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斂越養的那條金毛大黃是在兩人讀初三時送給俞堯的。

俞堯對別的沒有多大興趣,唯獨對李斂越養的這只狗情有獨鐘,但他實在不是一個适合養寵物的人,就一直沒有真的養一只屬于自己的狗。

大黃實則是聯結他和李斂越的紐帶,兩人初見時,大黃就一旁哈着舌頭,等兩人混熟了,俞堯時不時往李斂越家跑,多半也是為了跟大黃玩。

有一回,他和李斂越帶大黃出去遛彎,李家住的是獨立別墅,那一片後面有一大塊景區,俞堯牽着大黃跑在前頭,李斂越向來沉靜,就在後頭跟着,看着俞堯被夕陽拉得長長的身影。

那時的風熱烘烘的,俞堯的額頭上都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他開玩笑的讓李斂越把大黃送給他。

大黃對李斂越而言意義非凡,這條金毛在出生沒多久就是李斂越在養着了,沒有遇見俞堯之前,這只活潑好動的狗幾乎承包了李斂越所有的娛樂時間,因此俞堯只是随口這麽一說,沒想要李斂越真的将大黃送給自己。

可當時的少年站在薄薄的夕陽下,陽光把他白皙的皮膚打得近乎透明般,俞堯見到他臉上帶有猶豫的色彩,但還未等他開口,李斂越便點了點頭,“你喜歡的話,就把大黃帶回家吧,但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它。”

直至現在,俞堯可能都不明白,李斂越為什麽願意把視如珍寶的大黃送給他養——那是因為在李斂越心中,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俞堯,俞堯想要,他便給,僅此而已。

俞堯只是兀自陷入了擁有一只寵物的愉悅之中,他甚至松開了牽着大黃的繩子,撲到李斂越的身上又跳又鬧,嚷嚷着,“李斂越,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我,要不然怎麽什麽都願意給我呢?”

男孩子間無關痛癢的玩笑話罷了,俞堯問罷沒有深想,又跑回去抱着大黃的腦袋。

大黃熱得直哈氣,吐着舌頭在俞堯的身上亂拱,它還不知道自己換了新主人。

倘若此時俞堯肯回過頭看一眼李斂越,就能見到素日沉穩過人的少年如今臉上是一幅被拆穿僞裝的模樣,那種隐隐的慌亂帶着欲言又止的興奮,是獨屬于少年李斂越的。

如果不是俞堯松開擁抱他的手,他恐怕就要當場表白,把壓抑在胸腔的炙熱換做夕陽下的愛意,濃烈得比太陽還要耀眼。

俞堯是被凍醒了,天已經蒙蒙亮了,他揉着太陽穴從床上爬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凍着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很難受。

夢裏的溫暖瞬間褪去,留下的只有現實的冰冷,他暗罵自己深受李斂越的毒害,即使已經離開了李斂越,夢裏也要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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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夢裏的李斂越是那樣美好,美好得令他眷戀,幾乎不想醒過來,他随意撥了撥亂糟糟的頭發,打了個寒顫,把鋪在床上的外套重新穿回身上。

這一帶很安靜,他能聽見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聲,推開浴室的門見到鏡子裏的自己,臉色青白,眼裏還有紅血絲,僅僅是一個晚上,他看起來就疲憊至極,俞堯開了水龍頭,冒出來的冷水凍得他一哆嗦。

連熱水都沒有,俞堯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洗漱,從浴室出來,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好窩在沙發上等消息,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外頭起了霧,灰蒙蒙的很少壓抑。

春天是讓人很惱怒的季節,俞堯讨厭春天,仿佛自己的心也被蒙上了一層霧似的,連呼吸都不順暢。

他越發不滿意起來,回過神來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他盯着窗外的霧出了神,不禁有些後怕,終于有些緩過勁來。

林論為什麽無緣無故的幫助他,他要自己什麽人情?李斂越已經發現自己逃跑了吧,他會不會來找自己,會不會想方設法逼自己回去,找到他後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一條條問題就像一座座大山壓下來,一想到要承擔李斂越的怒氣,俞堯就怕得直發抖,可是多年養成的有恃無恐又使得他安慰自己,李斂越不會真的對他怎麽樣。

哪怕他真的跑不了,大不了就是床上那點事,他又……又不是沒有做過。

俞堯驚出一身冷汗,猛的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氣自己的沒骨氣,逃跑才是第一步就在打退堂鼓,甚至還設想自己被抓回去的情景。

李斂越無孔不入滲透他的生活,使得他即使遠離了李斂越,也覺得身上的繩索依舊綁緊,他不可自控的去想李斂越,猜測李斂越的一系列反應。

就在他陷入無限的恐慌之中時,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就像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巨型炸彈,吓得俞堯眼瞳都縮了縮,他心髒跳得厲害,仿佛門外來了什麽洪水猛獸,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俞先生,你在嗎?”

