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懼內 袁武蹲下,用已經泛紅的手輕輕給……
第30章 懼內 袁武蹲下,用已經泛紅的手輕輕給……
十二月裏, 天氣再不如之前那樣還有個晴時,每日都是陰沉沉的,好似随時都會在天空中倒雪,玉靈村也徹底安靜下來, 再不像之前那樣, 三兩日就有熱鬧看。
家裏吃食用目前齊全, 衣裳倒是還缺一些, 但這年頭就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事兒, 袁武給周圍幾家嬸子說好,做好一件冬衣給五文錢, 嬸子們一日日不出門都能賺到銅板, 差點沒高興壞。
袁武倒是不在意這仨瓜倆棗, 銀子這東西是省不出來的, 該用就得用,和鎮上成衣鋪子比,五枚銅板自然是給得起的。
塗茸捧着煮熟的番薯嚼嚼嚼:“如果我會縫衣裳就好了,那我就能給你們做衣裳了, 塗苒你也很想穿我縫制的衣裳吧?”
“不想,我還想過完這個冬天。”塗苒無情拒絕,他怕按照塗茸那笨樣, 衣裳沒做完,他先凍死了。
“你讨厭。”塗茸繼續嚼嚼嚼,“那我不給你做, 我給武哥做, 他不會嫌棄我。”
塗苒輕啧一聲:“他是溺愛。”
塗茸分外贊同點頭:“我也愛他哦。”
“你知道什麽是愛?”塗苒輕笑,“你就是只在這裏蹭吃蹭喝要人照顧的蠢兔子,你還愛上了?”
“愛呀, 讓我去別人家吃喝,我可是也不願意的。”塗茸總是有那麽多的歪理,在他看來,他只願意粘着武哥,那不就是喜歡嗎?
塗苒微微搖頭,顯然是不對他抱有期許,只可憐袁武那傻大個,還成日憐惜着他,明明就成婚了,卻還過得和苦行僧似的。
比廟會先到的是集市,袁武原是沒打算到集市逛的,只是這天氣瞧着實在不好,若是等廟會,保不齊要下雪,到時候出行不易,東西都買不上,便幹脆先趕集了。
對塗茸和來說集市和廟會都沒有區別,反正都是讓他買東西的!
雖說是集市,但因着快到年根底下,這集市的人都比平時要多許多,袁武叮囑他們将錢袋子收好,這時候扒手最多,若是偷了去,人家就能過個好年了。
“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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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袁武緊緊牽着他的手,“你牽好苒哥兒,等我們買好要緊的東西,再去逛着玩。”
這種時候自然是不能放他們兩個随便跑了。
塗苒也明白,便也牽緊塗茸的另一只手,雖說丢了也能回,但麻煩還是少些的好。
要在這時候買年貨,肉自然是要有的,袁武無肉不歡,若是沒得吃,感覺渾身都沒勁兒。
他帶着兩人走到一條巷子裏,來這裏的人都很安靜,或是背着背簍,或是挎着竹籃,左右都藏的嚴嚴實實。
“武哥我們要做賊嗎?”塗茸低聲詢問。
“去買東西,你們進去不要亂說話。”袁武叮囑,畢竟要買的可不是什麽能擺在明面的東西。
塗茸立刻抿緊嘴巴,那雙大眼睛被風吹的有些紅,看着怪可憐的。
袁武帶着他們七拐八拐走到一家門戶前,還沒進去就聞到了腥臊味兒,塗茸皺皺眉,不知道他們要買什麽東西。
袁武敲敲門,裏面便傳來一婦人的問詢:“誰啊?家裏沒有主事兒的,稍後再來吧。”
“我來找點東西。”袁武邊說邊有節奏的瞧着門。
院內安靜下來,緊接着院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一女人從裏面走出來,穿着破布舊衣,頭上也包着碎布,寒冬時節袖子卻撸起來,好似根本不怕冷。
女人看到袁武當即笑了起來:“原是你,聽着耳熟不敢認,你不是向來不愛吃這口嗎?”
