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和離 我們是朋友
第64章 和離 我們是朋友
這日下值, 戚明月和木宣一道出去。
“去喝酒,我請你。”
木宣有點不好意思。戚明月初任兵部郎中時,他沒給戚明月好臉色看。
在他看來, 戚明月能成為朝中第一個女将軍,當朝第一個女官, 都是因為她有個好爹。
而他木宣可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 一步一個腳印才坐到兵部給事中這個位置。
但相處之後,他才曉得這個女霸王是有點真本事的。她雖然喜歡甩鞭子打人臉,但做起事來也不含糊。
木宣因為出身貧寒,又因為是言官,時常會被人為難,戚明月都會幫他解圍。
不過一個月下來, 兩人便情同兄弟了。
“上回是你破費的,這次我請。”木宣道。
“你那點俸祿留給嫂子吧,放心,我今日去讨債, 有銀子花。一會兒我們買好酒菜, 去你家吃。嫂夫人上次給我做的靴子,我很喜歡,正好當面謝她。”兩人一面往皇宮外門走, 一面說話。
就在這時,甬道上數個內侍擡着一架步攆,正朝着宮內走去。
步攆上那人身穿道袍, 白發白眉, 看起來仙風道骨。
戚明月好奇問:“這是何人?”
木宣低聲解釋:“他是欽天監監正的師父,玄妙真人。據說他數十年來周游天下,擅長煉丹, 皇上請他入宮煉丹。”
“煉丹?做什麽?”戚明月詫異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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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宣卻沒說,只是眼神暗示她別再問。
自古皇帝煉丹追求長生,都是昏庸之舉。這種事,你知我知,但不能說出來。
戚明月只好閉了嘴。兩人出了外宮門,上了馬車。
“誰欠你錢?”木宣問。
“王小霞。”
“這是何人?”
“齊若飛的前未婚妻。她自己說的,但齊若飛不認。”
“……”木宣震驚:“齊大人的未婚妻怎麽會欠你錢?”感覺這是個奇怪的故事。
果然,戚明月沒讓他失望:“齊若飛先前被王小霞賣去了青樓,我花了八百兩救了齊若飛,這麽一倒騰,王小霞是不是欠我八百兩?如今齊若飛搬出去了,我總不能人財兩失是不是?”
“……”木宣更震驚:“也是。”但,齊若飛不是女霸王自己趕走的嗎?木宣心裏這麽想的,卻不敢說。
“走,去讨債,要到錢去買酒喝,再給嫂夫人買幾身新衣裳。”
很快,馬車行到一偏僻巷子,在一間不起眼的客棧前停下。
王小霞就住在這裏。
這幾日,曹烈日日來讨債,王小霞不肯給,兩人便僵持着。于是戚明月決定親自來讨。
曹烈帶路,戚明月一腳踹開了王小霞的房門。
瞧見戚明月,王小霞噗通一聲跪下,她眼淚直飙,正準備求饒,卻見戚明月擡手揚鞭,一鞭子抽在她身側,啪的一聲巨響,将地板砸一條痕跡出來。
“還不還?”
王小霞哭喪着臉:“可我沒那麽多錢啊。”她幫謝姑娘做事,攏共也就拿了五六百兩,根本沒有八百兩嘛。
王小霞見了鞭子,失聲痛哭,最後顫抖着脫了鞋,從自己的鞋墊子裏抽出了五百兩銀票。
“就這麽多了,再也沒有了!”
戚明月一個暗示,曹烈上前,一把收好銀票。
“現在沒有了,以後還有,那人以後還要找你做事的,等你拿到報酬,我再來讨債。”戚明月沖着王小霞嘿嘿一笑。
王小霞聞言,幾乎要暈死過去!
這是要把她榨幹啊!
這女霸王,簡直比鬼還可怕!
早知道今日,她絕不會跑到京城來的,但想到謝姑娘,她又哆嗦了。
可她不來京城,謝姑娘身後的主子也會要了她的命呀!
天殺的,她怎麽遇到這兩個溫神呢!她這輩子還有活路嗎?
待戚明月幾人離開,藏在暗處的謝峤嘆了口氣,戚将軍就這麽缺錢嗎?
她缺錢,直接找太子殿下要不就成了?
繞來繞去的,何必呢?
……
六月夏夜,空中雷電交加。
仁和殿內,皇上正在安寝,忽然“轟隆”一聲,巨雷落下,白光閃耀中,皇上被驚醒,他大吼一聲從床上坐起,随後劇烈咳嗽起來,不等太醫趕來,皇上便咳血身亡。
一月後。
明日戚明月就要離開了。兩日前,戚盛安病重奏章送到京都,新帝今日下旨準戚明月回肅州侍疾。
常桓、曹烈忙忙碌碌收拾東西,戚明月卻有些百無聊賴。
京都真是個奇怪的地方。被困在這裏不能走的時候,戚明月感覺像是坐牢,每日心煩意亂,路上遇到個人她都想抽一鞭子解解氣。
可馬上能走了,她又覺得空落落的。
他已經如願以償,登上了他想要的位置。
而她将會接替父親,慢慢掌管戚家軍。
他們的立場,在這一刻已經開始對立了。
他對戚家軍的忍耐,能持續多久?她在他身上下的蠱,能制衡得了他嗎?
