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仙君，你到底是看了多少網文啊

第一章仙君，你到底是看了多少網文啊

“叮叮~”

電腦屏幕上彈出兩條鮮紅的待辦事項提醒。它們一個疊着一個，整整齊齊地擠在電腦屏幕的右上角，與屏幕左下角釘釘聊天窗口頂部那“99+”的紅色未讀消息提醒遙相呼應。

木尋聲關掉了右上角的待辦提醒，低頭看了眼時間，瞬間皺起了眉頭。

木尋聲一向做事計劃性很強、個人時間管理尤其嚴格。

在旁人看來，他絕對算得上是強迫症的程度了——他就像一臺精密的儀器，嚴格地按照設定好的時間執行每一項任務，從不延期。

三年來，他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嚴格地按計劃進行，直到剛才。

由于他跟卓玥解釋整整了25分鐘，導致2個原定應該在20分鐘前啓動的任務至今進度仍為0%，繼而延期導致後續的日程安排也被嚴重打亂……

木尋聲罕見地，感到有些焦躁。

“綜上所述，已經可以基本排除你加班猝死的風險。”

木尋聲蹙着眉頭，向來沉穩的聲音中竟漏出一點微不可查的不耐煩：“現在，你還有什麽其他問題嗎？”

卓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兒，他瞄着木尋聲一眼，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小聲道：“嗯，還真有。”

那個“有”字落下的瞬間，卓玥懷疑是辦公室的空調突然壞了——周遭溫度驟然降低，凍得他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木尋聲擡起頭，視線從密密麻麻的日程表轉移到卓玥臉上。

他面無表情、靜靜地注視着卓玥，半晌，動了動嘴唇，終于從齒縫間擠出一個了字：“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卓玥覺得迎面刮來了一陣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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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裹挾這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壓得卓玥有點喘不上氣。

“老板，我能不能……”卓玥深深吸了口氣，舉了舉雙手，強撐着說道，“先去趟洗手間。”

木尋聲：“……”

木尋聲下颌緊崩成一線，他咬着後槽牙，緩緩點了點頭，沉聲道：“好。”

話音未落，卓玥早已經如蒙大赦般地、撒腿跑了出去。

……

公司廁所，是當代社畜最後的避難所。

卓玥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那一方狹小的隔間，一氣呵成地關上門、落上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啊！那是潔廁靈混合着甜膩、廉價空氣清新劑，以及被流水沖刷過的糞臭素才能釋放地、令社畜安心的味道！！！

卓玥瞬間放松下來。

他兩腿岔開、癱坐在馬桶上，掏出手機，在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信號下頑強地刷了幾分鐘微博，終于從不安的情緒中冷靜下來。

顯而易見，他那個不是人的老板、以及他那群不是人的同事們，是真的根本不知道“下班”為何物。

這情況确實非常棘手。卓玥蹲在馬桶上，托着下巴，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

隔着薄薄的門板，隔壁響起一聲熟悉“defeat ”以及一聲緊随其後的響亮國罵。

剎那間，卓玥醍醐灌頂——決定了！他要擺爛到底！

搞不定，爺躺了！

于是，他打開粉色視頻軟件，随便點開一個首頁推薦視頻：熟悉的深藍色的背景、熟悉的張三、熟悉的《刑法》。

視頻中，張三因為遇到勞動争議事件，激情捅傷前老板……

這視頻多少有點應景。卓玥聽着一條條法律條款，突然福至心靈——九重天科技有限公司，那可是在工商局注冊備案過、有正經營業執照的現代企業。

凡是現代企業——都得遵守《勞動法》不是！

而且……他印象中，就在大概半年前，似乎看到過一條新聞，說國家加強了對“996福報加班”管控來着。

當時一衆互聯網大廠紛紛表态支持，争先恐後地取消了大小周、007、996，

此後，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當時所在公司的人力資源部便推出了嚴格的“自願加班”流程：