“想讓夫郎嘗嘗鮮。”袁武說。
一顆小腦袋從袁武高大身軀後面探出來,女人看到後立刻哈哈大笑:“成啊!趕巧有正新鮮的,來的都舍得要,你再晚點尾巴都摸不着!進來說!”
院內看着普通,就是尋常人戶家,只是走到後院,那種血腥氣便更重了。
劉三娘招呼兒子們開始動手,她這裏都算得上小型屠宰場了,若是哪家要宰豬都會找她去。
袁武看着面前的肉詢問:“是正經來的?”
劉三娘聞言将砍刀嘭地一聲插在肉上,觑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地罵道:“你這厮真是瘋了,吃牢飯的事你都想往我身上扣,老娘砍死你信不信?”
“三哥你放心,這都是幹淨來頭。”劉三娘大兒子趕緊解釋,“幹了一輩子活的老東西了,昨兒夜裏剛送來的,你放心,不是病的。”
這時候牛都是重要畜牲,沒人敢随便動,這要是被發現,那可是要吃牢飯的。
袁武便沒再說話,剩的肉都是價貴且大件的,方才遇到來買的都是小婦人們,背簍竹籃帶不了多少東西,因此剩的還多,若是再晚點,就怕真尾巴都不剩了。
他利索要了一條後腿,胸脯和肋條,單是這些便價格不菲,他沒吭聲,只默默将銀子遞過去。
塗茸眼睛都瞪大了,輕輕扯着塗苒衣袖,用眼神和他對話:居然這麽貴,我們的荷包癟癟的了!
塗苒都懶得擡手戳他腦袋,只學着對方,輕輕用屁股撞他,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玩意帶着麻煩,三哥我直接給您剁了吧?您背着也能方便點。”大兒子很會來事,劉三娘那邊切好,他得了袁武準信就立刻開始剁。
小哥兒則是在旁邊幫忙收整,一家人配合的很好。
袁武點頭:“多謝。”
劉三娘輕笑,看向塗茸時帶着打趣:“下回還來啊!小哥兒有想吃的肉就來姐這兒!姐給你便宜算!”
塗茸冷冷點頭。
劉三娘一愣,看向袁武:“你把啞巴娶回來欺負啊?!”
“說話。”袁武側眸看他。
塗茸立刻歡喜應答:“謝謝姐姐。”
“爹嘞……”劉三娘愣在原地,眼珠子盯着塗茸不肯轉,也不知想了些什麽,最終沉重道,“真的辛苦你了,多吃肉補補!”
“好哦。”塗茸嘻嘻嘻的,以後就能便宜吃肉了!
劉三娘:可憐的娃。晚上得遭老罪了吧?
肉在背簍裏藏的嚴嚴實實,三人便再次上街了,大頭買完,衣裳也有,便只剩些調料和米油鹽,這些都是小巧,鋪子裏都有得賣,沿街逛幾個鋪子小攤,正經東西就買齊全了。
人在集市擠着,每個人臉前都有一團白霧,時不時會噴到旁邊人臉上或者頭上。
塗苒看到這一幕,默默把頭低下,用脖頸的布包好臉,還不忘給塗茸也扯扯,總覺得呼進來的空氣像是剛從別人嘴裏吐出來的……
集市人多,買什麽都要等着,原是想着能邊走邊吃,卻不想連擡手的空隙都快要沒有了,只能将買的東西一股腦兒全都往背簍裏放,等回去再吃。
路過宋家酒樓,若是尋常時候,夥計早就看到塗茸他們并熱情邀請進去了,只可惜這會酒樓人多,他們忙的腳不沾地,壓根看不到他們。
袁武牽着他的手微微收緊一些,側頭看塗茸:“今日人多,若是想拜訪他,那就過兩日天晴些再來吧?”
