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賢婿 你這輩子也娶不上媳婦
第10章 賢婿 你這輩子也娶不上媳婦
啊?惹了梁王也沒事?
我家這麽有背景嗎?
賣鹹魚能賣到這麽霸氣嗎?
蕭約聞言驚得目瞪口呆。
蕭母緩步上前,微笑着把茶交到同樣笑吟吟的丈夫手裏,然後揪住耳朵一擰,瞬間變了臉色:“老家夥,亂說什麽?”
蕭梅鶴把耳朵往妻子手心送,懼內懼得很有風格:“這不是給孩子長長志氣嗎?夫人吶,你看咱們約兒像你一樣斯文寬和,一點都沒繼承我的灑脫。”
“灑脫?活脫脫只看見傻了。有你這麽長志氣的?撺掇自己兒子出去惹事?”蕭母撒手,對蕭約道,“別聽你爹說的,他老糊塗了。娘相信你不是亂來的孩子,從前咱們家不和官府朝廷打交道,到奉安也是一樣的。放心做你喜歡的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凡事總有道理可講,自己拿捏着分寸就行,別多想。”
二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去清點行李了,留下蕭約一頭霧水。
家裏絕非普通的商戶,蕭約從小就清楚這一點。
二十年來,蕭家搬了很多次,最初在陳國京城住着,然後到了永州,然後是泊州、江州……幾乎把陳國氣候宜人風景秀麗的地方住了個遍。搬家的原因,父母一直說的是給妹妹治病,四處尋訪名醫。
但妹妹是六歲那年病的,六歲之前蕭家就搬了幾次,甚至早在兄妹二人降生時,蕭家都在搬遷的路上。
——父親母親都不知道,蕭約有襁褓中的記憶,還有上輩子的記憶。他是這個朝代的外來者。
那夜是七月初五,後有追擊前路未知,江憑雪在奔馳的馬車裏生下兄妹二人。
樹林深密小路蜿蜒,栎木和梧桐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弦月讓烏雲遮了大半,挂在枝頭清輝明滅。
因為出生在月夜,蕭家兄妹二人名字都和“月”字音近,蕭栎的小名就是月月。蕭約今年七月剛滿二十,父親給他取字為栖梧,諧音“七五”,也是應了當時之景。
蕭家兄妹出生那夜是誰在追殺?為了什麽?是因為被追殺所以頻繁搬家嗎?蕭家老小仁和寬厚,不像是會與人結怨的。如果說蕭家真有什麽舊怨宿敵,可是除了兄妹降生那夜以及六歲那年,這些年一直平安……父母對于搬家之事,始終不願深談,方才的問題答了也好像沒答,蕭約還是不清楚自家底細。
蕭約攤開緊握着的手掌,掌心一把細小的黑色種子散發出淡淡的藥味。
在找锔壺大師的路上,蕭約遇見了那對登門治病卻被父親趕出去的師徒,多半不是偶然。
師父名叫裴楚藍,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可他自己說早就年過而立了,舉止潇灑倜傥,目光精明狡黠。徒弟大概和蕭約差不多歲數,瘦高的少年,模樣俊但嘴角向下,苦大仇深的模樣,誰也瞧不上似的,他師父叫他“小青”。
裴楚藍長了副勾三搭四的風流模樣,但蕭約憑直覺認為他是有本事的大夫——他身上有很重的藥香,像是由內而外,骨髓血肉和衣裳穿戴都飽飽地浸滿了藥液。裴楚藍還一眼看出蕭約身上有摔跤導致的挫傷,又很細致地注意到他手指燙傷,用銀針幫他挑破了水泡,給他指尖塗上藥膏。
這手法、這用藥可以說是立竿見影,蕭約一點痛都沒感覺到,燙傷就好了大半。
蕭約态度恭敬地對兩人道歉,并請他們不計前嫌為妹妹診治。
“醫不叩門,我叩了門,還被攆出來。我記仇了,再不受這種氣了。”裴楚藍聳聳肩,給了蕭約一把藥材,“還願意搭理你,都算我心地善良。再說,你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吧?把我們領回去,又打罵出來?別自找沒趣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爺倆還是去奉安逍遙快活吧。”
“可是醫者仁心,怎麽能坐視不理……”
“等你能當家作主再說吧。”
蕭約握着那把種子,目送師徒二人背影遠去。
回來的路上蕭約問了藥店,才知道這種子是活血化瘀的,名叫王不留行。
·
登芳閣。
薛照找到裴氏師徒二人時,裴楚藍正拉着聽雪看手相。
“美人命薄啊,陰陽倒置易弁而釵,身似浮萍孤苦飄零……”裴楚藍瞧着對方一雙鹿眼茫然惶恐,松手道,“別怕啊,命不好,但還有些運氣,會遇到貴人,脫胎換骨。”
聽雪本來還覺得客人言行古怪,有些害怕,聽到這裏眼前一亮:“真的?能算得出這位貴人是男是女,多大歲數嗎?我的貴人,會一生平安順遂嗎?”
