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月 聽得人心腸一顫
第10章 明月 聽得人心腸一顫
直到發布會結束,施慈也沒有去坐前排位置。
大概還是變成了鴕鳥,平時看着高大威猛,可真正當駭人的危險來臨,就立刻把腦袋縮進土壤裏,也不管暴露在外的巨大身體會不會被“獵人”笑話。
按照規程,發布會結束後還會有一場酒會,就在當下這個會場的正上方,也就是二樓的宴廳。
作為社交達人的柳俞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施慈藏了私心,便也沒走。
反而是一同來的另一個同事,面對這種場合只想掉頭走,臨走時還感嘆“施慈轉性了啊”,被這樣問,當事人只能故作輕松地裝淡定。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連調節氣氛的樂隊都請來了國際大腕。
施慈的藝術細胞有限,一時間也分不清他們演奏的到底是哪一首交響曲,只能學着柳俞安的樣子端着一杯酒,游走于廳廊中。
她在找人。
找個不能對外說、尋路問的人。
“生面孔?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吧?”
忽得,身後傳來一句脆亮聲音。
施慈扭頭去看,發現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一身白西裝倒是蠻規整,但氣質也就那樣,全靠名牌的價格堆起闊身板。
出于禮貌,她扮乖點頭:“您好,請問有事嗎?”
似是頭一回聽到這麽直白到可愛的詢問,那個白西裝樂呵呵地笑了下,更直接:“既然是第一次來,那不如我給你引薦引薦,貴姓?”
Advertisement
“你引薦?你能引薦誰?”
應聲的人不是施慈,而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季成羨。
男人顯然不是為了酒會而來,一身打扮松弛得過分,仿佛目的地不是這樣的交際局,而是靜安區的哪家酒吧。
季成羨五官生的痞野,眉骨鋒利高聳,像此刻這樣冷笑嘲諷時,有幾分難以接近的兇狠:“陸二,你真是長本事了,顧倚霜安排來的人也敢動心思?”
白西服登下就慫了,連忙賠笑:“意外意外,季少,我可真不知道這位小姐認識那位,不知者無罪,你可得幫我解釋解釋!”
“一邊去。”季成羨笑罵,明示他趕緊滾蛋。
哪敢多耽擱,白西服掉頭就走,疾走速度看得施慈嘆為觀止。
有這天賦,去參加個競走比賽大概可以為國争光吧。
她忍不住想。
重新看向季成羨,她又道:“謝謝季先生幫我解圍,剛剛那個情況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季成羨笑了下,道:“順手的事,走吧,我帶你去找某人。”
施慈一頓,某些情愫窸窸窣窣地爬上心口,耳邊響起面前人才說過沒多久的話,小聲解釋:“那什麽,我和顧總的關系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沒那麽多安排……”
習慣了對圈內人插科打诨,季成羨在聽到她這番話時顯然愣了半秒,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寬慰道:“放心,我沒多想,剛剛那樣說就是為了吓唬他給他長個教訓,省的下次又一頭熱地去搭讪年輕女孩子。”
“你和顧倚霜究竟是什麽關系我沒有發言權,這是你們的事,我只是幫他個忙做個引路的,或者你知道露臺的路?”
“……還真不知道。”
季成羨:“那就走吧,我帶路。”
起初,施慈以為這位季二公子口中的“露臺”是另一個社交名利場,甚至做好了可能要喝幾杯酒的打算,可當距離那扇彩繪玻璃越來越近,才明白,這僅僅只是一面露臺。
明月清風,霁雲景寬。
一個小時前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已經被換下了,背道而馳的反差色軟趴趴地被挺括身形撐起,因為是側面圖,她不确定他此刻的具體表情,但猜他應該是在笑。
“小霜妹妹,人我給你帶來了!”
季成羨音量不小,一聲诨號編排得混氣十足。話音未落,不只是被喊的人,連帶站在他對面的男人也一同轉頭看過來。
一時間,窘迫蜂擁而上,施慈腳底發虛。
顧倚霜懶懶睨他一眼,薄唇微啓:“那你可以走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顧倚霜你沒有心!我專程跑這一趟你就沒點表示?”季成羨差點氣成吊梢眼:“下次再幫你我是狗!”
眉梢輕挑,顧倚霜手中的香槟酒杯在半空中劃下半圈,僅剩三分之一的金色酒液也随着晃。
視線不動聲色地偏動,緩緩向下,最後落在那雙亮晶晶的鹿眼。
大概是為了參加發布會,她今天是特地打扮過的,銀藍色的裙擺像極了光暈下的波影湖面,沒有多餘的珠寶點綴,在最簡潔的領域內獨樹一幟。
不算很長的烏發剛及天宗穴的位置,有幾縷俏皮的發絲垂在胸前,令人印象深刻。
與那天隔着玻璃見到的如出一轍。
但也更加出彩。
一開始和他攀談的男人也是個有眼色的,笑眯眯地碰杯後便表示還有別的事,要先走一步:“那我就先走了,有勞顧先生代我向老首長問好。”
顧倚霜沒應,任由他人離開,還捎帶着望了季成羨一眼,喻義十足。
偏偏,出于不爽,季成羨存心當做看不懂,就賴在原地不肯走。
這時,他又賤嗖嗖地看向施慈,陰陽怪氣:“對了施小姐,你還不知道為什麽喊他小霜妹妹吧,我跟你講,這背後可就有意思了——”
“季成羨。”
到底有什麽意思還沒講完,便被言簡意赅,又凜冽澈然的三個字憑空阻隔。
“呦呵,有人着急了?”依舊是前腳的犯賤的調調。
香槟酒杯被随手擺在一旁的羅馬風石雕扶欄上,顧倚霜走過來,瞳仁中暗藏光源,讓人一時間分不清這份熠熠究竟來自哪個方向。
他似笑非笑:“我記得賀清衍說想采訪外公來着?”
