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月 不是第二次
第2章 明月 不是第二次
演出結束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
直到和外公離開許春茶樓,施慈也沒有再見到那位顧爺爺的外孫,倒不是自己不想見,反而是前者太忙,手裏的琵琶剛拿下臺,就被一通電話喊到別處。
給顧爺爺氣得直撇嘴,擺擺手表示不知道的還以為賣身給工作了。
雖然好奇,但她也沒有多嘴問那位到底是從事什麽工作的,反倒是外公先一步開口,這才得知那人居然也是身處互聯網圈子的。
和她也算是同行。
想到那人通體的清貴冷隽,她不由得勾抿嘴角,那麽講究的程序員,何止是一句稀罕與少見能形容的,壓根就是火海裏的冰山雪嘛。
與施家爺孫分開後,顧如海轉身看見那輛停在路邊的車,前一秒的慈眉善目立刻被斂起,還故意擺出一張怒氣沖沖。
拉開車門,果然看見自家那“不成器的外孫”坐在後座,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還沒收起,屏幕是黑的,大概剛開完會。
沒脾氣地嘆了口氣,腹稿裏起草的斥責到底還是沒講出口,只道:“幾年沒見你摸過琵琶,手藝倒是沒落下。”
顧倚霜偏頭,薄唇勾起些許微不可查的弧度:“不是您說的嗎,生活枯燥,要是再沒點真心喜歡的事解悶就太苦了。”
說着,他将電腦交給副駕駛的助理收好,又随手将腕表從邊上的儲物盒中取出,慢條斯理地将皮質表帶搭上腕。
想起幾小時前這小子跟自己裝傻發的內容,顧如海乜過去一眼,将話題又扯到收購的事上。
雖然已經退居二線多年,但畢竟是自家公司,作為董事長不好不關注。
原本他以為自己還要多上心幾年,但外孫是個能幹的,倒是讓他省去不少操勞心思。
“對了,我聽江家的小子說,光行那邊你打算親自跟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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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倚霜面不改色:“是。”
顧如海到底還是意外,但想起作為子公司的光行近期在籌備的項目,又了然于心地笑嘆一聲。
其實圈子裏這些年有關他的流言蜚語自己作為長輩也聽了不少,多的是人唏噓顧家二公子淡漠疏冷,動起手也頗為狠厲果斷,不像顧家養出來的性子。
可作為領他入門,見證他一步步入商圈周旋的導師,說不欣慰是假的。
外人不知,難道他還不知嗎,作為顧氏未來的掌權人,若真養成了個心慈手軟的性子,那才是不得了。
“對了,那項目我先前我也沒怎麽聽你講,目前進展如何?”他又問。
長指掠過冰涼的表盤,羅馬數字規整地列隊于圓陣之中,指針設計得古樸,随着他時不時的動作徐徐轉動。
顧倚霜輕描淡寫:“剛起步,策劃提案也是昨天才看過,說起來也巧,他們那兒也有位姓施的游戲策劃,很有想法,巧思多到讓人印象深刻。”
也姓施?
顧如海挑挑眉,跟着道了句巧。
随即他又感慨:“可惜你剛剛沒機會見到,老施家的小孫女确實是個出彩的,人生得标志,性子也溫善。”
不是第一次從老爺子口中聽到類似的話,目的無不是勸他的心思往某方向使使勁。
聽得耳朵生繭,卻依舊提不起多少興趣。
但畢竟面子也還要給,便順嘴問了句人家姑娘芳名。
“叫施慈。”
學着小姑娘自我介紹時的樣子,顧如海道:“布施的施,恩慈的慈。”
眼底劃過轉瞬即逝的意外,顧倚霜喉間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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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去,一場突如其來的季候性潮雨便席卷魔都。
施慈的身體抵抗力一貫不佳,睡醒睜開眼便察覺到喉嚨的異樣,去家門口對面的小診所一問,果然是扁桃體發炎的老毛病。
又癢又痛,順帶連頭昏腦漲都一并被號召起來,排山倒海似的折磨起神經線條。
想到今天是自家工作室和光行科技的會面時間,她咬牙堅持沒有請假,盤算着等這次合作結束後必須把年假休掉,找個四季如春的風水寶地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抵達山海工作室時剛過九點。
給工作室取名的正是施慈的合夥人,以及工作室目前業務的主要負責人,柳俞安。
山海工作室兩年前成立,打出道自現在只推了兩款游戲,一款中式恐怖劇情解密,一款則是融合了卡牌玩法的國風養成。
雖然不能火爆到出圈來形容,但就起步而言已經超越不少同等規模的工作室,也因為鶴立雞群的游戲質量,這才被圈子首屈一指的龍頭公司光行科技看上。
成了他們下個季度新游戲開發的合作方,也是唯一的合作方。
圖租金合适,工作室開在園區最邊上的位置,和樓上樓下的咖啡廳、服裝公司共用一幢四樓小獨棟。
看見她來,實習生佳佳立刻抱着待會兒會議要用的打印材料走過來,表情別提多浮誇:“施慈姐!重大消息!”
