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但不得不承認, 她也認同他的猜測。
盡管她能看出來今天這樣的局面不是秦一鳴想看到的,但是他的種種表現很難不讓她失望。
擡起頭,發現秦铮正看着她, 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或者說是, 等她承認。
他好像從一開始就覺得她和秦一鳴感情很不好,今天這事算是把有力佐證遞到他手裏了。
謝一菲也懶得再跟他假客氣, 直接無視了他那個問題。
他無所謂地笑笑:“我怎麽記得有人說過都要結婚了, 要結婚的人難道不是雙方家長都見過面了嗎?”
謝一菲沒好氣:“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看你這完全不像是過了名錄的樣子啊。”
“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 我的私事就不勞秦醫生操心了。”
謝一菲不想跟他讨論這個問題,更是毫不避諱地想坐得離他遠一點。這一動不小心把手機掉在了地上。兩人都下意識低頭去撿, 結果她的額頭直接撞在了他硬邦邦的肩膀上,痛得她眼淚差點掉出來,更要命的是再擡頭時她發現有一縷頭發纏在了他的襯衫扣子上。
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她特意沒有把頭發紮起來, 還在發尾處弄了點卷,結果就惹了這種麻煩。
如果秦一鳴母子這時候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那可就熱鬧了。
她手忙腳亂地去扯頭發,但越是慌亂, 手指就越不聽使喚, 那縷頭發反而越纏越緊。
“你能不能別動了?”頭頂上傳來男人帶着幾分無奈的聲音。
謝一菲急道:“要不直接扯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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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铮:“我來。”
她閉上眼, 以為要忍痛了,結果卻感到頭皮上的痛感正在減輕。
再睜開眼時, 視線恰落在兩人的影子上。
因為是陰天, 地上的影子不太清晰, 但依舊能看清他的手指修長靈巧,正極有耐心地将她的那縷發絲從他的扣子上一點點地剝離。
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話——這可是能在葡萄皮上縫針的人啊。
她急躁不安的心情忽然就被平複了。
她一動不動配合着他, 與此同時聞到了他身上的須後水味,甚至能夠聽到他平穩卻強勁的心跳聲……
為什麽,同樣的境遇下緊張兮兮的只有她一個人?
謝一菲發現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她好像從沒有見過他失控的樣子,他似乎總要比同齡人沉穩,正常人的情緒波動在他這裏很少出現,最生氣的時候他也只是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
“好了。”
她如蒙大赦,連忙拉開和他的距離,借着整理頭發的動作掩飾自己前一刻的心猿意馬。
旁邊的男人問:“就這麽害怕?”
謝一菲手上動作頓了頓。
“對,怕麻煩。”
秦铮笑:“我以為你是怕我。”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所以在你看來,我是‘麻煩’?”
謝一菲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正在這時,廚房門突然開了,秦一鳴端着兩盤涼菜從廚房出來:“熱菜稍等等,大廚正忙着收尾呢!”
謝一菲沒再理會秦铮,起身幫忙擺放碗盤。
片刻後,廚房的抽油煙機總算停了,菜陸陸續續被秦母端上來。謝一菲這才發現這一桌菜全是辣的。
秦一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問他媽:“怎麽也沒個清淡點的菜?”
秦母:“我記得小铮愛吃辣,這可是我之前特意跟一個川渝的老師傅學的,你們嘗嘗,絕對正宗。”
秦一鳴聞言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在旁人不注意時輕輕拍了拍謝一菲的後背以示安慰。
也是,她一個湊數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的?
不過當年被一碗鴨血粉絲辣哭的人什麽時候變得愛吃辣了?
正在這時,秦铮忽然開口:“我愛吃什麽不要緊,關鍵得看謝老師能吃什麽?”
這話讓在場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表情都變得很微妙。
謝一菲的心又提了起來。秦铮就像個不定時的炸彈,不确定什麽時候就會将她的生活引爆。
她死死盯着他,擔心他會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
秦铮淡淡瞥她一眼說:“謝老師這是要做第一個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尊醫囑的病人了。手術後至少一個月要保持清淡飲食,我記得我說過吧?”