裴楚藍笑:“天機不可洩露啊,到時候自然就清楚了。美人,借寶地一用,我有客人來了。”
聽雪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退了出去。
“美人,有機會再見喔!”裴楚藍桃花眼溫柔多情。
裴青挎着藥囊守在門口,沉着一張臉,把薛照放進去。
門一關,裴楚藍臉上的笑容就收了。
“陳國皇帝身邊有壞人呢,竟然連我的身份和行蹤都洩露了。”
裴楚藍衣裳上滿繡着一種植物紋飾,像是藥材,鐮形的托葉,寬而圓的葉片,紫色花序從旁腋生。
他席地而坐,雙腿盤曲,雙手搭在膝上,仰頭看着薛照:“說吧,梁王什麽毛病?”
薛照此次南下,正是因為梁王頭風日漸嚴重,同時恰好有藥王谷神醫的線索,所以梁王派他前來尋醫問藥。而制壺,不過是薛照趁機徇私做的一點梁王不喜歡的事。
藥王谷裴家世代行醫譽滿天下,傳說裴家人幾百年前就曾剖腹取子保得母子平安,也曾數次平定大疫救濟黎民。
裴家與皇室往來甚密,靖國與陳國尚未一統時,裴家便是兩國的座上賓,地位超然。後來陳國女帝與靖國皇帝締結姻緣,兩國融為一國,裴家漸漸神秘起來,民間很少再聽到關于裴家的傳言。
到當代,裴家幾乎成了一個虛無的傳說,鮮有人知道其存在,更遑論确鑿行蹤。
薛照沒回答裴楚藍的問題,卻道:“你曾主動登蕭家的門。”
話一出口,薛照有些後悔,但說都說了,只能保持鎮定。
裴楚藍由頭到腳地打量薛照,笑出聲:“你是梁王那個外甥吧?名頭不小,我聽說過你。我風流一輩子,月下牽過小手,翻牆會過佳人,沒想到還會被太監質問,莫不是你看上了蕭家少爺?”
“放肆!管好你的嘴!這裏是梁國境內,小心我拔了你亂嚼的舌頭。”薛照神色不悅。
裴楚藍随意坐着,笑得眯眼:“年輕人好大的氣性,心平氣和些。這不是你先問蕭家嘛,我回答的也是蕭家的事——我雖然被攆出來,也還是蕭家的姑爺呢。”
“蕭家女兒心智不全,只如六歲孩童。”薛照道,“你想做他家姑爺?這不叫風流,是下流。”
——薛照不是個好人,蕭約不許他接近妹妹的院子,薛照聽見了,但壓根不打算遵從。翻牆走高,窺探監聽對他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她哥哥可沒有心智不全。”裴楚藍道。
“你說什麽?”薛照臉色一變,上前幾步靠近,俯視裴楚藍,“你說的是,蕭約?”
“嗯吶,要不怎麽怕你跟我搶男人呢。哦,原來我那未過門的郎君叫蕭約啊。”裴楚藍恍然點頭,“啧啧,我那丈人太無情了,怎麽好把姑爺往外攆?不兌現婚約,還不讓小夫妻見面,棒打鴛鴦。我啊,真是命苦啊。”
薛照抿唇不語,嫌惡地皺緊眉頭。
“聽說我那郎君很會制香,那不是巧了,我也常用藥材制作香包,随身佩戴驅蟲防毒,我們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薛照屈指一擡腰間佩劍出鞘,他以劍柄抵在裴楚藍脖子上:“我南下不是為了找個說書先生,少扯瞎話,我問你,你和蕭家到底什麽關系?”
