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段青深确實沒有拍過系列主題照片, 他那會兒參加比賽的都是單張。拍12張風光并不難,難的是挑一個什麽樣的主題。
這種基于攝影之上的創作還是挺傷腦筋的,但很快, 另一件更加傷腦筋的事情出現了。
車開出5小時後, 下雪了。
距離吉木薩爾服務區還有80公裏的時候, 導航提示地區發布暴雪藍色預警, 緊接着, 兩個人手機上, APP和短信都彈出即将封路的消息。
“怎麽辦?”梁願醒問。
北方的雪幹燥而松散, 但車裏開着暖風空調, 落在擋風玻璃上就融化, 接着被雨刮器刮走。
雪剛剛開始下, 還沒有在路上積起來。段青深又看了一遍交警中心發來的短信, 說:“兩個選擇,前面吉木薩爾縣下高速, 在縣城過一夜。第二個選擇是硬着頭皮開到布爾津,因為今晚0點開始封鎖。”
路程剛剛過半, 駕車遠行就是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無論是天氣還是什麽。梁願醒握着方向盤, 眉心微蹙,開始糾結。
“先給我喝口水。”梁願醒說。
段青深擰開水遞給他:“總之到吉木薩爾服務區停下,換我來開。”
“嗯。”
梁願醒已經持續駕駛快6個小時, 如果是晴朗的天氣,6小時的駕駛沒什麽的。但離開哈密200公裏後, 陰雲盤踞在天空,加上大風卷來的沙塵,晌午11點的天有一種透不過氣的灰。
視野不佳的情況下開車就是一件消耗精神的事情, 好在這個季節,這條路沒有幾輛車。
梁願醒跟着導航開進服務區,加油的時候工作人員問他們去哪兒,梁願醒說到布爾津。他們聽了後嘆氣,說,雪會越來越大的。
梁願醒沒多說什麽,加油的時候去便利店買了些吃的,自熱料理和飲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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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路開始有了不确定性,加完油後在停車區,段青深把後備箱的東西又整理了一遍。折疊帳篷拿到側邊,衣服箱子往外放,飲用水和食物放在中間。救援用的挖鏟和脫困板之類的自救工具放在最外側。
接着,段青深把兩把鋸子拿出來,擱在了後排座椅上。梁願醒看了看他,他沒多說什麽,關上後備箱:“上車。”
這邊梁願醒手剛摸上車門把手,側後方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兩位兄弟!”
段青深看過去,是個胖墩墩的中年大叔,憨笑着朝他們走過來。走近了才能看出來這大叔脖子上挂着個相機。
“呃……您好?”梁願醒試探着問,“您有事嗎?”
大叔笑眯眯地說:“沒沒,剛剛聽見你們也去布爾津,我們也是,喏,我們是一家三口出來的。”
段青深繞到副駕這邊,站在梁願醒旁邊,問:“那您找我們是……?”
“哦!”大叔說,“今晚就封路了,咱們都到不了布爾津,不過拐上五大高速之後,他們今天封路,所以五彩城景區可以繞進去。”
梁願醒納悶,不曉得大叔這話是什麽意思。段青深倒是思索片刻後聽明白了,他上前了半步,說:“五彩城早就關閉了。”
“對啊!”大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是因為它關了,嗨,你看你們也是自駕出來的,這麽大老遠,今天布爾津也到不了了,他們絕對會提前封路,不如一起去五彩城試試,你看,我也是出來拍照片的,我的意思是,我們人多力量大,搭個夥,法不責衆嘛!”
段青深想都沒想:“不了。”
“不是!”大叔擺手,“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搭個夥,也能照應照應嘛不是。”
“真的不了。”段青深伸手越過梁願醒,把副駕駛門拉開,說,“我們趕路,不好意思,先走了。醒醒,上車。”
他幾乎是把梁願醒塞進副駕駛的,然後關上門,繞過車頭去開車。
上車第一件事就是車門落鎖。兩個人拉下安全帶,梁願醒從後視鏡看了眼那大叔,說:“他還在那兒站着呢。”
“不管他。”段青深點火,也看了眼後視鏡,“我知道他的意思,今天高速封路,交警人手不足,五彩城那邊多半沒人巡邏。”
“那邊不能去嗎?”梁願醒問。
“我印象中那個景區關了幾年了。”段青深轉方向盤開出去,打開雨刮器和前檔除霧,“為了生态保護,那裏面是天然的彩色雅丹地貌,很多野生動物,還有礦産。但還是有人進去,甚至有人在網上做攻略教別人怎麽偷偷開進去。”
“我靠。”梁願醒撇撇嘴,“還好我剛剛沒一沖動說寇可往我亦可往。”
段青深一笑:“你想什麽呢,那邊屬于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只有一條沙漠公路,想去都沒路走的。”
忽然,說到沙漠公路,兩個人相當默契地凝滞了一下。
是非常有實感地凝滞了,梁願醒試着問:“要不,我們這組照片的主題就……沙漠公路?”
