起都覺得自己實在可笑。
謝洵之低垂下眼,看地上那道屬于她的、被小小的月光投下來的纖瘦的影子,想了想,說:“不一樣。”
周予然:“哪裏不一樣?不都是板着一張臉,一副不想跟人說話,又不想搭理人的樣子?”
謝洵之擡起眼,于晦暗中直視她的眼睛:“那現在跟你說話的人是誰,鬼嗎?”
周予然才不吃這種程度的陰陽怪氣:“恭喜你發現自己讨厭鬼的本質。”
謝洵之沉默了兩秒,忽然語聲滞澀地問:“你讨厭我?”
周予然:“……?”
這是什麽神級理解思路?
玩笑話也當真?
周予然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真是敗給你了”的無奈表情,輕輕“嘁”了一聲:“只有無聊鬼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謝洵之平緩呼吸的胸膛忽然有明顯的起伏,隔了半響,低低哼了一聲。
她直覺他剛才應該是想反駁着怼她兩句,但硬生生忍住了,只問她:“跟程烨聊得很不錯?”
周予然:“還行吧。”
謝洵之:“他講的那些事情很有意思?”
周予然想說其實程烨有意思的地方也不多,聊幾次天就膩了,只是她這個人擅長給人捧場,所以兩人的氣氛看上去才不錯。
但是程烨有趣與否不是重點,重點是,謝洵之到底想不想快點出去?
怎麽感覺好像就她一個人在幹着急?
話題莫名其妙被歪得一塌糊塗,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讓他幫忙。
她語氣無所謂,回也回得心不在焉:“還是蠻有意思。”
“所以不知道是該說你倒黴還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謝洵之再次開口,可話說到一半,又猛地剎住,接着就很快跳躍着把後半句另行補了全,賭氣一樣。
“跟我這個無聊鬼一起被關在這裏。”
周予然:“……”
不得不說,最近的謝洵之主動開口的次數莫名有點多了。
明明以前總是對她愛答不理的。
冷場就冷場,他壓根就不管她死活。
在他說話停頓的間隙,周予然理所當然地把那個被跳過的詞補成了“幸運”,然而謝天謝地,他沒把直白地這個意思表達出來。
畢竟,對于一個曾經求愛失敗的人來說,這種跟過往的傾慕對象獨處一室的幸運壓根不叫幸運,反而算是一種羞辱。
但是無論如何,看在他剛才刻意照顧她自尊心的份上,她決定不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周予然本來繞一大圈是想調節調節氣氛,好讓他幫忙一起過來找找出去的辦法,但轉念一想,自己似乎很沒禮貌地給他貼上了“讨厭鬼”、“無聊鬼”的标簽,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
正沮喪地面對門板嘆氣。
聽到遙遠處的廊橋對面包廂裏有人彈琵琶,忽地眼睛就亮了。
“謝洵之!”
“你帶手機了嗎?”
她猛一下回過身,原本萎靡的精神都振奮了,充滿期待地在晦暗的內室去找他的眼睛。
謝洵之微微擡了一下眉毛。
“我剛才真是笨死了,居然半天都沒想到這麽簡單的辦法!”
“你可以給程舒意或者程烨打電話啊,讓他們給我們叫餐廳的工作人員過來,不就可以了麽?”
“我的手機放在包裏,出來的時候忘帶了。”
幽閉的內室,黯淡的月光落在少女明亮的眼睛裏,晶瑩得像鞠了一捧水中的星光,粼粼秋波,一閃一閃。
周予然的雀躍和興奮溢于言表,每一寸揚起的眼角眉梢似乎都在跟他許願說“想要快點離開這裏”。
濃烈的歡愉可以像燎原的火焰感染到人,也可以像黑暗裏的巨獸一樣吞沒人,将那些像雜草一樣生長的未明情緒逐漸滋養成不甘心。
心髒處有被針刺一樣的輕微痛感。
謝洵之靜靜地看着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指節在晦暗的陰影中痙攣似地曲了曲。
短暫的平靜後。
他悄無聲息地鎖掉西褲口袋裏手機的音量。
于皎白無暇的月光中坦然地對上她的雙眼,他用最前所未有的理智和超乎尋常的穩定情緒向她表達了幫不上忙的遺憾和惋惜。
“我也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