1.取消了雙倍加班費

2.每位加班的同學需提交“自願加班”申請

3.加班時間超過晚上九點後公司将統一關燈，仍需加班的同學可去公司前臺排隊領取臺燈和排插

……

雖然往事并不盡如人意，但作為公司唯一的人類社畜，卓玥仍然決定誓死安慰自己“生而為畜”的基本權利。

卓玥果斷地按下沖水鍵，把所有的忐忑和不安沖進馬桶。他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推開隔間門，在洗手池前認認真真地洗幹淨指縫，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臉。

卓玥望着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充電完成，他又是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無堅不摧的鋼鐵打工人了！就算是九重天資本家，爺也沒在怕的！

于是，卓玥邁着六親不認地步伐、同手同腳地走回工位，穩穩地坐在轉椅上，沖着木尋聲乖巧道：“老板，我回來了。”

木尋聲“嗯”了一聲，視線仍然停留在屏幕上。

他雙手依舊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打字，頭都沒側一下，十二分敷衍道：“說吧。”

“那我可說了啊~”

只聽卓玥輕咳一聲，朗聲道：“老板，是這樣的，我們人類社畜呢，除了要維持基本的肉體健康外，還有一些情緒方面的需求——也就是喜怒哀樂。”

說到這兒，卓玥突然頓了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地，瞥了木尋聲一眼。

果然，木尋聲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瞪着一雙圓潤黑亮的的眸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見狀，卓玥一拍腦門，道：“嗐，我剛剛差點忘了，仙君你們這些修無情道的，大概不知道啥叫情緒、早就忘了喜怒哀樂是啥滋味了吧……

我給你解釋一下啊，這喜，就是高興，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這怒，便是……”

“喜怒哀樂我知道，”木尋聲冷聲打斷道，“這些不用解釋。”

“啊？你咋還知道啊？”

卓玥撓撓頭，“那仙君你這無情道修得……別是還不到家，差了點功夫吧……”

“我不修無情道。”

木尋聲打斷道。他思索了片刻，無奈地補了一句：“你還是少看點網絡小說吧。”

卓玥：“？？？”

仙君剛剛說什麽？網絡小說？？？

卓玥怔了片刻才緩過神兒來。

“啊，這……”他張了張嘴，萦繞心頭的問題還沒問出聲，就見木尋聲板着一張俊臉，認真地回答道：“對，都是假的，修無情道者雖有，但并不多。”

卓玥：“……”

這怎麽還會搶答了呢。

沒等卓玥吐槽，就聽見對面正襟危坐的小仙君，繼續用那毫無波瀾的語氣補刀道：

“即便是在網絡小說點中，「無情道」也都是拿來「破」的：

凡是開局修了無情道的人，接下來多半要遇到情劫、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不是修為盡毀、從頭再來，就是幹脆堕魔，入了魔道，真正靠無情道飛升者寥寥無幾……”

卓玥：？？？

好像那裏不對？

這廂卓玥聽得一臉震驚，對面木尋聲卻一臉認真、講得淡定：

“所謂「無情道」不過為了凸顯主角清冷人設而增加的設定，常見于師尊、仙首等人物角色。這一設定既能表現主角「看似無情、實則深情」的內外性格反差感，又能滿足部分讀者看「高高在上、無悲無喜的神明被拖下神壇、欲望的泥沼中沉淪」的變态XP……“

卓玥：！！！

啊啊啊啊，給太太遞筆！

哎，不是……仙君你怎麽對網文套路這麽熟練？？？！！！

卓玥認認真真地聽了一陣，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道：“小仙君總結得甚好，看起來确實是看了不少網文，不過……”

卓玥彎起嘴角，笑眯眯地問道：“小仙君啊，我看您這工作日程一個接一個，無縫銜接似地、安排地滿滿當當的，哪還有空看文啊？該不會是……”

卓玥拖着椅子，往木尋聲旁邊靠了靠，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小仙君你其實是上班摸魚，偷偷看的吧！”

木尋聲：“……”

“非是摸魚，”木尋聲瞥了卓玥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看網絡小說，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卓玥“啧”了一聲，一臉“你騙鬼呢”的表情。

木尋聲揉揉額角，深深地嘆了口氣，擡起頭，正色道：“網絡小說是當代人類重要的精神食糧，特別是網絡小說中的感情線設計，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代讀者對于愛情的美好想象。