還是有些适應不了大學生的熱情洋溢,施慈擠出一個笑,問“怎麽了”。
佳佳指了指柳俞安辦公室的方向:“剛剛柳總接到光行那邊的消息,原定今天要來的總監換人了,據說是他們江副總親自來!”
施慈有些意外,還不等感慨,餘光就瞥見不遠處的辦公室拉開門,穿着體面正裝的柳俞安走出來。
算上實習生工作室攏共七個人,都是程序員出身,平時上班務工哪見過這麽排場的行頭,幾個坐的近的紛紛換上一張打趣看熱鬧的損友笑。
看了眼施慈,他開門見山:“介紹用的PPT準備好了嗎?檢查過了吧,都沒有纰漏吧?”
被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逗樂,施慈連忙道:“放心吧,你都快穿成交際花了我哪敢拖後腿啊。”
懶得理會她的揶揄,柳俞安清了清嗓子,再次強調衆人一定要重視待會兒的會面。
一小時後,光行科技的人準時抵達。
那位姓江的副總率先走進來,體面的黑色西裝顯得正式嚴肅,偏偏人長了張乖戾邪氣的臉,用在某些圈子裏的話來形容,大概是就是“風流浪子獨有的氣派”。
他身邊還跟了幾個人,一半西裝革履,一半則是帶着眼鏡技術味很重。
施慈起初都沒太在意,直到從那位江副總的口中聽到還有個人沒到時,不自覺挑挑眉,心想這人好大的派頭,連副總都得等着他。
正這樣想着,工作室的磨砂玻璃門前忽得停住半面深重色調。
随着男人走近,原本懈怠的思緒也在這一刻被迅速收攏。
深邃五官落入視線,一時間,施慈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滞了。
顧倚霜着了件款式再簡單不過的黑色大衣,內搭的高領針織衫添出簡潔随性,幾乎可以用“安全區”形容的色彩配比,卻在這一刻凝聚成具象化的灑脫清隽。
尤其搭這樣一張俊朗面龐,毫無疑問,在他出現的第一時間便橫掃所有注意力。
闊別已久的記憶湧上心間,仿若老電影的黑白畫面,了無色彩,卻印象深刻。
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心髒聲猛一陣跌宕起伏。
沒有人察覺到她的不自然,見大人物終于來了,那位江副總也連忙介紹起來:“顧總,這位就是山海工作室的柳先生。”
“柳先生,這位我們顧總,顧倚霜。”
顧氏集團的顧倚霜,但凡涉及點魔都的圈子,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名字呢。
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了這樣的大人物,柳俞安吞咽一口,主動伸出手:“顧總好,久仰大名。”
出于禮節,顧倚霜回握,目光不動聲色地偏移,落在站在男人斜後方的年輕女孩上。
與兩天前在茶館的見到的模樣不同,面前人穿着淺藍色的襯衫,配一條灰色的半身裙,微敞的領口恰到好處,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
職業,卻又完全不死板的裝扮。
想起那天晚上在車裏,外公感慨可惜,說他沒機會見到施爺爺的外孫女,可外公不知道的是,許春茶樓建得奇特,哪怕是從下往上,她站在露臺前,他也能一眼瞧見。
見她似乎沒認出自己,他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他主動開口,試探問:“施小姐?”
沒想到自己的戲份來的這麽突然,施慈一愣,立刻接話:“顧先生好。”
脆生生的一句“顧先生”,倒是和前腳那兩聲“顧總”隔出天壤。
見她像個彈跳青蛙似的碰一下跳一步,顧倚霜忍不住懷疑如果自己不主動挑破,她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是那天那個奏琵琶的臺上客。
似在做賭一般,他偏不說。
在柳俞安的帶領下,一行人抵達會議室。
施慈落後三四步,隐在人群裏,時不時擡頭假裝看路,可每一次眼神都落在為首的那道背影上,半點不偏。
室內燈光裹冷,不規則形狀的會議桌獨具特色。頭頂的吊燈也是同一風格,顏色缤紛,長短錯落。
因為要負責接下來的講解,她沒有入座,而是拿出電腦對PPT做最後一遍的确認。
明明已經爛熟于心的腹稿突然變得晦澀,霎時間好像就連手裏的U盤都在燃燒。
正所謂忙中出錯,一個轉身的功夫,手裏沒拿穩,U盤就這樣從指尖滑落,直直脫手滑了出去。
短促的清脆讓人難以忽視,察覺到會議室內一半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施慈微窘,立刻想要彎腰去撿。
可下一秒,那只粉色的U盤就率先被人送到眼前。
順着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看過去,視線不偏不倚,與男人微擡遞來的目色撞在一處。
指節瑟縮,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迅速将她包圍。
“謝謝。”她生澀地開口,不忘接過U盤。
顧倚霜揚眉,到底是說了:“施小姐,看來你是真的沒認出我。”
施慈一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顧倚霜又道:“大前天,你在許春茶館向我問了路。”
“所以,這是我們第二次見了。”
不,不是第二次。
已經好多次了。
縱然驚訝,可她依舊在心底如是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