“都可以哦。”塗茸點點頭,他也不是很喜歡在這裏人擠人,他只想和武哥擠着。
走出熱鬧集市街,腳尖和腳跟才稍微輕松點,塗茸低頭一看,鞋面兒都有腳印子了,他彎腰就準備拍土,袁武卻是先他一步蹲下,用已經泛紅的手輕輕給他撣去鞋面的土。
一瞬間,塗茸心髒跳的厲害。
像一座小山、像大老虎、大野豬一樣的人,就這麽蹲在他面前,低着頭。
“武哥。”
“何事?”袁武神色如常,“回吧。”
塗茸愣愣點頭:“好哦。”
街道另一邊,程月站在布匹鋪子前愣愣出神,她一直都知道三哥是如何對塗茸好的,只是如今再看到,總覺得刺眼,同時也自慚形穢。
初見塗茸時便知曉對方定然是家室好的小哥兒,模樣漂亮,品性也好,她本就不該比較的,若真比較起來,她也不比村裏其他姑娘差勁的。
是她自己,瘋魔了。
“姑娘,可是要買布匹?新得了些便宜的布,您進來瞧瞧?”夥計出聲招呼她。
程月卻是拒絕了,她微微搖頭:“我再想想……”
因着他們買的東西多,一上牛車就把車給占滿了,劉志便沒再等其他人,天寒地凍的,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下車時,劉志卻是不肯收袁武多給的銅板,分明是熱鬧的趕集日,車上卻只做了他們三個,賺的自然是比平時少的,袁武無奈便只能暫時作罷。
只是人情世故的事,總得想辦法周全些,回到家,他就切了些肉給劉家送去了。
袁武把東西收拾放好,地窖裏已經堆放滿了各種肉和菜,儲存放好,等過年的時候再吃。
“武哥,劉全找你哦。”
“三哥,這是我娘讓我送來的酒,我爹想喝她都不給呢!”劉全見他出來立刻接話,還不忘顯擺手上的酒壇子。
這是那塊肉的回禮。
袁武從地窖出來,他倒是沒再拒絕,這酒用來炖肉最好,他接過壇子拍了怕,笑道:“行,那等肉炖好,你端一碗。”
劉全嘿笑:“我可不敢,你把肉送去,我娘就不高興了,不叫你客氣呢,你家裏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反正我閑着沒事。”
“你不是去鎮上找活了?”袁武挑眉看他一眼,視線立刻又落到旁邊鼻子眼睛眉毛已經都紅起來的塗茸臉上,他趕緊帶着人往屋裏走,“進去說。”
劉全跟着進屋,當即被熱氣撲了一臉,他還從沒有感受過這麽暖和的屋子!
再定睛一瞧,好家夥,燒着兩個炭盆呢!
塗苒倚靠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捏着一顆果脯,見有人來便禮貌性地坐起來,順便招手将果脯塞進塗茸嘴裏。
“苒哥兒也在呢。”劉全憨憨打招呼,面皮子不自覺燙起來。
袁武沒給他多搭話的機會,繼續屋外是話題:“你找活那事?”
提及這個,劉全便更不好意思了,他撓撓頭:“我暫時沒找到合适的……”
“鎮上酒樓鋪子不是都要人嗎?”袁武顯然不信他的說辭,但也沒刨根問底,只說,“你若是想踏實幹,之後有活我找你。”
“好好!”劉全瞬間高興了,跟三哥幹活才是能賺大錢的!
袁武只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和劉全年歲相仿,這小子卻像他兒子似的不懂事,無非就是嫌鎮上的活累,不願意去酒樓伺候人罷了。
劉全歡喜完,又怕自己這模樣在別人看來不上進,又趕緊補了兩句:“我娘說要給我相看了,我自然得好好做事,否則怕人家瞧不上我。”
他說這話時還不忘暗戳戳看看塗苒,那意思格外明顯。
塗苒懶懶打着哈欠,塗茸見他冬困,忙說道:“我們回屋睡覺吧,等武哥做好飯會叫我們的,是哦武哥?”
“嗯。”袁武微擡下巴,示意他可以離開。
劉全眼睛都瞪大了,這夫郎竟是都不用做事嗎?且看這三人都習以為常地模樣,三哥這是養着兩個祖宗吧?