這些問題,戚明月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了,便翻出本閑書看着。
期間常桓來提醒她:“将軍,皇上下旨準你回肅州,按理你應該進宮謝恩辭行。”
戚明月皺眉,這個禮數她當然知道。她好歹也在京都混了這麽久。那些基本的禮節規矩她早就學會了。
“我不想去。”
常桓有些無奈,但作為好友,他多少能理解戚明月的心情。
“你舍不得他吧,若真還放不下,便留下吧。”戚明月若是願意留下,新帝自然不敢虧待她。她作為皇後,和戚家軍互為依仗,也算是兩全其美。
不料戚明月搖頭:“這跟舍不舍得沒關系。主要是我現在見了他就必須下跪行禮,這讓我很不舒服。”
“……”常桓一哽。他萬萬沒想到,戚明月計較的是這個。他耐心勸着:“現在他是皇上了,不單單是你,任何人見了他都要行禮,你也不必太糾結了。”
可戚明月卻不服氣:“這麽多年來,我什麽時候跪過他?我這一跪,不就等于我低他一等。那我先前對他做的那些事,豈不成了笑話?”戚明月指的是她報複朱行景的那些事。
常桓哭笑不得:“你可真是祖宗。你得罪了他那麽多次,如今他既往不咎,沒找你麻煩,還肯放你回去已經不錯了。你卻計較要給他下跪這件事?”
戚明月癟嘴。
常桓也癟嘴:“那你說怎麽辦?你總不能一聲不吭就走了吧,這說出去也不像話。如今新帝登基,戚家軍越是有功,越要謹慎謙卑才對。”
“有了,你替我去,就說我病了。”
“……”常桓無奈:“皇上只怕不信。”
“信不信不重要,禮數咱沒虧。”
于是常桓就替戚明月入宮謝恩,戚明月在家裏裝病。期間她還擔心朱行景派太醫來戳穿她,但并沒有。
她不由得納悶:難道她說病了,朱行景真信了?
太醫雖然沒來,戶部郎中薛大人和齊若飛卻來了。這個組合讓戚明月納悶。
因為戚明月在裝病,只能在房中見了他們。只見薛郎中一臉樂呵呵,而齊若飛卻冷着臉,一副不痛快的模樣。
看得戚明月一頭霧水。
薛郎中急不可耐地取出幾張紙展開放在書案上,又親自取筆研磨:“戚将軍,請落款吧。”
戚明月納悶得很,走過去一看,竟是和離書,和離書一共三份,那上面的字跡工整,卻并非齊若飛的字跡。只有最後的簽章是齊若飛所書。
而和離書內容也是極其簡約,寥寥幾字說夫妻兩人性情不合,故而和離。
戚明月恍然大悟:她當時雖然把齊若飛趕出家門,但兩人和離之事,先皇卻是不許的,他們自然也就沒有去衙門那裏登錄文書。
之後因齊若飛已經不住戚府,戚明月便把這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可她雖然把這件事忘記了,有人卻沒忘記,所以特意壓着戶部的人辦妥這件事。
戚明月提筆簽下自己大名。
薛郎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趕緊收好,他急着進宮交差,便匆匆向戚明月辭行。
薛郎中走了,齊若飛卻并沒走。
他看向戚明月,目中壓抑幾分痛楚:“這和離書不是我寫的。”
戚明月點頭:“我知道。”她認識他的字跡。
齊若飛轉身走近書案,背對戚明月,他心裏有許多話想告訴她,但每一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但今日他卻必須說出來,因為錯過了這一次,他恐怕再也沒機會說了。
至少,他要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他心悅于她。
齊若飛這個樣子實在怪得很,戚明月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是。有些話,我放在心裏很久了。”
“我聽着。”戚明月平靜道。她已經隐隐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了。這麽多年的陪伴,她并非一無所知。
齊若飛猛地轉身,目光與她相對:
“……将軍對我有再生之恩,我會留在京都,若有朝一日能幫到戚家軍一絲一毫,我定會不懼生死,不遺餘力。”
話到嘴邊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一直都知道,那個人也愛慕着戚明月。所以這些年來,他默默陪伴她,默默改變自己,就是想證明,他對她的情義,絕不比那個人差。
他的身份永遠不及那個人,但他能付出的愛,絕不比那個人少。
如今,既然那個人能做到放她自由,他為何不能?
既然将軍心中無他,他何必說這些話讓她為難?
戚明月詫異得瞪大眼。
她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不過,她也懶得去探究究竟是她多想,還是齊若飛心若玲珑不願說出。
因為無論怎麽樣,她回答都是一樣。
她微微一笑:“若飛,我救過你,你幫過我,我們之間早就扯平了。我一直以為,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恩人。”
齊若為面色微怔,半晌他笑着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是朋友。”
人生很長。他現在是輸了,但那個人也未必能贏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