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月 臨了,又是一句撒嬌似的軟語
第19章 明月 臨了,又是一句撒嬌似的軟語
馄饨是燙口的, 施慈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吃,全程沒敢看他,等十幾只馄饨都滾入脾胃, 才推了推瓷碗, 宣告這頓加餐的結束。
一擡頭, 不由得愣住。
“你沒吃呀?”她問。
顧倚霜簡言:“吃了幾個。”
想到他平時可能會吃的東西, 施慈咬了咬唇瓣, 試着問:“是不是不合胃口?”
顧倚霜揚眉, 逗雀似的反問:“那要是我說真不合, 你該怎麽辦?”
施慈輕哼, 才不上當:“能怎麽辦, 涼拌!餓肚子去吧!”
鼻尖萦繞着馄饨湯的鮮香味美, 是雞蛋、紫菜與小蝦米,可能還放了什麽秘制調味料,一時間也讓人分不出來。
他的确很少吃這樣的簡餐,但并非吃不慣。
不确定她是否有喝酒, 但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女孩臉頰兩側暈着一層淡淡的粉, 瞳孔閃了閃,捏勺子的那只手纖細白皙, 掌背并不算削瘦, 隐約能看見軟肉。
指甲沒有花裏胡哨的裝飾品, 純裸色, 修剪成了很漂亮的形狀。
他不太願意承認,他剛剛其實是分不出精力去吃。
準确來說,顧不上同時吃。
見她又走流程地喝了兩口馄饨湯,等着女孩擦嘴的功夫, 他随口問:“待會什麽安排?回酒店休息?”
紙巾被丢進垃圾桶,施慈跷起腳尖,足弓無意間擦過他的褲腳,狡黠一笑:“不想睡覺。”
Advertisement
中間頓了兩秒,她将話補全:“可以約顧先生去看場電影嘛?”
晚風越過江面抵達,小館子的門頭簾被吹得好一陣亂搖。
是夜晚沸騰的鼓點,或許撫慰心腸的熱湯。
正在為新一桌客人端上小馄饨的阿姨似乎看出來了年輕男女的悱恻糾纏,臨了還樂呵呵地操起地道的廣東話說了什麽。
施慈不懂粵語,下意識望向他求助,但後者表情更顯神秘,只道:“阿姨誇你漂亮。”
施慈不信,但也樂起來:“那阿姨還挺實誠。”
喉結溢出一節氣音,這次的笑不是無聲。
嗯,實誠。他想。
因為最近的電影院也有三四公裏,顧倚霜注意到她腳上那雙中跟鞋,直接打車過去。
雖然都是快節奏的國際都市,但深城的人文風貌和魔都有很大不同,但至少有一點最是相通,便是晚間的燈火闌珊。
霓虹連天,頗有一番電視劇裏,不夜流金的罪惡都市光景。
正值電影上映的淡期,左挑右選,施慈選了個劇情和觀感占了上佳的複仇懸疑題材。
看到電影名字時,顧倚霜揚了下眉,卻沒說什麽。
因為是當天的最後一場排片,偌大的影廳裏除了他們兩人只坐了一對情侶,因為他們是後進來的,小情侶看到自以為的包場計劃被打擾,臉色還有些難看。
才不管他們,施慈懷揣着“我付錢了我有理”的心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歪頭看了看顧倚霜,壓低聲音:“聽說這部電影好幾個鏡頭還怪吓人的,你要是害怕可以告訴我。”
話音剛落,額頭就被人用指骨輕輕敲了下。
她吃痛,不滿地瞪過去一眼,理不直氣也壯:“顧先生脾氣好大,真是一位難伺候的甲方。”
顧倚霜剛啓唇,周圍突然暗下來,只有大熒幕映出光源,愈加襯得男人面部輪廓立體邃然。
“那請問作為乙方的施小姐,這樣光明正大地約甲方看電影,難道還需要我誇誇你?”
