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燈火

第42章:燈火

盛京轉眼入秋。

燕子巷院子裏的小桃樹已經開始落葉子。

張允真懶人一條,為了舒服,他在涼亭裏擺了一張躺椅,閑暇時随時可以躺着擺爛。

彼時,他跟他家二師兄正在涼亭裏下圍棋。

周靜川執黑子,張允真執白子。

周靜川端坐着,張允真斜躺着。

等收到西北來信的時候,張允真一個鯉魚打挺就去相迎,還特別大方的給送信來的小信使打賞了好幾兩紋銀。然後坐回了自己的躺椅,興沖沖地拆開了來信。

“啧,一毛不拔的張允真竟然舍得打賞了。”周靜川扯着嘴角奚落。

“那能一樣嗎?這可是太子殿下從西北寄來的信啊!必須重重有賞。”

邊說邊迫不及待的低頭看信。

“卿卿允真:見字如面。”

光是看到“卿卿”二字,張允真的臉就紅到了耳後根。

“情長兮夢牽,吾求兮卿同,不言于離殇,不話于愁腸。

我攜手之不老,共長天之無忘。願管笙兮秋唱,望勾描兮眉畫。

流年無濟于鬓霜,呓語不斷于衷腸。與君相知時無懼,與卿相離日随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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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合之絕,斷斷不相棄。

吾在西北一切安好,只是很想你。”

短短一百多個字。張允真來來回回看了七八遍,恨不得将蕭徹的字跡印在腦海裏。

他其實也會理智的想,蕭徹作為一個書中人物,這封書信是不是就是作者随手在網上摘的字句湊了一封信?

但是現在自己已是書中人,入戲已深,情難自己,又何必再去分清楚虛幻和現實?

或許眼下才是真正的現實。蕭徹字字情深,自己心跳如鼓,我也不過是在談一場再正常不過的戀愛罷了。還是初戀。

從周靜川的角度望去,張問一改下棋時的松散閑适,手裏握着信紙,姿态堪稱端方優雅。

眉眼低垂,細密的長睫輕顫,一頭黑發如瀑布只束了一半,其中兩縷青絲乖順從耳後垂到胸前,壓在月白色的前襟上,瑩白的臉上暗暗浮起一層薄薄粉紅,一直紅到耳後根。

啧,看一封信而已,就能害羞成這樣。出息。

周靜川心裏默默吐槽,他現在對張允真的心情很複雜, 既有一種同門師兄弟兼唯一好友的感覺,又有一種自己在養小孩的幻覺,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可言說的情緒。

只是此刻看着張允真把一張信紙翻來覆去的看,恨不得吞吃入腹的樣子,周靜川莫名升起一股無名火,手中黑子毫不留情的下到了此前早就瞄準的一處位置。

我讓讓讓,讓個屁。直接劫殺。

等張允真終于從信紙裏擡起頭來看棋盤,一雙桃花眼瞪得老大。黑子殺氣騰騰,白子丢盔棄甲。

他不可思議地抗議道:“二師兄!!!你不講武德!!你怎麽趁我不備下殺招?”

周靜川嗤笑道:“爛棋簍子,我都讓了半天了,忍無可忍。沒意思,我先走了。”

棋盤一推,站起身便走了。

張問哪有心思去管周靜川。直接就回屋準備寫回信去了。

結果他搜腸刮肚,寫了扔、扔了寫,一地紙團。最後也沒寫出點像樣的回信來。

張問此刻很遺憾:“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果然沒文化,連個情書都寫不來。救命······要是我有手機有網絡就好了,随便抄。”

暮色四合,周聞去而複返。

他怕自己不管,張問得餓死。以往住在太醫院,太醫院管飯,到點就吃;出來住之後,張問這等懶人,時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要是不管他可能會把自己餓死。

周靜川覺得自己一顆心操了個稀碎。

“張允真,吃晚飯去。”擡手推開他的房門。

只見地上一堆爛紙團子,走一步都踢到腳。而張問直接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

彎腰随手撿起一個紙團展開:太子殿下(劃掉),蕭徹(劃掉)······

再撿起一張:直接毛筆畫了兩個小人手牽手······

好奇心驅使之下,又撿起另一個,展開一看:我亦很想你(大寫加粗的劃掉)······

周靜川沉默了,又把這個紙團重新合上,瘋狂揉搓成一團,狠狠丢進垃圾桶裏。

就很氣。

幾步跨到了書桌前,張問趴在臂彎裏睡得很香,手裏的毛筆掉落了,墨跡沾染了臉頰尤不自知。冷白的皮膚上無端染了一點墨,稱在紅色的嘴唇邊,強烈對比的色彩讓人驚心。

這個人醒着的時候總是惹人生氣,但是睡顏卻異常的乖巧可愛。

周靜川心又軟了幾分,連帶着聲音都輕了:“張允真。”

趴着的人先是睫毛顫了顫,然後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緊接着才睜開了眼。因為困意濃郁,眼睛裏像是蒙了一層水霧,張允真懶洋洋地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

然後直勾勾地擡頭盯着桌案前的周聞:“二師兄?幾點了?”聲音慵懶又散漫。

周聞已經習慣他這種所謂“現代”的問法了,頓了頓,說道:“酉時三刻了。”

“啊,都這個點了啊。”張問自言自語道,看了眼滿地紙頭,決定與自己和解:“啥也寫不出來,算了,不為難自己了。”

天下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我男朋友會因為收到我的回信而提早回來嗎?顯然并不會,所以我何苦為難我自己?

“走叭!出去吃好吃的!”停止思想內耗的一瞬間,張問人又精神了。

周聞指了指嘴角提醒道:“你臉上······”

“啥?”張問以為嘴角粘東西了,本能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粉紅的舌尖飛快的在唇邊勾了一下。

這小動作,竟該死的誘人?!

“·······”周靜川內心地震。

“怎麽了怎麽了?二師兄你啥表情?怎麽像是被雷劈了?”張問虛心問道。

“你才被雷劈了!!給我滾去洗臉漱口!!”周聞伸出魔爪鉗制住了張問的脖子,硬是把他押解到了洗臉盆邊。

張問對着銅鏡照了一照,才發現自己臉上真的一大塊墨水印子。

于是拿起毛巾瘋狂擦洗。順道還漱了口。

“我不就是吃了點墨水嗎,你這麽大反應是幾個意思?”張問不明就裏。

“呵呵,你應該多吃點墨水。”周聞冷笑。

“為何?”

“因為你确實,胸無點墨。”周聞說着就拔腿往外走。

“你怎麽知道的二師兄?你是不是偷看我寫的信了?”張問蹭蹭蹭地跟上。

周聞無話可說,他确實看了,還看的很氣。于是腳下走的步履生風。

張問巴巴地在後面追。

他忽然覺得肚子餓,又換了個話題問道:“咱們今晚吃什麽?”

“去西市永興坊吧。”周聞放慢了腳步。

張問終于追上了他家二師兄的腳步。

盛京的萬家燈火剛剛點上,皇城外的衛河邊風拂垂柳,水面上的畫舫裏樂聲陣陣。

張問忽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與周聞肩并肩,手肘戳了戳對方:“二師兄,我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

“什麽?”周聞側目望着他。

“就,咱倆像是把小日子給過起來了。”張問笑道。

這話對張問來說就很稀松平常,他前世跟大學室友或醫院科室裏的同事,一起放學下班的時候也會開這種玩笑。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周聞聽在耳朵裏,覺得異常的舒心。

這話好聽,他愛聽。

于是周聞默默地決定,今晚要帶張允真去吃他最新發現的那家拉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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