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他閉上眼睛了。要不要偷親一口?

梁願醒頓時被自己這念頭吓到, 他喉結一緊,嘴唇已經靠近他僅一指遠,屏着呼吸, 生怕被段青深察覺。

瞬間, 他退回座椅裏, 段青深睜眼, 看向他。後者平視前方, 紋絲不動。

段青深:“你……膽子還挺大的, 這狀态看着比我好多了。”

“不是啊。”梁願醒搖頭, “我挺害怕的, 這輩子頭一回碰見真歹徒, 但我知道, 我要是特別特別害怕, 你會變得更恐怖。”

這确實,段青深沒得反駁。

不得不說, 梁願醒在整件事情中的淡定狀态,确實讓他自己沒有痛下死手。

人類的腎上腺素很可怕, 他學醫的,自然明白。

于是他笑笑, 調整了一下情緒,說:“醒醒,地上相機給我。”

段青深拿起哈蘇又下車, 雪勢沒有減弱,他拍下雪地上的廢棄輪胎, 兩個鋸子,收起相機後,把兩個鋸子撿回車裏, 自己上車。

這是第三張照片。

後面的路開得很慢,因為換了個備胎,備胎比其他輪胎小,車速不能快。

待到抵達保護站派出所,天已經黑透了。令二人詫異的是,那大叔也等在這個派出所裏,見他們到了,跟警察說:“哎哎警察同志,就是他倆!”

警察倒了兩杯熱茶,把他們的行車記錄儀導出來。其中一個警察看了看二人臉上的傷,都是剮蹭的傷,還有身上的幾道割傷,所幸衣服厚,但保險起見還是要去接種破傷風。

“我們的社會以人為本!”警察看向他們,肅聲道,“我很理解年輕人熱血上頭時候的正義感,我們也非常感謝你們胸懷正義,但無論如何,但凡這種事情再碰上一次,一定要先跑,保證自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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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深和梁願醒坐在辦公室裏,捧着茶杯,一齊點頭。

警察又說:“他們不常出沒在公路附近,這次應當是想趁着大雪铤而走險的,一定要記住,下次絕對不可以靠近,別說盤羊了,就算是大熊貓,也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兩個人都這麽年輕,出個好歹可怎麽辦!”

“好。”梁願醒點頭,“記下了。”

段青深也跟着點頭,随後他看見警察辦公桌上有小型手電,問:“不好意思,這個能借我用一下嗎?”

“啊?哦,你拿去用。”

段青深邊說謝謝邊拿過來,然後起身站在梁願醒前邊,彎腰,扶住他腦袋,說:“別動,看一下瞳孔反射。”

他拿手電從外眼角滑到瞳孔,兩個眼睛都快速看了一下,以大致确認腦神經沒有損傷。

警察看看他們:“你們是做什麽的?”

“攝影師。”段青深說。

“那你剛剛……”

“之前是外科醫生,辭職了。”

“哦。”警察點點頭。

接着就是做記錄,又有警察帶他們去食堂吃了飯。吃飯的時候梁願醒才感覺臉頰疼,一邊“嘶”着一邊把番茄炒蛋淋在飯上。段青深一直盯着他,他就挖了一勺泡着湯汁的飯擱進他碗裏:“你饞啊?”

“沒有。”段青深搖搖頭,低頭吃飯。

“以後碰見這種事還是要跑的。”段青深說。

“那當然。”梁願醒咽下去,“其實這次我們也跑了,沒跑掉而已,我靠他們那車也太恐怖了,在雪地裏跟沖浪似的。”

段青深被他逗笑了,喝了口水順一順:“嗯,确實。”

好在虛驚一場,這晚住在保護站的空宿舍裏。

工作人員說明天天晴了之後鎮子上的修車店才會開,而且要等早上鏟雪車過去,路才好走,起碼要中午。宿舍自然不比酒店,兩張折疊行軍床拼在一塊兒,一條墊被一條棉被,遮風擋雨,足夠溫馨。

安排他們住進來的工作人員離開前給他們留下了碘伏和棉簽,還有一瓶盛滿的熱水壺。兩人好好地道了謝。

宿舍房間很小,樸素的書桌,床,一個小矮櫃,矮櫃上擺了個款式很舊的電視機。

燈也不是很亮了,朦朦胧胧的暖黃色的光。水泥的牆和地板,但因為供暖,待在這裏非常舒服。

兩個人換了幹淨的衣服,挨着在床邊傻坐了一會兒。這時候塵埃落定了,還有點沒消化完全。然後同時偏頭看了眼對方,笑了下。

“那個。”梁願醒先說話了,“明天……明天去醫院打針,修車,然後……我們還是往布爾津去,就,老老實實走高速吧。”

“嗯。”段青深點頭,擡手,指腹輕輕在他臉上顴骨那兒碰了碰,問,“疼不疼?”