他說完,又看看車窗外漫天的飛雪,補充:“風雪公路?”
段青深也是這麽想的。有時候乍現的靈感就是這樣——它原來一直近在眼前。
段青深也有點激動,他咽了下:“‘公路’就夠了,從五大高速下國道,12張照片穿過沙漠到阿勒泰。”
梁願醒努力壓住快要蹦出來的心跳,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那……那我們可以飛無人機嗎?”
“看風速,能飛就飛。”
那一刻梁願醒再次擡眸,從車前玻璃看出去,赫然意識到人對世界的改觀就是這麽一瞬間。他恍然間感覺這個車前玻璃變成了探索類游戲界面,人們說的地球OL大概就是這樣,從現在開始,按任意鍵進入。
三小時後,離開高速公路,開到國道。
國道216擴建到今天,沿着它由北向南的話,可以從新疆阿勒泰一路開到吉隆口岸。它途經喜馬拉雅、阿裏、羌塘、塔克拉瑪幹沙漠。
暴雪中的穿越有一種末日逃亡感,氣象預警時不時彈出新的暴雪預警,路邊“風吹雪路段,減速慢行”的告示牌靜靜地看着他們駛過。
梁願醒緊張又興奮,這就是他想象中的準噶爾盆地荒原大雪。但是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們兩人一車,網絡不穩,信號微弱,極端天氣下有一點閃失都會要人性命。
當導航提示“網絡環境差,已啓用離線模式”的時候,梁願醒看向駕駛座的人,說:“什麽時候下車?”
“再等等。”段青深說。
還沒到時候,周邊還有建築,還沒到最蠻荒的地界。這一趟,段青深隐隐找到了最初出來拍風光時候的感覺,甚至有些瘋狂。曾有攝影師提出一個問題:當你面對最恐怖的雪崩,你是會轉身逃跑,還是舉起相機?
段青深不确定,他很清楚自己本質上是個有點瘋狂的人。并且他相信梁願醒也不确定,因為這小子的瘋勁不輸他——此時此刻梁願醒已經從後座把羽絨服拿了過來。
差不多了,段青深慢慢減速,凍結路面上剎車要緩,否則這種天氣下,救援過來都很困難。梁願醒一聲不吭地也把他的羽絨服遞給他:“穿上再下車,拿哪臺相機?”
“尼康吧,這種天氣只有它能幹活,另外兩臺估計都會凍上。”
“好。”
車窗外已經是蒼莽一片白,分不清白天黑夜,梁願醒直接開門下車,腳踩在地面上,積雪已經沒過腳踝。他第一次踩到厚的雪,再擡頭,飛雪肆虐,廣袤高寒之地的空氣灌入肺葉,這就是北疆給外鄉人的第一句話:初冬而已。
段青深走到他旁邊:“發什麽呆?”
“啊?”梁願醒回頭,“好大的雪。”
“一路不都這麽大的雪嗎。”
“不是。”梁願醒搖搖頭,不知道怎麽說,磕磕巴巴的,“之前,之前沒下車,沒淋到。”
段青深笑了,擡手撣掉他頭發上的雪,問:“你拍還是我拍?”
“你拍吧。”梁願醒把相機遞給他,“我有點沒緩過來。”
段青深拿過相機,把肩上三腳架包放下,取出三腳架支起來。腳架只撐到最低位置,拿了長焦,鏡頭和三腳架固定好,豎構圖。
紛飛的雪成為最自然的前景,風卷着公路上的雪。段青深用的慢門拍攝,1/10的速度,讓不停飛舞的雪花變虛,靜止不動的公路變實。
這是第一張。
第二張梁願醒想從公路側面拍,因為這一段路縱穿卡拉麥裏山保護區,兩側可以看見阻止進入的鐵絲網。
于是段青深幫他把三腳架支高。兩個人沒怎麽說話,一來實在容易嗆風,二來這樣的風速,說話也聽不清。梁願醒不得不靠近到他耳邊,說:“你把車後排兩個窗戶降下來,我想讓畫面透過窗框有一個大透視。”
“好。”
段青深回去駕駛座,車子一直都沒有熄火,他把後排車窗落到最低。由于風大,梁願醒必須扶着三腳架按快門,連拍了幾張後收起腳架才坐回車裏。
方才開窗時在車廂裏對穿的風雪帶走了僅存的溫暖,空調風速被開到最大,烘着瑟瑟發抖的兩個人。
“還、還好買了、尼康……”梁願醒聲音發顫,“這要是…是徕卡,可能已經拖影了。”
“不至于,一般零下20多度才會拖影。”段青深咳嗽了聲,“你還好嗎?手指關節疼不疼?”