門口的裴青聞聲而動,裴楚藍讓他退下。
“誰跟你說書,梁王讓你南下,也不是為了打聽我和蕭家的關系吧?”裴楚藍鼻翼翕動嗅味,反手去打薛照手腕,“還是真被我說中了,你要和我搶男人?太監身體殘缺,總會有股子騷味,你倒是香。看來蕭約是真的很會制香。”
薛照袖中揣着香包,他厭惡生人觸碰,也讨厭沾染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又不能真傷了裴楚藍,所以對方一搭上來薛照便退開,将利劍收回鞘中。
“我沒多少耐性。你到底為什麽去蕭家?”薛照冷聲質問。
裴楚藍松開薛照手腕,桃花眼目光流轉,噙着笑挑了挑眉:“年輕人心火太旺,這不好,壓着一股火,別把自己憋壞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蕭家是我的岳家。”
薛照按劍看着裴楚藍。
“你既然知道我是裴家傳人,就應該曉得,裴家不重血緣,這幾百年來歷代傳人都是有天賦的孤兒——喏,門外那個,就是我撿的。這小東西真是前世的冤孽,不虧吃不虧穿,連聲師父也不叫,成天死了爹媽似的臉色難看。不對,他爹媽死的時候也沒擺這麽臭的臉。”
門口的裴青白他一眼。
“少說廢話。”薛照沒興趣聽他徒弟的來歷。
“別急嘛。小東西欠管教,我是罵不動了,也打不贏,有個師娘或許好些。”裴楚藍和薛照對視,張口就來,“在我被我師父撿到之前,家裏也是挺闊的。和蕭家門當戶對定了娃娃親,可惜蕭家二老生育艱難,我一直沒等到媳婦。好不容易他們有了,我家又破敗了。我為等媳婦蹉跎了歲月還沒說什麽,沒想到他們竟然嫌貧愛富,就要賴了這樁婚事。”
裴楚藍見薛照臉色越發晦暗不明,他語氣越是歡快:“那時候我沒爹沒媽,潦倒得像顆被被踩扁的豆芽菜,上哪說理去?原以為要一輩子打光棍了,沒想到時來運轉做了藥王谷的傳人,日子又滋潤起來。混到如今三十來歲了,好不容易找到蕭家,上門當然是去提親的。”
薛照很不喜歡裴楚藍這樣戲谑不羁的神色和語氣,更惡心他偌大年紀一口一個“媳婦”“婚事”,薛照沉聲道:“你在說謊。蕭家女兒有病,你又是神醫,若真有婚約,他們沒理由拒絕。”
裴楚藍猜到他會這麽說,接話很快:“年輕輕的記性忒差,也沒眼力。我們一直說的不都是蕭家小少爺?我生來就對女人沒興趣,我要的是他家兒子。”
薛照冷冷看着他。
“我喜歡男人,很難理解嗎,要不然我們怎麽會在這裏見面?”裴楚藍攤手道,“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饞男人有什麽錯?我自己模樣體态又不差,且不用傳宗接代,就算我找十個八個俏郎君,左擁右抱衆星拱月,我師父也不會從墳地裏飛出來教訓我,本來他活着的時候就管不着我喜歡誰。”
薛照聽得心煩,看着他笑臉更覺得晃眼。
“我能理解老岳父生氣,畢竟是老來得子嘛,但沒必要把我攆出來,這不是耽誤了給小姨子治病……算了,跟你說這麽多做什麽,難不成你真能跟我搶?你這輩子也娶不上媳婦,裝備不齊全……”
薛照聽不下去了,轉身要走。
“哎,那誰!”裴楚藍叫住他,“怎麽問完蕭家就走?不是要找我給梁王看病?怎麽不求求我就走,說不定我會答應呢?”
薛照腳下一頓,沒回頭:“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由不得你選。”
裴楚藍咋舌:“年輕氣盛。陳國皇帝都不敢這麽對我……也罷,聽說我那岳家也要去奉安,要不你護送我和小青,一路暗中跟着保護蕭家,也算我這個賢婿的一番孝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