“疼啊,能不疼嗎,主要武器不趁手,這要是在我們酒吧,我高低抄個酒瓶往桌上一砸就捅過去了。”

“……”段青深換上無奈的表情。

“開玩笑的,我良好市民。”梁願醒想擠出來一個笑,但這會兒他一笑嘴就疼,“嘶……”

嘴角和左邊下颌也傷着了,血痕結痂後頗為帥氣,他轉頭把手機拿出來,用黑着的屏幕照了照自己:“你別說,還挺帥。”

“給你拍一張?”段青深起身去拿相機。

梁願醒跟着站起來,說:“把腳架支起來,定時合影吧,你這臉也傷得挺帥的。”

“哦,腳架被我揍人揍壞了。”梁願醒又說。

有兩個腳架,另一個在車裏,這會兒外面暴風雪。

“放在桌上吧,後期再裁。”段青深說。

他把相機開機,平放在床對面的書桌上,然後和梁願醒退回床邊坐下。梁願醒盤腿坐上來,示意他也這麽坐,定時10秒,兩張傷痕累累的臉靠近,微笑,拍攝完成。

梁願醒先一步跳下去拿相機,見他行動自如,想來身上沒傷筋動骨。他拿過相機迫不及待地看圖片,然後回頭:“我要拿這張照片當青山醒的頭像!”

“好啊。”

三分鐘後,頭像未通過審核。

審核失敗提示:照片存在血腥、暴力、色情,故不予通過,請更換圖片。

“……”梁願醒看着手機,“哪裏血腥了,哪裏暴力了,哪裏色情了!?”

他怒點申訴。

繼續被駁回。

段青深勸道:“算了。別折騰了,我給你塗點藥吧。”

他去桌子上拿了碘伏坐回來,在床邊跟他面對面坐着,拿來垃圾桶,書桌旁的椅子也拎了過來,充當床頭櫃。接着拆出一根棉簽,往藥瓶裏蘸。

段青深說:“別動,會有點疼。”

“嗯。”

他眉角的傷口是最深的,先點在傷口周圍,藥液會滲進傷口裏,梁願醒眼皮顫了顫,在忍着,沒動。

段青深稍微靠近吹了吹,他低垂着眼,繼續替他清理傷口。

“身上有哪兒疼嗎?”段青深問。

“肚子這裏。”梁願醒隔着毛衣指了一下。

“掀開我看看。”

梁願醒把毛衣掀到上腹,低頭看:“被劃了一下。”

“腹直肌啊。”段青深把手裏這根棉簽扔掉,換了根新的,去蘸藥液,問,“疼得厲害嗎?”

“一般。”

梁願醒這陣子出來,搬搬抗抗的,時不時也徒步,身上長出了些肌肉。涼飕飕的碘伏滑在腹部讓他有點緊繃,而他一繃,肌肉就跟着動,段青深便上手扶住他腰。

緊接着又哆嗦了下,梁願醒咬了咬牙,他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那個、那個大叔,其實人還挺好的。”

“嗯。”段青深目不轉睛,“他女兒沒見過五彩城,只是想帶女兒偷偷去看一眼,不過這回也放棄了。”

“嘶。”藥液落到傷口裏了。

“抱歉,手抖了一下。”段青深說。

“沒事。”

“後悔藥到期了嗎?”段青深問。

“什麽……哦,紋身貼洗沒了。”梁願醒笑笑,“我還想再買個漢堡圖案的。”

段青深側着盤一條腿在床邊坐,另一條腿自然垂着踩在地上,低頭專注看着他小腹。在梁願醒的視角下是段青深的頭發。

“好了。”他再擡頭,和梁願醒四目相對。

屋外風雪更盛,保護站裏似乎有什麽木質的東西松散了,在風裏咣咣撞着。

對視的剎那,又傳來鐵鎖鏈铛啷啷的聲音,梁願醒放下毛衣,挪開視線,說:“好像是門口有個空的鐵籠子,風真大啊。”

“嗯。”段青深把棉簽丢掉,重新又拿一根,“等一下,你脖子這邊也有點擦傷。”

“有嗎?”

“嗯,喉結下面一點。”

然後他咽了一下,喉結在段青深拇指指腹溜了一遍。

“你臉上也…有幾道口子,這沒鏡子。”梁願醒伸手也拿了根棉簽,蘸上碘伏,把段青深下巴捏起來,在他外眼角靠太陽穴那裏,輕輕點着。

沒鏡子的确不方便處理臉上的傷,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坐着。梁願醒點着他右邊唇角下方的傷口,沿着皮膚消毒,屋裏的燈不夠亮,他需要靠近仔細看。

梁願醒在意識到這個距離可能有點太貼近的時候,他睫毛顫了顫,但心跳平穩,同時很鎮定,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明白在生死關頭産生的過速心動會讓人誤以為自己在動心,繼而開始一段有借口的愛情。

但此時此刻,他能看清段青深的眼睛,透過瞳仁直達心底,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兩顆心。

感受到段青深覆在自己頸側的手掌的在向後移時,梁願醒主動向前靠近,幹燥的嘴唇貼在一起。

疾風暴雪夜,層層陰雲之上,其實皓月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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