“不疼。”梁願醒搖搖頭,“你呢?”
他沒想到梁願醒會反問一下自己,也搖搖頭:“我沒事。”
“那走吧。”
好在車裏空調挺強的,沒一會兒就暖和起來。梁願醒在副駕駛看那兩張照片,未經處理過的照片就已經有了十足的故事感,整體灰白的色調讓照片看起來比實景更冷。而第二張他自己拍的,層次感相當強。車窗後的鐵網,鐵網後的保護區。
他呼出一口氣,這是個很好的開端,然後笑着說:“感覺這圖都不用修了,連裁都不用裁。”
“是嗎?”段青深沒有細看照片,“強大如斯啊梁師傅。”
“想學嗎?我教你啊~”梁願醒笑吟吟地說。
“好啊。”
再向前開一個小時,就到了加油站那大叔說的五彩城景區附近。而事情也真的像那大叔說的,交警們已經完成了高速的道路封鎖,他們也确實人手不夠,所以先封了高速再下來封國道。
手機信號時有時無,還是收到了道路封鎖的短信,請道路上還在行駛的車輛就近離開道路,前往周邊城鎮落腳,等待風雪結束。
“看來今天确實到不了布爾津。”梁願醒鎖屏手機,說,“我們在下個匝道下去吧,找個地方過一夜,明天再看情況出……深哥!那是什麽!”
“什麽?”段青深在開車,沒法看他手指的方向,于是放緩車速,“看見什麽了?”
梁願醒直接把車窗降下來,用手機相機放大、再放大,他驚呼:“羊!”
“要拍嗎?”段青深踩着剎車,“要拍我就開下去。”
“要!”梁願醒迎着車窗的風雪,“好像是……羊角往下彎的是什麽來着…盤羊,好像是盤羊!”
段青深笑笑,從國道邊找了個斜坡下開去:“追過去了,窗戶關上。”
那是幾只站在風雪中的盤羊,有大有小,它們似乎正在啃食雪下的草。盤羊會在冬夏兩季遷徙,不知為什麽,居然這麽巧能碰上。
梁願醒緊急裝鏡頭,手忙腳亂地差點沒卡住,他拿的是段青深的哈蘇,這臺相機對畫面的容錯率更高。
“等一下……”段青深開到距離那幾只盤羊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察覺到不對勁。
“怎麽了?”
“有車。”段青深凝神看着更遠的地方,“那車不太對勁。”
梁願醒記得他說過的話,在無人區最可怕的是人。久居城市的人鮮少碰見這種情況,梁願醒穩定了一下情緒,他看看相機,又看看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這種時候居然還能開出玩笑,說:“我們等下要是拍到什麽盜獵犯罪照片,估計就不是去地理雜志,是去社會新聞了吧?”
“你說對了。”段青深說。
這時候掉頭離開這是非之地還來得及,但段青深沒動作,他踩着剎車,車就這樣靜止在荒原上。梁願醒也沒有催他,他想的跟段青深一樣……萬一真是盜獵的,那他們該不該……怎麽說,保護稀有動物?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對方有槍嗎?
其實已經八成能确定是盜獵了,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根本沒有公路,而這個時候對方必然也發現了他們。
“深哥。”梁願醒忽然握住他胳膊,“他們…他們拿的是網嗎?”