謝一菲悄悄松了口氣。他是醫生,她是他的病人,他在這種情況下維護她也說得過去。
但也不知道是秦铮不領情的緣故,還是被叫來湊數的謝一菲這麽多事的緣故,秦母勉強維持這麽久的笑臉終究是垮了下來。
“看一菲行動這麽自如,我都快忘了她還是個病人。不過……”她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膝蓋,“我這個腿啊,站時間長了就站不住了。”
秦一鳴做出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這事怪我,怪我沒提前說。剛才看廚房好像還有點青菜,我去炒兩個出來,很快的。”
可正當他要離開餐桌時,卻又被秦母按了回去。
“你哪會炒什麽菜,好好坐着吧!”說完秦母看向謝一菲,“聽一鳴說你手藝不錯,不知道阿姨是不是有幸能嘗嘗?”
她話說得客氣,但哪有別人第一次到家裏做客就讓人下廚的?
看來她之前覺得自己是個陪客都是高估了自己在秦母心裏的地位。在秦母看來,她應該只是個等着她裁決的沒有過過名錄的兒子的臨時女友。如果她順從賢惠讓她滿意,就能繼續跟她兒子談下去,如果她讓她不高興了,那她成為北京媳婦的這場“美夢”也就結束了。
秦一鳴顯然也覺得不妥:“一菲第一次來咱家,對廚房也不熟悉,還是我去吧。”
忍了這麽久,原本想忍到這頓飯結束的,但現在,謝一菲決定不忍了。
這裏的空氣讓她窒息,這裏的人也讓她厭煩。
她站起身來:“不用了。”
秦母笑着拍了下秦一鳴:“就是的,人家一菲都沒說什麽,就你護短,廚房就那麽大,有什麽熟悉不熟悉的……”
謝一菲打斷秦母:“我是說那兩個菜不用炒了,其實剛才學校就打電話給我了,說有事讓我過去一趟,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這場鬧劇她是看夠了,雖然有點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秦一鳴連忙起身挽留:“什麽事這麽急?你好歹吃了飯再走。”
謝一菲已經沒心情再應付他了,自顧自拎起包去門口換鞋。
秦一鳴見她打定主意要走,也就沒再攔着:“那我送送你吧。”
謝一菲這一走,就是徹底不給秦母面子了。可以想象,本就對她不甚滿意的秦母現在應該更不待見她了。
所以聽兒子要去送她,秦母不冷不熱地來了句:“你哥還在呢,有你這麽晾着客人的嗎?”
謝一菲怎麽會聽不出來,那意思就是別忘了今天的正事,別怠慢了今天真正的客人。
她也勸秦一鳴留下:“不用送了,我又不是不認路。”
但這次秦一鳴像是沒聽到她們的話,堅持送她出門。
她知道他跟出來的用意,無非就是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但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再去解釋它為什麽會發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秦母家住在90年代的筒子樓裏,出門是一條類似于陽臺的長廊。斑駁的牆漆還在脫落,雨水從敞開的窗子掃進來,打濕了走廊的地面。
也不知道這雨是什麽時候來的。
秦一鳴說:“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把傘。”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那扇老舊的防盜門再度打開又合上。
謝一菲沒有停下來,穿過那條半濕的走廊去等電梯。
此刻這裏沒有別人,她原本挺直的脊背忽然就松垮了下來。
來到這裏也只有一個小時而已,卻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她從小生長在一個壓抑的環境裏,按理來說該對別人的挑剔和冷臉習以為常了。然而事實恰巧相反,她越是長大越無法應對這樣的場合。她不能讓剛從原來那個家裏逃出來的自己又要去到這樣一個家裏。
剛放松沒多久,又有腳步聲傳來,她不由得再度挺起背脊,目光鎖定在電梯上方的樓層指示燈上,心裏盼着電梯快點來。
聽到沉着的腳步聲靠近,她以為是取傘回來的秦一鳴,擡起頭卻看到了秦铮。
“怎麽是你?”
“你希望是誰?”