這句話是摸黑爬進她耳朵的。
雖然看不到臉,但她細細停下來,猜測甲方顧先生大概是有些不爽的,這樣想着,越想越笑,昏暗的光線下,她竟生出幾分高中逃課的刺激爽感。
她抿着嘴角,存心氣他:“那你誇誇也行,記得挑好聽一點詞喔。”
電影開場的巨大白噪音蓋過了男人後面說的話,施慈沒聽到卻又被此刻的氛圍裹挾,出于私心,沒有打斷。
因為連軸轉了好多天,高強度的工作将神經線侵擾到緊繃麻木,好不容易逮着一個氛圍還算放松的機會,哪怕看得電影帶點黑暗,施慈還是沒控制住,在開場十分鐘就閉上了眼睛。
顧倚霜發現她睡着,是在感知到肩膀突然而來的重量開始。
他頓了一秒,垂眸望去。
女孩的睡顏很安靜,恬淡,溫和,來自電影屏幕上的斑斓色彩直直落在她面部輪廓,是光影的行為主義具象化,在這一刻,純與豔相融到絕恰。
因為離得太近,他不小心嗅到了她發絲間的馥郁甜香。
淡淡的花草味,與市面上常見的,強調重香重芬芳的洗護用品不太一樣,更幽靜純淨,仿佛是古時候淡泊明志的嵇康,才華橫溢,又不乏豁達灑脫。
也……很像她給人的感覺。
思緒不自覺拉遠,他想起一個多小時前,同樣來深城,且就和她同桌吃飯的陸予桁發來的消息。
——【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在意這位施小姐了】。
實話說,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在意。
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讓她與衆不同了,怪得不行,就跟被下降頭沒什麽兩樣。
有些人好像生來就有這種天賦,乍一看是不起眼的,可當走近時,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究更多。
這是種了不起的本領。
如是想着,他眯了眯眸,自嘲地笑了下。
施慈再睜開眼睛,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
猛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姿勢,原本還惺忪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她愣愣地維持原樣,心口萬般糾結。
要坐起來嗎?
她反問自己,理智和私心開始博弈,相互拉踩之下,到底還是那點“不道德不友好”占據上風。
她想繼續裝睡,把這個千載難逢的便宜占到底,可這個念頭才剛從心裏砸解釋,頭頂就突然傳來一節短促的笑。
一時間,手腳更僵硬了。
耳邊是他不疾不徐的清冽嗓音,沉中帶澈,極有分辨力。
“施慈,有沒有和你說過,你裝睡的樣子特別不自然。”
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腳趾下意識蜷縮,施慈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起初還想繼續裝睡,可沒想到心跳聲越來越快,終于還是沒抗住。
強忍着臉上的熱意,她坐直了身子,小聲反駁:“我只裝了一分鐘,前面是真的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倚霜總覺得在這句話裏聽到了丁點生怕被誤解的委屈。
笑意更濃,他逐字逐句:“嗯,我知道。”
電影院裏光線實在是微乎其微,偶爾因為大場面出現的亮堂,也很快轉瞬即逝。
抓住那一秒鐘,她再次從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上窺探到了不可一世的清雅貴然。
沒有半點苦勞一整天後的頹靡,大概是骨子裏養出的脫俗,在某些細節裏,他總是傲的,卻沒什麽距離感,從不惹人生厭。
施慈摸了摸更燙的臉,自我敷衍說只是睡覺睡的,和任何人都沒關系。
思緒還沒來得及斂整齊,隐隐約約,她好像又聽到他講話。
“那還要不要繼續枕着?這次不用裝睡。”
怔怔地看着他,施慈屏住一口氣。
她不确定這一步走下去後面是什麽路,也知道現在的局面自己其實已經有些控制不了了,可越是這種失控失重的爽與刺激,才越引人入勝。
電影放映結束已經超過十點鐘了。
打車回到酒店,兩人是一起進的電梯。
施慈的房間在九樓,顧好霜則是更上面,她先一步走出電梯,又回過身和站在原處的人擺手說再見。
大概是性格溫順的緣故,她連說再見和晚安都是甜軟調調,嘴角扯起,滑出一對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梨渦。
顧倚霜按出電梯的打開按鈕,毫不避諱問:“我在二十九層的套間,要來看看嗎?”
他是故意吓唬她的。
顯然,施慈真的當真,愣了一秒。
她眨了眨眼睛,學起某人之前拒絕她的樣子,輕咳兩聲,煞有其事:“下次吧。”
顧倚霜揚眉,不動聲色地笑了下:“面子這麽大,連下次都給自己安排好了?”
施慈一本正經:“跟你學的咯。”
“說的好像我是壞人一樣。”
見他甩鍋,施慈才不想就此放過,幹脆繼續咄咄逼人起來:“你如果不是壞人,為什麽騙我?”
揚了揚眉,他仿佛在說騙你什麽了。
将還沒息屏的手機亮給他,她指着屏幕上幾個粵語的翻譯,故意咬重:“我查過啦,小吃店阿姨說的那句話不是誇我漂亮,是說我們好般配。”
“這次算你騙我咯。”
臨了,又是一句撒嬌似的軟語。
電梯的按鍵久久閃爍,頭頂光線将整個走廊充斥,富有設計感的裝修在暖色調裏摸索出一分冷峻,乍見之下,是冰川陡裂。
收回了手指,他任由電梯門因為無人再進入而合上。
隔着那道銀光色,深棕色的瞳仁中,是難以言明的晦澀。
“施慈,晚安。”
門關的很快,很給面子地藏住了那微微泛紅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