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舊情 誰說老太太只會講蒙古話的?
第20章 舊情 誰說老太太只會講蒙古話的?
三阿哥不想跟她胡攪蠻纏,他更在意釣魚的事——都怪噶魯岱瞎攪和,本來要上鈎的都跑了。
遂懶洋洋地坐下,朝那邊擺擺手,“明知道額娘心情不好,你還是陪伴額娘去罷。”
那你呢?在這跟仇人打得一團火熱。
二格格不忿地咬起嘴唇,重新撿起一塊石子,用力朝水面擲去,這回連鈎上挂着的魚餌都給打掉了。
三阿哥氣色不善站起身來,“噶魯岱,你一定要跟我作對嗎?”
二格格毫不示弱看着他,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架勢。
偏偏三阿哥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愛她如珠如寶的哥哥了,自打進了學,跟太子大阿哥在一塊兒受教,三阿哥自覺心胸有了進益,凡事不講一己之私。
無規矩不成方圓,二格格若總這麽縱情任性下去,早晚會害了她自己。她如今年紀還小,皇阿瑪不與她計較,若是再大些呢?大格格雖然早就是撫蒙的備選,可蒙古也并非只要一位公主就完事了,額娘這般苦心籌謀,勤耕不辍,不都為了給他們兄妹掙個好前程麽?
噶魯岱卻只看得到表面光鮮,絲毫不理解內裏難處,三阿哥實在惱火。
看着兄妹倆劍拔弩張,系統拍手稱快,【哦豁,要打起來了!】
又壞笑着對珊瑚道:【你不去勸架?】
珊瑚:……當然不。
人家皇族內鬥,關她什麽事?況且到底是親兄妹,她要是上去拉架,說不定就會一起把槍口對準她了。她看看自己露在外頭的短胳膊短腿,覺得實在沒必要冒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嘛。
她還挺想看看熱鬧的。
三阿哥畢竟是個半大小子,還未學會“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那套,眼看二格格挺着脖子、那一巴掌就要落到她臉上,忽然腳底一滑,整個人從欄杆的縫隙裏直溜下去。
珊瑚嘆口氣,正精彩的時候偏被打斷,說來也怪二姐姐太清瘦,換做她這副五短身材,是怎麽着都會被卡住的。
二格格如溺水的鴨子般用力撲騰,三阿哥也慌了神,待要伸手去夠,又總差了一截,其他兩位就更不用說,胳膊比他還短。
珊瑚及時把手裏的釣竿遞過去,她這把要長點,木質也更結實。
三阿哥一把接住,小心翼翼往下探,又招呼幾個哈哈珠子過來幫忙,跟拔河比賽似的,使出吃奶的力氣總算把二格格打撈上來。
二格格灰溜溜地爬上岸,渾身濕透如落湯雞一般,偏胤祺還很不厚道地鼓掌捧哏,“哇!二姐姐像條美人魚!”
二格格聽了一點也不高興。
三阿哥也忍俊不禁,怕她着惱,遂溫聲道:“快換件衣裳,再進屋裏烤烤火,別着涼了讓額娘擔心。”
二格格不情不願甩開他的手,昂首挺胸鑽進船艙裏去,可那副狼狽模樣是無論如何洗刷不掉了。
三阿哥十分無奈,釣魚自然沒法繼續了,只對珊瑚道:“你帶五弟先回去,母妃那裏我會好好解釋的。”
這個,珊瑚可不怎麽放心。榮妃才跟郭貴人撕擄了一場,好容易逮着機會,豈有不借題發揮的?