她想問他怎麽出來了,但電梯門打開得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與此同時,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謝一菲正要回頭看,忽然感到手腕上一緊——她幾乎被秦铮拽着上了電梯,還不等她回過神來時,電梯門已經關上,在那之前,她似乎看到了秦一鳴的衣角,但是很快,眼前只有反光門板上映出的兩人的身影。
她的手腕還被他攥在手中。
還好電梯裏沒有其他人。
她一言不發地甩開他的手,刻意拉開和他的距離站去門口,時不時擡頭去看樓層指示燈,恨不得那個數字立刻變成“1”。秦铮始終沉默着,但她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着她。比起她先前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這樣沉默的注視讓她更不安。
包裏的手機發出嗡鳴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她拿出來看,是秦一鳴打來的。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接,手上忽然空了。他拿過她的手機幹脆利落地幫她按下挂斷,又丢回了她的包裏。
她先前忍他很久了,這會兒電梯裏只有他們倆,她再不需要忍了。
“你發什麽瘋?!”
“你說我發什麽瘋?”
對比起她的失控,他這句反問像是沒有一點情緒,但他的眼神騙不了人,那暗沉沉的注視讓她心慌。
他上前一步:“我還想問問你發什麽瘋?你和秦一鳴到底算什麽?”
謝一菲別過臉:“你以什麽身份質問我?秦家人嗎?”
重逢以來,兩人就算有些言語交鋒也都是試探和挑釁,但還都不約而同地維持着一份成年人之間的體面。
可是這一刻,粉飾了許久的假象被撕碎了,他們好像一夕之間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可以肆意笑、肆意哭、肆意宣洩情緒的年紀。
“你希望我是以什麽身份?”
她希望?她希望他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希望他像過去的十年一樣遠離她的生活,她希望他們從來沒有重逢過。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叮”的一聲,電梯門終于再度打開,她像是幾近溺斃的人又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她快速走出電梯,好像這樣就能甩開他。可這場雨真大啊,單元門外像挂起了雨簾,把門裏門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手機又響了,多半還是秦一鳴。她不想理會,但不去管它就響個不停,她只能手忙腳亂地去包裏翻找。
秦铮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你真以為他能娶你嗎?”
謝一菲再一次按下“挂斷”:“我也沒說一定要嫁給他。”
“既然你不想結婚,那你跟他在一起是随便玩玩的嗎?”
她看着前方地磚縫隙裏長出的雜草,被雨水打彎了腰卻又很快挺起背脊,甚至張開雙臂,像是正在這暴雨中狂歡。
沉默了片刻,她說:“算是吧,不行嗎?”
“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手機又響,她直接關了機。世界安靜了,靜得只有雨聲。
“我上次那麽說只是不想被糾纏。”她擡頭迎上秦铮的視線,笑了,“秦醫生的前任那麽多,應該不是每個都好聚好散的吧?”
秦铮對她這反應似乎有點意外:“你覺得我會糾纏你?”
“我不知道,但你的很多行為讓我很難不多想。”
她以為他接下來就會否認,甚至說她自不量力,畢竟他這樣的人一向也只有被人糾纏的份。
誰知他卻無所謂地點點頭說:“你的感覺沒錯。”
這回換謝一菲意外了。
或許是她的表情取悅到了他,他笑了:“吓到了?還是太驚喜了?”
除了雨聲,此刻的謝一菲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她的心跳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避開他的視線,試圖藏起自己的慌亂。
秦铮慢條斯理地說:“我是說,如果只是玩玩,為什麽非得是他?”