因此，吃透網絡小說中的熱門人設、及情節設定，并深挖其流行的背後原因，對于我們提升三界隐姻緣配對率大有裨益。”

“因此，凡是入職九重天社交互娛事業部的員工，每月均需保證至少300萬字的純愛類網文閱讀量 。”

木尋聲擡頭看着卓玥，略帶歉意道：“你入職得比較匆忙，這點還來得及跟你說，抱歉，這是我的工作失誤。”

言罷，空氣突然安靜。

卓玥用力地撓了撓頭，半晌，他抿着嘴，蔫蔫地“嗯”了一聲。

“歸正傳吧，”木尋聲善意地提示道，“你方才說道，「人間的社畜，除了需要維持身體健康外，還有一定的情緒方面的訴求」。”

“啊，對對對。”

經他提醒，卓玥終于想起了的初心。他深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繼續朗聲道：

“沒錯，我們人間的社畜，如果連續工作八個小時還不休息的話，即便肉體生理機能運轉良好，情緒上卻會陷入一種「重度倦怠狀态」。”

“「重度倦怠狀态」？”木尋聲好奇道。

木尋聲此前沒有跟人類一起共事過，因此這種說法，他還是頭一回聽說。

“對對對！”

卓玥點點頭，趕忙解釋道：“具體說來，就是會對周圍的一切喪失興趣，幹啥都覺得沒意思…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工作，工作效率極低不說，還容易出錯！”

卓玥講得聲情并茂地介紹中，木尋聲也聽得十分認真。

不光認真，他還邊聽邊謙虛地反思：大概确實是自己思慮不周、忽略了人類的某些特性。

“抱歉。”木尋聲看着卓玥，認真道歉，“這個問題是我沒有考慮到，我現在馬上就向上反饋，我會與上級和九重天生命科學中心溝通如何解決，十二個時辰內給你答複。”

“嗐，老板，其實……您也不用那麽麻煩。”

卓玥趕忙打斷，态度十分誠懇道：“這事兒解決起來也簡單，你讓我每天工作八小時，到點下班就行。”

“可……”木尋聲微微皺眉，“九重天科技成立以來，工作時間向來都是這樣安排的，還沒有工作八小時就下班這種先例……”

“老板！”

卓玥挺直了腰板，罕見地面色十分嚴肅，認真道：“仙魔遵天道，社畜有畜規。雇傭我們人間社畜，就得守人間的畜規！”

木尋聲抿了抿唇，顯然還不太能接受“社畜”、“畜規”這種說法。

他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勸慰道：“卓玥，你是人，不要這樣妄自菲薄，自稱為畜……”

“我是什麽不重要！”卓玥急切地打斷。

他一錯不錯地看着木尋聲，斬釘截鐵、理直氣壯、語氣铿锵道：“重要的是，貴司這樣的做法，是違反《勞動法》的！”

卓玥掏出手機，點開一個新聞頁面。

他将手機推到木尋聲面前，并打開了手機自帶的的輔助閱讀模式。

只聽，偌大的辦公室裏，莫得感情的電子音一字一句地朗讀道：

新聞标題：《最高法、人社部：“996”嚴重違反法律規定》

新聞內容：“996”工作制違法嗎？勞動者拒絕違法超時加班，單位能否解除勞動合同？

6月26日上午，最高人民法院、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向社會公開發布的第二批勞動人事争議典型案例，給出了答案。

……

《勞動法》第四十一條規定：用人單位由于生産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後可以延長工作時間，一般每日不得超過一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在保障勞動者身體健康的條件下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三小時，但是每月不得超過三十六小時。

第四十三條規定：“用人單位不得違反本法規定延長勞動者的工作時間。

……

案例分析指出，為确保勞動者休息權的實現，我國法律對延長工作時間的上限予以明确規定。用人單位制定違反法律規定的加班制度，在勞動合同中與勞動者約定違反法律規定的加班條款，均應認定為無效，可依法解除雙方勞務合同。

……”

作者有話說:

蘑菇：想要仙君的書單(*/ω＼*)

木尋聲：……

（PS：法律條文和新聞都是真的！“自願加班”什麽的那些也是真的。并不是水字數，只是想表達一下卑微社畜的無能狂怒罷了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