但她也不害怕,頂多告到康熙那裏去,可她有系統在呢,倒要看看皇阿瑪聽誰的。
胤祺有些懊喪,“姐姐,一條都沒釣上。”
珊瑚安慰道:“沒事,咱們到廚房去要一條黑魚,讓他們把鱗刮了片成薄片,回來自己煮酸湯魚火鍋,撒上多多的紅油辣子,滋味不比宮裏的差。”
胤祺聽得口水直流,屁颠屁颠跟在珊瑚身後,迫不及待要嘗嘗那魚湯的滋味。
不出珊瑚所料,三阿哥盡管極力解釋,榮妃依舊怒不可遏,帶着哭成花臉貓的二格格去禦前告狀,當然不是指二格格被推下水,畢竟在場那麽多見證,沒法造假。
而是說嘎魯玳被哈宜瑚給吓着了,才不慎摔下去的,沒看孩子話都不會說了麽?
康熙想起那道詭異的聲音,心裏亦是将信将疑,哈宜瑚的性子不比她額娘善于隐忍,愛憎分明有仇必報,莫非她見嘎魯玳跋扈,一時頑皮想吓唬這位二姐姐?
康熙不介意兒女之間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可若關乎人身性命,那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哈宜瑚的脾氣看來得好好磨一磨。
康熙抱着這般念頭來到姊弟倆所在的艙房,還未掀簾便見一股熱氣撲鼻而來,鮮香麻辣,沖得人忍不住想打噴嚏,而後卻是通體舒泰。
他不禁起了好奇,“你們在作甚?”
瞧見那一鍋滾燙的魚湯,康熙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胤祺吃得不亦樂乎忘了理會,倒是珊瑚瞅着便宜爹太難堪,讓人拿了碗筷來,“您若不嫌棄,就一起來嘗嘗吧。”
“朕才用了晚膳。”康熙嘴裏說着,卻身不由主走上前來,夾了一筷子魚肉。
這是個不會挑的,一來就戳背上。珊瑚怕他被魚刺卡着,自己可吃罪不起,便叮囑道:“您慢些用,用嘴細細把上頭的嫩肉抿下來就是了。”
宮裏甚少見到整條呈上的魚,多是打成魚糜,或是和蘿蔔菜絲等攪在一起做成丸子,裏頭的細刺當然是剔幹淨的了,但珊瑚覺着吃魚的樂趣就在挑刺上,真要是那麽怕麻煩,幹嘛不吃牛羊豬肉去?
她又親自給康熙挑了幾個蘸碟,有蔥蒜香油的、拌辣椒的、還有配麻醬的,一一呈到皇阿瑪跟前。
康熙還是頭一遭嘗試這種玩法,甚是新鮮,“你倒懂吃。”
珊瑚面有得色,“當然。”
又是那道古怪聲音教她的吧?康熙啞然失笑,幾個兒女之中,偏偏是郭貴人生的這樣不凡,老鴉窠裏鑽出一個鳳凰來。
珊瑚一面囑咐胤祺慢點撈、別燙着嘴,一面明知故問對康熙道:“皇阿瑪,您找我們有何事?”
若康熙想知道,她就讓系統倒個一清二楚好了,反正不能平白受冤枉。
然而康熙此時卻已打消念頭,他覺得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若胤祺跟哈宜瑚真的做錯事,怎可能心安理得在這裏品嘗美食?
可見榮妃不過是無理取鬧而已。
他摸摸珊瑚的頭,溫聲道:“沒什麽,朕只是想來看看你們。”
珊瑚有點意外,便宜爹居然對她這樣信任!她反而有些受寵若驚,埋頭默默扒着米飯。
康熙只嘗了幾筷子就差不多了,以免錯了規矩,只仍有些意猶未盡,“這魚從哪來?可還能買到多的?”