在劉全認知裏,夫郎媳婦兒那都是要操持家中大小事務的,自然也得做飯,像這樣躺着吃等吃飯的,在哪都得讓人吃驚!
待他們回屋,劉全小心詢問:“三哥,您瞧着壯實,腰杆子咋挺不直溜呢?”
袁武起身朝廚房走去,他邊走邊問:“什麽叫挺直腰杆?”
“那自然是拿出你當家的氣場來,你在外做工賺銀子,夫郎不就得把家裏這頭都收拾好,讓你吃口熱乎乎的飯菜嗎?”劉全十分不解,甚至還有些憤憤不平,“可你看看你這,這叫啥來着,怕、怕啥裏……”
“懼內。”
“對對對就是懼內!哪家都沒有這樣的啊,我阿爹和大哥二哥在外面做事,我阿娘和大嫂就得照顧家裏,茸哥兒一直在家裏張嘴等吃飯,你都不敢說啥!”劉全皺眉,在他心裏,三哥可是殺敵回來的将軍!咋能成日在家裏做這些事呢?
袁武對他的話無動于衷,只淡淡提醒他:“你這些年說不上媳婦兒是有原因的,還沒嫁到你跟前,就等着使喚人家洗衣做飯了?咋了,你不成婚的時候連飯都不吃?”
“那能一樣嗎?媳婦兒嫁來就是我的人了,你這都是歪理,那我辛苦賺錢了,吃口熱乎飯總沒問題吧?”
袁武點頭表示肯定:“沒有問題。”
“那不就得了。”
“只是我不願看他嚴寒酷暑都圍着竈火轉,旁人家如何過,那是旁人家的事。”袁武接着說,他從不認為塗茸在家就只是躺着等吃飯。
連竈火都能生着了,哪裏是吃白飯了?
劉全瞬間語塞,只是轉念想想似乎也挺有道理,但真叫他娶個這樣的,他其實多少不願意。
進來時就見苒哥兒躺的怪好,怕和他也是過不來的,還是不惦記人家了!
袁武将買來的牛肉清洗幹淨,将肉切成适中的肉塊,先放料水煮一遍,撇開血水沫子,再撈出來放進冷水裏滾一遍。
把鍋洗幹淨,放調料火炒,待到香味出來,再把肉塊放進去翻炒,最後倒水沒過肉塊,再随意抓把幹菜放進去,蓋蓋子,等肉熟就好。
劉全原本是沒打算吃的,但見是牛肉,再加上這做肉的法子他從沒有見過,被香味兒勾的饞蟲都出來了,就差捧着碗在旁邊等着了。
“三哥你這手藝都能去鎮上當廚子了!”劉全光看着就知道好吃。
“當廚子得有本事菜,我沒有。”袁武垂眸看着鍋,神情竟有一瞬的落寞。
其實是有的,是之前營地的火頭教的,說是怕自己死在戰場,這些勺子鏟子沒人繼承,死活都要教給袁武讓他退下來以後傍身用。
沒想到,真的只有他知道對方的好手藝了。
劉全不免覺得有些可惜,只是很快他就沒有心思想這些了,因為肉熟了。
袁武給他盛了一碗,還不忘叮囑:“別忘了把碗送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三哥我先走了!”劉全說完就捧着肉碗跑了。
肉炖好,再來個菜就好了,之前的大餅還剩三張,夠他們吃了。
袁武将飯菜都端上桌,這才去叫他們來吃飯。
塗茸歡歡喜喜地跑過去,趴在桌前輕輕嗅着,他就說做人真的太好了!
“吃吧。”
“武哥先吃!”塗茸從碗裏撿出一塊自認為最大的肉放到他碗裏,“然後我再吃!”
塗苒向來不參與他們這些親親膩膩地談話,甚至能把這些不感興趣的話當做沒聽到,專心吃着飯。
“武哥下次教我呀,這樣你不在家,我也能吃到哦!”
“我出門前做好,等你想吃了放到鍋裏去熱就好。”
袁武從不覺得自己多厲害,在他看來,塗茸跟着他就是已經是受委屈了。
不舍得他再吃竈火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