是那個帶他過來這裏的司機,俞堯驚魂未定,心裏很是複雜,他以為……會是李斂越。

俞堯捂着心口,快步走過去開門,門外司機畢恭畢敬的站着,沖他微微颔首,繼而将手中的手機遞給了他,說道,“俞先生,林總讓您接電話。”

“林論?”俞堯拿過手機,看着已經接通的頁面,抿了抿唇。

他避開了司機,掩門進了屋,這才是把手機搭在耳邊,電話那頭很響起林論含點笑意的音色,“睡得好嗎?”

俞堯心裏火氣蹭蹭蹭直往上冒,但現在只有林論能幫他,他只好壓抑怒火問,“林論,你把我送到這裏,下一步是什麽,你總要告訴我。”

“你急什麽?”林論悠悠道,“李斂越已經發現你不見了,正全世界找你呢,你一旦離開這屋子,我跟你保證,不出一個小時,你絕對得被抓回去。”

聽見李斂越三個字,俞堯握着手機的力度緊了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有多蒼白,聲音喑啞的問,“他,有沒有做什麽?”

“你指哪方面?”

“他沒有為難我的父母吧?”這是俞堯最關心的問題。

“你覺得他是那樣的人?”

俞堯被林論的口氣一激,脫口而出,“他那樣的人,有什麽做不出來?”

“是嗎,”林論似乎笑了一聲,很輕,俞堯聽不真切,林論接着道,“我還以為,你跟他那麽久,起碼也得有幾分感情,這麽幹脆的離開,就沒有一點舍不得?”

俞堯不想和他東扯西扯,怒道,“關你什麽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好歹幫你逃跑,被李斂越知道我也少不了麻煩,要是你現在回心轉意,我還能把你送回李斂越面前邀功……這樣說,你一點想回去的心思都沒有,平心而論,李斂越對你還是不錯的。”

林論說了一大堆,俞堯更覺得自己心裏亂糟糟的一團,所有人都在說李斂越對他很好,但他才是被李斂越束縛的那個人,別人有什麽資格來代替他的立場。

不想在林論面前落了下風,俞堯嘴硬道,“換做是你,被李斂越軟禁三年,你還能說出這種風涼話……我不會回去的,我恨李斂越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回去?”

他越說越虛,使勁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沒讓自己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論沉默了好一會,聲音沒有笑意,反倒帶了點薄怒般,他說,“俞堯,你是真的狠心,我都猜不透你是看得太明白,還是在裝傻充愣。”

俞堯聽得雲裏霧裏,不想繞圈子了,直截了當道,“究竟什麽時候離開?”

“很快了。”

房間一片死寂,林論掐斷電話,轉頭看身側高大的男人,李斂越的表情陰沉的可怕,但一雙眼睛卻霧蒙蒙的,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連氣惱都不曾有。

他把林論和俞堯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俞堯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傳達到他耳邊,每說一句,就在他心裏劃上一道傷口,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林論說,是俞堯自己想走的,他只不過稍微投了一把魚餌,甚至連條件都沒有談,俞堯這條小魚就乖乖上鈎了。

俞堯竟是這樣迫不及待的離開他的身邊。

他聽林論的,忍了一個晚上,甚至給了俞堯緩沖的時間,可是俞堯是怎麽回應他的——我不會回去的,我恨李斂越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回去?

滿盤皆輸。

十多年來的執念仿佛一瞬間成為了笑話,李斂越從未覺得自己這麽可笑過,當現實赤裸裸擺在他面前時,他是這樣無力。

有那麽一秒,他甚至放棄把俞堯找回來的念頭,但下一刻,卻聽見自己低得不能再低的音色,“他在哪?”

他想自己肯定是瘋了,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也不願意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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