遠遠地看見那輛車裏下來三個男人,兩個人撐起一張網,第三個人手裏拿的大約是麻醉/槍。
段青深被他這麽一攥,腦海裏舉棋不定的念頭像跷跷板一樣落地了,他松掉剎車踩下油門轟過去,同時長按喇叭鳴笛。
突然的銳響驚起附近的飛鳥,盤羊們也受到驚吓,拔腿便跑。
那三個盜獵者完全沒想到這輛車會多管閑事,近在眼前的獵物跑了,這些人在繼續追盤羊和回頭報複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們上車了。”梁願醒說。
“坐穩。”段青深慶幸來之前換了那家汽修店裏最好的雪地胎,同時他也完完全全确定了對方是盜獵者——他們的車是非法改裝的履帶輪胎,底盤擡得非常高,遠超道路标準,而且車牌糊住了。
他迅速打方向,持續往下踩油門,這輛吉普的越野能力首屈一指,輪胎濺起積雪,黑色的車在蒼莽雪地上迅速掉頭。
得跑了,這些人來者不善。
冷不丁地段青深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給梁願醒整懵了:“你還笑得出來?”
“不是。”段青深向公路上開,“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你說過……什麽,白捷達,黑普桑。”
“後備箱裏全是槍?”梁願醒不可置信地接上,“哥,深哥,這時候你怎麽會聯想到這麽地獄的話啊?”
“我也不知道。”
他居然是思維上這麽瘋的一個人嗎……梁願醒重新審視了一下他,同時,他也看見後視鏡裏那輛改裝車越追越近。
履帶胎在這種積雪曠野上的車速比他們雪地胎快很多,後車逼近時,梁願醒真的慌了。他先把相機放在腳邊,然後轉身去後座拿電鋸,在他準備松掉安全帶的時候,段青深涼聲道:“別下車。”
“對不起,我不該要來拍這只羊。”梁願醒匆忙間給他道歉,“否則我們就不會……”
“梁願醒。”段青深呵斥阻止他,“要怪也是怪我鳴笛,別下車。”
對方直接追尾撞上來,緊接着——
嘭!!
旋即,段青深看儀表盤上左後輪胎壓亮起警報,他意識到對方履帶上的尖刺物紮了他的輪胎。他整個車向左一歪,陷車了,跑不掉了。
“別下車。”他最後強調一遍,不帶什麽希望地按下車裏的SOS緊急救援鍵。反手拿過後座的鋸子,解開安全帶開門跳下去。
梁願醒必然不會聽他的,拿上電鋸和三腳架跟着下車。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他們這兩個城裏人真的敢下車就幹,尤其聽見電鋸嗡嗡狂響的時候,他們三個之間有一個退縮了些。
于是段青深抓起旁邊一人的領子,一個高位踢反身握緊鋸子朝對方面門劈,對方亦然不是吃素的,腰間拔出剔骨刀迎面跟他拼。
哧啦一聲,段青深搶了對方的刀,對方後躲,被割爛了羽絨服,填充物飛出來,同大雪融成一團。
那邊梁願醒跟另一個人扭打在一起時,發現他們第三個人已經蹦上了車,正在往後倒,遂喊:“深哥!車!”
——這是要撞過來。
段青深已經将面前的男人撂倒,低頭,在其鼻梁補上一拳,牙齒咬住刀柄,直接拽着地上的人開始拖,迎着那改裝車過來的方向。
他确實很瘋,這個剎那間想到的解法是,你要撞,那就先碾死同夥吧。
見狀,梁願醒愣了下,他半跪在雪裏,膝蓋下壓着個男人,腳架抵在對方後頸,迫使其臉埋在雪中。
然而這麽一楞,那人找見機會掙紮着爬起來,連滾帶爬地上了車。段青深兩手拖着被揍得癱軟的人,就那麽站在他們車前,略喘,白霧從咬着刀的唇縫裏溢出來。
到這裏,這一切已然遠遠超出梁願醒對荒野的幻想。
無人之境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梁願醒慢吞吞地站起來,還是冷的,很冷,他開始顫抖了。當交警要封路的時候他們就不該離開高速公路,離開高速公路後就不該在國道上停車,不該産生好奇,也不該做任何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
段青深就那麽兩只手拎着盜獵者肩膀上的衣服,把他拎到自己大腿那兒,淡定地站在那兒,要撞一起撞。
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關系,這種盜獵者大多是家族式的,可能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總之那車靜止了,停在雪裏。
猶疑之際,段青深拎着手裏的人,将其在雪地拖行,拖到他們車邊。梁願醒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還是跟在旁邊,同時拿下了他嘴裏一直叼着的剔骨刀,那是用來拆羊角的。
段青深改抓此人後領,接着——
“嘭!”他把這人的腦袋撞向駕駛車窗。裏面開車的人趕緊降下車窗,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你要幹什麽!”