一把被捏住死穴,季成羨吃癟地聳聳肩,轉身離開。
“把門帶上。”
“滾滾滾。”
雖然罵得言之鑿鑿,但随着最後一個字落定,緊接着響起的便是彩繪玻璃門傾合的撞擊聲。
不再有路徑聽到會場裏的歡聲笑語,所有的碰杯聲、寒暄聲在這一刻都被隔絕,隐約殘留的只剩下若隐若現的交響樂。
正好趕上一個小高/潮,轉折起伏聽得人心潮澎湃。
“怎麽一直繃着臉?不喜歡這種場合?”
男人陡然而起的吐息仿若砸在施慈額前,她斂神,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想了想才說:“與喜不喜歡無關,就是有點不适應,覺得……好麻煩呀。”
她剛說完,一節短促的笑音便順着他喉結滑出。
被這聲氣音刺激到,心跳抖了抖。
她不服氣地小聲指摘:“你笑話我。”
顧倚霜:“不敢,只是覺得挺巧的。”
“巧?哪裏巧?”
話趕話講到這裏,顧倚霜卻故意瞞着不說了。
好奇心被吊到了半空中,得不到疏解反而越想越堵得慌,見他一副悠哉模樣,她撇撇嘴,索性故意道:“看不出來嘛,小霜妹妹這麽喜歡說話說一半。”
小霜妹妹。
被刻意咬重的四個字,就這樣滑溜溜地灌入耳朵。
顧倚霜不自覺眯了眯眸:“施慈,我是不是在你面前表現得太随和了?”
明明是半提醒半威脅的話,可不知怎麽回事,施慈偏就是從這簡短的幾個字眼裏品出大片被戳破小秘密後的謹慎嚴肅。
四個字被她在心裏有反複念了兩遍,越念越不禁地翹起唇邊。
丁點大小的彩虹色雲團被藏在心底最深處,蠢蠢欲動外,更躍躍欲試。
好像只要有一點點的激勵,它們便能奔欄而出。
朝他走近一步,她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歪着腦袋:“所以到底為什麽叫你小霜妹妹?”
顧倚霜看着她,反問:“你覺得呢?”
見他又把皮球踢回來,施慈才不上當,笑着眨了下眼睛,放話:“我什麽也不覺得,反正這趟來我是賺大了,不僅看了發布會,還聽到了顧先生的小秘密。”
大概是南方女孩子特有的咬字習慣。
明明沒有刻意撒嬌賣乖,可話裏話外,軟意橫生,混着地域獨有的吳侬腔,是水灘烏檐與船,也是竹筏陣雨與風。
聽得人心腸一顫。
他扯了下嘴角,把話接下:“嗯,确實是小秘密,那施小姐可記得別外傳。”
施慈憋笑,還想再打趣兩句,可不等字詞脫口,身後那扇彩繪的玻璃門被人敲響。
兩人同時去看。
而門外的聲音也同一時間響起。
“顧總,董事長來了。”
顧倚霜應聲:“我知道了,你去告訴外公,我現在過去。”
說着,他又看向施慈,将她臉上的退縮之意盡收眼底,想起她剛剛的狡黠可愛,忽得萌生點逗雀的興致:“和我一起去吧。”
施慈愣住,錯愕地看向他:“我?這不太合适吧?”
“這有什麽不合适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外公,之前在茶樓,我看你們就聊的很開心。”
施慈:“……”哪有這麽算的!
腦袋彌出好大一片的欲哭無淚,施慈忍不住吶喊,當時她又不知道那位溫文爾雅的慈善老人竟然是他的外公,更不知道那位就是顧氏集團的董事長啊!
這要讓她怎麽在這種場合去面對!
比在發布會上看到他那條邀請消息更不知所措的情緒霎時間席卷而來,可上次她還能依靠手機義正言辭地拒絕,但這次……
就這樣面對面地看着他,不中聽的話好像就變得格外難講。
哪怕她對自己的斤兩掂得很足,可哪怕再清楚再了解,還是忍不住想去摔個四崩五裂。
“不用覺得我心理負擔,我不是以顧氏集團執行總裁的身份邀請你,只是以顧倚霜的名義。”
“要去見的也不是集團董事長,也只是一個酷愛中醫與商賈的小老頭。”
“或者,如果你真的有什麽忌憚,”顧倚霜笑了下:“都推到我身上就好,就說是我綁架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