她聽到的沒有錯,他想重新開始,卻是以另一種方式重新開始。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越來越超出她的控制,她只想趕快逃離。于是也顧不得雨大了,把包頂在頭上,沖入了雨中。
她不想跑得太狼狽,讓身後的人看笑話,但事實上不管她跑得是快是慢,沒多久,她就渾身濕透了。
她以為淋雨會很不舒服,其實不舒服的時候只是最初半濕不濕的時候,等渾身濕透後,她反而适應了。
她放慢腳步,和平時一樣從容。雨勢像是受了她情緒的影響,也漸漸緩了下來。
路過一片地勢較低的區域時,她看到自己腳上那雙白色帆布鞋,已經徹底浸在了泥水中。她不由得想到秦一鳴後備箱裏的那雙鞋。在這樣的雨天裏,即便穿上那雙鞋,恐怕也很難避免鞋子進水吧。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汽車鳴笛聲,她下意識回頭看,是秦铮的那輛SUV。
車子在她前面停了下來,副駕駛車窗降下,裏面的人說:“上車。”
她為什麽要上他的車?她裝作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她以為他那麽驕傲的人被無視後應該會立刻離開,誰知他竟然一直慢悠悠地跟着她。
謝一菲告誡自己不要理會,他愛跟就讓他跟着,可是很快一聲又一聲的鳴笛聲從她身後傳來,讓她無法當聽不見。
出小區的路只有這麽一條,而且也只有一個車道,秦铮這樣跟着她,不一會兒後面就排起了長龍,而且擁堵的隊伍還在不斷地延長。
這裏離小區大門還有幾百米,等她走到門口也不知道這條路會堵成什麽樣。
跟在秦铮後面的轎車司機實在看不下去了,降下車窗罵罵咧咧道:“小情侶吵架回家吵去,擋着別人的路算怎麽回事?”
奈何罪魁禍首絲毫不焦躁,聽到別人不耐煩的催促也跟沒聽到一樣,依舊以5邁的速度慢吞吞地往前挪動。
謝一菲沒有秦铮那樣好的心理素質,在他的車子再一次停在面前時還是妥協了。
身上的衣服在滴水,但她一絲歉意都沒有,直接坐在了他的真皮座椅上,還在他開口前先發制人:“你這樣很沒素質。”
他掃了眼她身下的雨水:“你有就行。”
謝一菲:“是你非要讓我上車的。”
“是,沒錯。”
說着他打開了暖風,伸手在空調口試了試溫度。
北京的春天本來就不暖和,下雨就更冷了,走在外面體感溫度比實際溫度還要低不少,但他的車上是暖的。不得不承認,此時被暖風這麽一吹,她舒服多了。
他看她一眼:“這種時候跟我較勁的結果就是你自己受罪。”
是啊,跟他較了半天勁最終不還是上了他的車嗎?也白淋了那半天的雨。
如果人能放下骨氣,或許會活得更容易一點。可是正是因為放不下骨氣,她才是她。
車子離開了剛才那段小路,漸漸彙入到了滾滾車流中。
暖風呼呼地吹着,這樣的白噪聲,讓她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她忍不住用餘光悄悄打量他,這才注意到他剛才去開車時應該也淋了雨,額前的頭發濕漉漉的,被他捋在腦後,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來。
都說真正俊朗的人是不需要發型修飾的,秦铮顯然是個中翹楚,眼下這麽狼狽,也一點不損他的形象,反而顯得更随意不羁,有了點他年少時的影子。
視線中的人忽然開口,說出的話讓她懷疑他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
他說:“北京四月的雨和南京八月的雨沒法比。”
她的思緒也被拉回到了十年前,他們跑去江寧爬牛首山的那一天。
八月的南京正是最熱的時候,但那天恰巧是個陰天,還有風,山裏又比市中心涼快不少。
那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去離家稍遠一點的地方約會,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他們從佛頂塔出來時,天色忽然變得很陰沉,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兩人只能加快速度下山,但還沒到山腳下,大雨便瓢潑而至,很快把他們澆成了落湯雞。
因為天氣的緣故,回市區的車幾乎打不到,最後他們決定就在牛首山附近住一晚。
那時候訂酒店還不像現在這麽方便,要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問有沒有空房,或許是趕上旅游旺季又天色已晚的緣故,連問了幾家旅館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
兩三公裏的路,兩人也只能步行過去,到旅館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在聽到秦铮直接和前臺說開一間房時,謝一菲的臉不争氣地紅了,但她就當沒聽見,從始至終默默跟在他身後。
那是她第一次夜不歸宿,編個謊話也磕磕絆絆,好在她一向乖巧,家人聽說是學校有事也并沒有懷疑。