段青深涼聲道:“下車,去把我車推出來。”
“是你們先多管閑事!你們要是不管,我們怎麽會……”
段青深不答,繼續抓着手裏的人,把他腦袋又朝車門撞:“去。”
“別撞他了!!”裏面的人喊,“我去我去!!”
梁願醒牙齒都在打顫,他腦海裏只反複回蕩着段青深說過的一句話,無人區沒有治安覆蓋。這裏沒有攝像頭,道路凍結,孤立無援。
車裏的兩個人還真的下來了,他們一邊說着方言一邊走向吉普車。後輪陷進了雪裏,兩個人也無奈。
“醒醒,車後備箱有鏟子,叫他們挖。”
“哦……”
段青深還死死拎着手裏的人,全程拖行,走回吉普旁邊。他手裏這個估計是個長輩,看着年紀不小,精瘦的。那兩個人蹲下來鏟着後輪周圍的雪,鏟出一個坡來,車就能開了。起碼可以先開上公路再換胎。
局勢就是這麽容易變化,畫面詭異得讓梁願醒有點想笑。
“差、差不多了……”挖雪的兩個人站起來,警惕地說,“把…把我阿爸還給我,要……要講信用。”
他們确實沒有能力把這幾個盜獵的扭送警局,體力也快支撐不住,太冷了,身上也帶了傷。
然而就在段青深預想着怎麽才能預防他們不會回頭再陰一手,甚至想到了要不要把手裏這個帶上車,開上公路再把他丢下去這種殘暴的方式時……
又一輛車開過來了。
按着喇叭閃着遠光開過來的!
幾個人都是一愣,這時候出現第三方勢力那就太複雜了。不過很快,梁願醒認出那輛車來了:“是加油站那大叔!”
竟是那個邀請他們結伴去五彩城的大叔的車。
趁着兩人納悶的時間,那兩個盜獵者撲過來把段青深撞去一邊,架起中年男人就奔向車裏,迅速上車開走了。
“果然啊。”那駕駛坐裏下來的果然是大叔,他搓着手,“之前在鐵道那邊就看見了這輛改裝車,直接壓着鐵路走,感覺不對勁,追過來一看,果然是盜獵的!”
段青深還維持着戒備,把梁願醒拉到身邊來:“你一直跟着我們?”
“不是不是。”大叔說,“往這邊的方向就兩條路,我們是擔心你們跟他們碰上,我老婆說走下邊吧,沒碰上就沒事,碰上了還能幫一把,我們總來這邊,比你們熟,這邊盜獵的專門挑大風大雪封路的天出來,今年抓過一批了,盜獵了幾十只鵝喉羚,也傷過人。”
“上車去。”段青深實在分不出思緒去處理這大叔講的幾分真幾分假,他現在誰都不相信,所以推了下梁願醒,“去。”
“你別緊張。”大叔說。
“你也上你的車去。”段青深指了一下後面的越野,“我要換備胎,請把車開走。”
“好、好……”大叔兩手擡起來,抿了抿嘴,“要幫忙拖車嗎?”
“不用。”段青深說。
“最近的警局在恰庫爾圖,你們先到那邊去安頓一下,修修車,處理一下傷口。”
“請你上車。”段青深重複要求,“然後把車開走。”
“好好好。”
他現在的狀态太過緊繃,連梁願醒都有點怕,所以他選擇順從,乖乖回去車裏,但沒系安全帶,随時可以跳下車。
段青深冷靜地從後備箱拿出千斤頂、備胎,開始換胎。
他動作利落,換下的舊胎暫時遺棄在這裏,因為雪地胎太大,備胎比正常輪胎要小一點,它沒法裝回備胎箱。段青深在這個坐标按過車載SOS,事後可以叫救援過來清理掉廢胎。
換胎十五分鐘,他再次坐回車裏的時候,第一眼先看向梁願醒。
“等我一下,我去拿碘伏。”段青深說。
梁願醒按住他手,慢慢握住他冰涼的,剛換過車胎的髒兮兮的手:“沒事了,深哥,你坐着暖一暖,然後我們就走。”
“好。”段青深點頭。
“閉上眼睛。”梁願醒說,“閉一會兒,我牽着你。”
段青深看着他的臉,說:“你打架挺厲害啊。”
“那是,在酒吧不唱歌的時候就當保安。”
段青深笑了下。
“眼睛閉上。”梁願醒重複了一遍,引導他放松神經。
閉上眼睛,在這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