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契約
風垂夜涼,燭影搖動,房間中張燈結彩。按照風俗來說,洞房花燭夜新人需在喜娘的見證下,完成掀蓋頭喝交杯酒的儀式。
為了避免麻煩,顧雲璟三言兩語便将喜娘打發退下。
蕭慕雪正襟危坐在喜床正中間上,聽見顧雲璟不斷靠近的腳步聲時,床邊上傳來了她清冷的聲音。
“站住!”
顧雲璟聞言,身體不由得為之一震,他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大紅蓋頭下的人。
蕭慕雪并不是呵斥顧雲璟,她只是本能的拒絕陌生男子和自己靠近,大概意識到自己這一聲站住很是突兀,随即也放緩了語氣:“我想和你談談。”
房間中柔中帶冰的聲音幽幽傳來:“我之所以選擇你,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嫁給你能讓我省去很多麻煩。”
“既然我們的婚姻是做個人看的,不妨把它稱之為交易。為了保證彼此的權益,我特地拟了契約,已經放在桌上,你過目一下。”
冷淡的語氣,就連絲毫感情都顯得多餘。房間中的喜氣在這瞬間好似凝固了。
前世的肖慕雪是公司總裁,做起生意可謂是得心應手。這場婚姻在她看來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要用商業手段來維持。
顧雲璟垂眸看向桌子,桌上确實是放着兩份書箋。待拿起細看,書箋封面上寫着兩個大而又工整的字:契約。
顧雲璟纖細的手指摩挲在契約兩個字上,眼睛輕眯,若有所思。
原來蕭慕雪所說的鐘情于自己,其實就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在蕭慕雪心中,橫豎都是嫁,反正都是嫁給不喜歡的人,還不如選擇一個不會碰自己的男人。
她應該是從皇後娘娘那得知自己拒婚的消息後,才特地做了這麽個選擇。
顧雲璟不得不承認,蕭慕雪的心思挺深沉的。她拆開信封,展開紙條,看了看契約上的內容。
第一:人前保持夫妻關系,私下則是陌生關系,不得同居一屋,不得親密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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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彼此自由,互不幹涉。
第三:以一年為期,一年後無論如何都要解除夫妻關系,到時任何一方不得做糾纏。
契約實施時間:天佑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五日。
顧雲璟勾了勾嘴角:“公主殿下不去做生意,倒也真是生意場上的損失。”
蕭慕雪并未理會她的話,只是漠然道:“邊上有朱砂,簽字按個手印吧。”
顧雲璟本來就不稀罕當驸馬,蕭慕雪寫的契約正合她的意,免去了她身份暴露的危險。在顧雲璟的潛意識中一年的時間還是有些漫長,她巴不得明天就和蕭慕雪解除關系。
當然這種小心思,只适合在心底生根發芽。顧雲璟執筆疾書,隽永飄逸的字體躍然紙上,大拇指在朱砂上摁了幾下,見兩個手印戳在信紙上,這才滿意笑了笑。将一份契約裝好放入袖中,緩緩道:“這契約甚合我心,殿下放心,雲璟自當依約行事。”
少年細潤的嗓音頓了頓,不卑不亢緩緩道來:“不過,今晚得委屈殿下,和我同處一室。候府人多眼雜,我要是從這婚房中走出去。估計明天一早我們不合的消息就會傳到宮中,皇上皇後愛女心切,屆時免不了對我一通數落。”
“鎮遠候府雖是侯爵之尊,也擔待不起陛下的責罰。殿下說是不?”
蕭慕雪暗自思忖,顧雲璟的話有幾分道理。雖然她對這個世子沒感情,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顧雲璟确實是個品行端莊的君子。
态度也不像先前的冰冷,她柔然道:“你要睡床上還是睡地上?”