對比起她的忐忑和小心翼翼,秦铮那邊就簡單多了,他打電話給他外婆只說了一句有事晚上不回了,再無更多的解釋。
解決了家裏的事,就該面對彼此了。
那是她第一次和除了她弟以外的男生共處一室,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在一起前,她總是以姐姐的姿态“俯視”他,畢竟兩人最初認識時她已經是大學生了,而他還是個高中生。但在一起後,他的見識和超乎年齡的冷靜成熟讓她會情不自禁地依賴他、順從他。就像那天,不管遇上了多麽猛烈的狂風暴雨,因為有他在,她一點都不害怕不擔心。
兩人先後洗了澡,沒有多餘的換洗衣服,就只能把白天穿的衣服吹幹了再穿。
那時候還沒有外賣,所以他們就只能一人泡個面當晚飯,但那卻是謝一菲吃過的最好吃的泡面。當熱騰騰的面香彌漫在逼仄的空間裏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安心。
簡陋的小旅館裏沒什麽娛樂設施,能看的電視頻道也只有本地的幾個臺。兩人都累了一天,吃完飯簡單洗漱完便各自躺上了床。
這間标間的兩張床只隔了一臂的距離。關了燈,他們面對彼此而卧,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到他一雙眼睛亮而濕潤,沒有一絲睡意。
雨聲伴随着陳舊空調的運轉聲讓整個房間顯得格外的安靜,卻讓她的心鼓噪了起來。
“我可以抱抱你嗎?”他忽然說。
理智告訴她,她該拒絕的,如果不想跟他發生什麽的話。
但她最終選擇了沉默。
片刻後,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他下了床,又爬上了她的床。
她想讓開一點距離給他,他卻不由分說地将她攬入懷中。
隔着單薄的布料,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男孩子的胸膛可以這麽堅硬滾燙。
他渾身上下都硬邦邦的,但躺在他的懷裏,她卻沒有一點不适,反而無比踏實。
片刻後,她感到有溫熱的氣息掃拂過她的額頭,癢癢的。
與他身上其他地方的觸感不同,他的唇竟然那麽溫軟,一路從她的額頭移至她的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因為少年人的青澀,也因為對未來的不确定,兩人在一起一個多月了,親密的舉動卻沒有太多。
接吻不是第一次,但依舊讓她緊張到手足無措。
他的呼吸是濕重的,可吻她的動作卻很輕柔,而且她發現他的皮膚好好,離得那麽近也看不到粗糙的毛孔,他的睫毛好長,他吻她的表情好陶醉——這個認知讓她既覺得羞恥又滿心歡喜……
正當她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着,唇上的觸感忽然消失,眼前的人睜開了眼。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他,原本清澈明亮的雙眼染上了明顯的情浴,但他說出來的話卻又顯得那麽理智。
“閉眼、張嘴、呼吸。”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屏氣。
停滞靜音的畫面仿佛重新活了起來,她重重地呼氣,而就在下一秒,他再度吻了上來,這一次對比起先前那個吻更霸道也更缱绻。
她感受着他柔軟的一面,心都要化了。
難怪那麽多人喜歡接吻,原來唇齒交纏的感覺這麽奇妙。
她漸漸無法理智思考,緊繃的身體也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似的軟綿綿的。
明知道要爬山,但為了美,她那天還是穿了裙子,那件八十塊的白色連衣裙。
迷迷蒙蒙間,她感受到她的裙邊被一點點卷起。
濕漉漉的風從半敞的窗子探入,打着旋地掃過屋裏的每一個角落,讓謝一菲感到一陣戰栗,那種觸電般的感覺驚醒了她,她驚慌失措,隔着裙子按住了那只作亂的手。
他也停下了親吻她的動作,夜色中與她對視着。那種眼神像是在懇求,又像是在無聲堅持着什麽。
最終還是她決定退讓:“不能在衣服裏面。”
他乖乖拿出了手。可那手掌的溫度隔着衣服依舊燙得驚人。
臨睡前,她剛剛脫掉了內衣,此時一件薄薄的裙子根本阻隔不了什麽,她能清晰感知他手掌的溫度和手指的形狀,想必反之也是如此吧。
後來每每想到那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當時的堅持很無用,但那就是少年人該有的,是浴望和底線的較量,是對未知未來的敬畏,也是最純粹的奉獻和沉淪。
“我剛才的提議,你好好考慮一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回了神。
他剛才說什麽了?
他像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如果你只是想玩玩的話,我應該是更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