珊瑚就笑稱不過是最常見的黑魚,其實只要宰殺的夠新鮮,滋味都差不到哪兒去。只是宮裏向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這等粗陋之物反而輕易不上餐桌罷了。
“皇阿瑪如今出了宮,正可以嘗嘗各地特色,強如總是膳房那幾道菜轉來轉去。”
康熙頓生坐井觀天之感,沒想到在小女兒這裏上了一課,看來南巡到底還是有用處的。
不過他還是對珊瑚道個歉,之後這陣子,他不能整天陪着她了——榮妃到底陪伴他多年,嘎魯玳又是看着長大的,雖然頑皮,可自己近日也實在忽略了她,未免傷及長女感情,康熙自然得拿出些慈父态度來。
珊瑚:……我也沒要你陪我呀,自作多情。
但她還是善解人意地道:“二姐姐剛受了驚吓,您安撫她是應該的,孩兒自然不敢有異議。”
系統在一旁說風涼話,【那是,你一個貴人的女兒,哪能跟堂堂妃位相比?】
康熙沉下臉來,他原以為這聲音是為哈宜瑚好,哪知還會挑撥離間,真是誤人子弟!
遂深吸一口氣,按着珊瑚肩膀道:“在朕心裏,你跟嘎魯玳都是一樣,沒有孰輕孰重之別。你要記得,你永遠是朕的女兒,倘若有人敢冒犯你,便等同于冒犯朕,只管請皇阿瑪為你做主!”
這話倒是真心實意,他玄烨的閨女斷沒有忍氣吞聲看人眼色的道理,盡管他給了大格格公主的尊榮與體面,可實際上,流着他血的康熙才會真正視如己出,從這點上,貴人或是妃位的孩子并沒有太大分別。
珊瑚肅然起敬,她終于體會到一點能令她尊敬的威嚴,雖說護短不是什麽好事兒,可連護短都做不到又怎堪稱慈父?
她輕輕喚了聲皇阿瑪。
康熙将她攬入懷中,享受難得的溫情時刻。至于胤祺,很可惜,皇帝對兒女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太溺愛等于養廢呀。
胤祺也不介意,趁那兩人不備,他就可以多撈點魚肉吃了,棒棒噠!
*
康熙說到做到,之後幾天,果然把二格格帶在身側,以此平息長女不忿。可憐皇貴妃好不容易趕走一塊絆腳石,又添了個眼中釘,這些女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個兒不中用,就讓女兒代替她們争寵,皇貴妃簡直要氣死了,怎麽宮裏就她生不出呢?
珊瑚落得清閑,除了照顧郭貴人,便是與胤祺厮混在一處,要說胤祺也沒那麽颟顸,雖然不夠好學上進,對家人卻挺有愛的,哪怕早就從寧壽宮搬出來,也還是惦記着皇太後對他撫育之恩,不忘前去盡孝。
這趟南巡康熙擡出的由頭是查訪民生民計,另一條則是奉皇太後游覽湖光山色,至于是太後所思、還是他自個兒想到江南去,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珊瑚看來太後娘娘興致缺缺,也可能是有點暈船的關系。雖說也出過遠門,可那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又是旱路,跟水路不能比。
胤祺十分自來熟,一進門就鑽到炕上,祖孫倆一通蒙古話說得叽哩哇啦,珊瑚在一旁簡直像聽天書。
她畢竟沒學過,且皇太後對她态度并不親切——太後雖然疼愛五阿哥,但不見得喜歡宜妃,尤其宜妃後來以那般強硬的手段把五阿哥給搶了去,太後能有好臉色才怪呢。
珊瑚又是宜妃的親外甥女,恨屋及烏。
自知不受待見,珊瑚只得默默在一旁飲茶,相愛相殺的系統又出來偷笑了,【吃癟了吧?早說你還得求我。】
珊瑚傲嬌地哼了聲,她可不想多學一門外語,就算現成的翻譯器也懶得用,有功夫還不如喝喝茶吃點點心呢。
系統腦瓜子轉了轉,忽然冒出幾句聽不懂的語言來,連聲調也變作成年男人的口吻。
老太太騰地從床上坐起,枯瘦如柴的手臂在空中抓了抓,兩片嘴唇顫顫巍巍道:“先帝,是您嗎?”
珊瑚:……好家夥,誰說老太太只會講蒙古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