蕭慕雪知道顧雲璟身子骨虛,她本意是讓顧雲璟睡床上的,不過出于尊重還是詢問了對方的意見。
顧雲璟攏手于袖,靜靜道:“殿下是千金之軀,當然不能讓你睡地上。勞煩公主側下身,我從床裏頭拿床被子,打個地鋪對付一夜便好。”
蕭慕雪緩緩起身:“罷了,你身子骨虛,還是睡床上吧。”她并非是不通人情的人,雖對顧雲璟無意,可對方畢竟是她的合作夥伴。抛開感情不說,蕭慕雪心底還是很欣賞顧雲璟的謙謙君子之風。
少年輕聲道:“不礙事,我身子骨吃得消。殿下如果睡地上,我想我一晚上都不會心安的。為了讓我能有個好覺睡,還是請殿下睡床上吧。”
經過短暫的接觸,蕭慕雪對顧雲璟的秉性已經有所了解,她知道對方說的也是實話。因此也就不再堅持,颔首道:“那好。”
蕭慕雪頭蓋紅色絲巾,絲巾下是鳳冠,她這一點頭,使得鳳冠旁密密的珠簾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珠簾多數都鑲嵌着金屬玉石,頗有幾分重量。顧雲璟雖然沒戴過,也知道頭上一直頂着鳳冠珠簾是件不好受的事。蕭慕雪從出宮到現在,一直都戴着沉重的蓋頭,肯定好過不到哪裏去。
想到這裏,顧雲璟有些同情她:“蓋頭挺沉的,還是把它摘下吧。既然我們不是真正夫妻,我也不好給你掀開蓋頭摘下鳳冠。所以只能殿下自己摘了。”
蕭慕雪點點頭,她微微側身,把身子往最邊上挪了挪。她确實困了,頭上帶着金釵又蓋着蓋頭,重的不像話。她素手輕擡,徐徐掀了蓋頭摘了鳳冠。
蕭慕雪輕瞥了一眼顧雲璟,她第一次見到鎮遠候世子。少年身穿喜袍,頭發半束半披,垂落在肩頭的發絲格外飄逸。面容沒有一般男子剛毅俊朗,可那一分清雅秀氣卻讓人難忘。
與一般王孫公子不同的是,顧雲璟身上并沒有頤指氣使的氣息,有的只是高貴和溫潤以及眉宇間似有似無的清愁。
顧雲璟聽說過六公主蕭慕雪容貌長得極好,不過親眼見到時,還是暗暗震驚了一番。她不是好色之徒,可偏偏有意無意看了蕭慕雪幾眼。
火光照映之下,她膚色晶瑩如玉,睫毛微顫,嘴唇緊抿。又因為化妝抹了腮紅,她的臉看上去如皎月生暈。蕭慕雪很美,她的美不是那種曼妙的美,美的高貴清冷,就如同冰山上迎風綻放的雪蓮。
怕蕭慕雪察覺到失态之處,顧雲璟徐徐收回了目光。從裏頭抱了床被子出來後,蹲在地上,用手帕擦着地板。一會後,終于在地上擦出了塊能容納身體的面積。
折騰了一天,她早就困乏不已,剛躺下便沉沉睡去了,不一會兒便傳來了細長悠綿的呼吸聲。
蕭慕雪躺在陌生的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三更天時,睡得香甜的顧雲璟被一陣急劇的聲音吵醒了。
下人喘着道:“世子爺不好了,有……有刺客闖進來了。采月正在後院和刺客交手呢。”
“走,去看看。”顧雲璟披衣,迅速朝後院走來。
夜色清涼,月照回廊。
等顧雲璟趕到時,采月已經将刺客降伏了。黑衣人倒在地上,候府許多下人包圍着他。
候府出了刺客,确實是件糟心的事。顧雲璟冷喝道:“你是何人?夜闖候府做什麽?”
黑衣人眼睛緊閉,一言不發。
顧忠見狀,出了主意:“這刺客指不定有同夥,闖候府肯定是有陰謀的。不如把他交到刑部大牢去,保證能撬開他的釘子嘴。”
蕭國的刑法吏治是出了名的嚴酷,韓俊知道自己一旦被送到刑部去,估計就出不來了。他睜開眼睛,沉聲道:“我想見六公主一面,只要達成了這個心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顧忠聞言,怒斥道:“大膽!六公主豈是你随便見的!”
顧雲璟擺擺手,示意顧忠收回佩劍,他好奇問道:“你是誰?為什麽要見六公主?如果你連名字都不肯透露,六公主未必會見你。”
“我叫韓俊,我想見六公主一面。”韓俊很了解蕭慕雪的性子,要是不報出名字,蕭慕雪一定不會見他。
原來韓俊今天剛從天牢裏放出來,他聽到蕭慕雪下嫁的消息後,心如刀絞,着急想見公主一面。本打算去攔婚轎的,可想到這樣自不量力的行為造成的後果就是送死。
韓俊改變了想法,打算趁着新婚之夜,偷偷潛入候府。他雖然身手不凡,可到底不是采月的對手。
“韓俊。”顧雲璟沉思着,陶策前幾天和她簡單說了下蕭慕雪的情史,其中就有提到這位六公主的心上人,韓俊。
蕭慕雪這樣冷漠淡然的人,會帶着韓俊私奔,那說明她對這個男人一定是用情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因為權勢紛争,六公主和韓俊早就成一對壁人了吧。
顧雲璟在心中嗟嘆着,同時也有些好奇,蕭慕雪看上的男人是什麽樣子的。她走到韓俊跟前,摘下他的蒙面,對方一張劍眉星目、俊朗不凡的臉展露了出來。
韓俊為了見蕭慕雪一面,不惜冒着生命危險闖候府,也真是情種一個,蕭慕雪還真沒看走眼。顧雲璟道:“我去和公主說說。”
君子當成人之美,雖然暫時還不能成全這對有情人,但讓他們見上一面還是能辦到的,蕭慕雪見到韓俊應該是很高興的吧。
婚房內,燈火通明。顧雲璟輕推門緩緩而入。
“公主殿下,被抓的那個刺客名叫韓俊,他想見你一面。”
本以為蕭慕雪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可讓顧雲璟意想不到的是,蕭慕雪非但不高興,面色反而更加沉重。
是的,蕭慕雪相當讨厭這個人。雖然韓俊也算是個正人君子,和原主相戀以來,并沒有做過逾矩行為,但這并不包括沒有牽手和擁抱。
作為一個骨灰級拉拉,蕭慕雪很讨厭和男人接觸。恨屋及屋,現在順帶讨厭起原主這具身體。
蕭慕雪嫌棄說着:“不見!”
不是說蕭慕雪對韓俊用情至深麽?怎麽聽到他的名字如同見了仇人一樣,顧雲璟很是吃驚,她驚訝地看着蕭慕雪:“公主是說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