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謝一菲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爬上她床的那一刻。
原來他真是這個意思,可是為什麽呢?是男人對初戀的執念, 是她還吸引着他, 抑或只是他的一時興起?
謝一菲沒有回應他, 沉默地看向窗外。
今春的第一場雨,或許誰也沒想到會這麽大。多的是沒有準備的路人, 還有因為積水而封掉的道路。
此時的他們堵在環路上, 好半天才往前挪動幾米。
車內因他的那句話陡然陷入了安靜中, 除了雨聲她甚至能聽得到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依舊沒有什麽頭緒, 索性問他:“為什麽?”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目前單身,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應該很好理解吧?”
看來他只是一時興起。
“我不知道你說的‘玩玩’是什麽意思?像你和巧巧一樣嗎?”
沉默了片刻,秦铮說:“我還沒做好結婚的打算,但是我不介意談一場不用考慮未來的戀愛。”
通過今天的事謝一菲發現, 考不考慮未來對一段感情的結局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很多事情都不是當下的自己能左右的。所以不考慮未來也挺好,今天高興了在一起,明天不高興了就分開, 她知道身邊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但是她也知道, 秦铮說的這種關系和別人的戀愛還略有不同。她記得他對巧巧說過, 他對她不會有任何的感情。
那算哪門子戀愛?那不就是一個固定的床伴嗎?
他對她發出這樣的邀請,是對她的侮辱, 更是對秦一鳴母子的背刺。
“你就一點也不考慮秦一鳴的感受嗎?”
Advertisement
“我和秦家人的關系可能和你想的有點不一樣。”
她不知道有多不一樣, 但是從剛才短暫的交流看, 他似乎不太喜歡秦一鳴和他母親,尤其秦母。
“那為什麽是我?”
秦铮看她一眼, 反問她:“你覺得是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總歸不會是因為愛。
躁動的心漸漸平複下來,她笑了笑,說出的話卻并不好聽。
“不關你是出于什麽原因,可怎麽辦呢?我這人不吃回頭草。”
身邊的男人沉默了,謝一菲的心情卻好了不少。
秦铮看着她:“我也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所以,也不能算是回頭草。”
是啊,十年前的他雖然也活得肆意、我行我素,但是在面對她時依舊有少年人的小心翼翼、偶爾露出的純真傻氣,還有毫不掩飾的迷戀和熱烈。
是他讓她第一次渴望與另一個人見面,分享每一天的生活和心情,是他讓她學會嘗試愛,嘗試自信。可是也是他再一次把她打回原形,讓她認識到自己其實什麽都不是,還是那個沒人疼愛,自卑又怯懦的她。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她以為他被拒絕後就會放棄,但他沒有。
謝一菲:“那又怎樣?我不感興趣。”
“你是不感興趣還是不敢感興趣?”
心跳錯了一拍。
她也問自己,她是真的不感興趣,還是不敢感興趣?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現在有男朋友。”
“那你們随時可以分手了。”
謝一菲幾乎要氣笑了。
是她的狼狽給了他可以戲弄她踐踏她的底氣嗎?
“麻煩你靠邊停車。”
他卻好像沒聽見,車子繼續向前開着。
“我說停車!”
“這種沒有意義的較勁有意思嗎?”
她的骨氣和堅持在他看來竟然都是沒有意義的較勁。
謝一菲忽然覺得很疲憊,*7.7.z.l這一天中發生的所有事、遇到的所有人都讓她疲憊。
她安靜地看着車窗外,不想再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秦铮說:“不用這麽快給我答複。”
她頭也不回,用沒什麽起伏的語調回複他:“不管什麽時候,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前方路況終于好了些,不多久,車子停在了謝一菲的公寓樓下。
她正要推門下車,秦铮再度開口:“聽護士小劉說,你做完手術的那天曾經想當面感謝我。”
謝一菲推門的動作頓了頓,她想到了住院的那兩天,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那是作為醫生的他,專業、負責,對作為病人的她也格外照顧。
那天晚上,看着他燈火通明的辦公室,想到他細心周到地幫她安排護工,她确實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他,也天真地以為兩人的關系或許會有全新的走向。
但是此時此刻,當他企圖再次拿她的感激當籌碼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十年像是一個輪回,什麽都沒有變。
當初他同意在學校照顧她弟,讓她弟不被欺負,條件就是她做他女朋友。
現在又是這樣……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我剛才的提議和這件事無關。”
謝一菲:“那你想要我怎麽感謝你?”
秦铮:“先記着吧。”
……
回到家,謝一菲疲憊地把自己丢進沙發裏。
回想着今天在秦一鳴家發生的一切,她意識到情況比她想象中的更糟糕。
理智告訴她,他們之間大概不會有未來,可兩年的感情又算什麽?
以前在網上看到大家讨論別人的感情時,她總覺得那些優柔寡斷的人過于軟弱。現在她懂了,替別人做決定很容易,替自己做決定很難。誰又知道,那些看似果斷灑脫的抉擇背後是多少個不眠之夜呢?
就像她的那個結節,明知道它或許代表着不好的變數,可當秦铮問她要不要手術的時候,她還是猶豫了。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開了機,立刻收到了一大堆微信。有解釋今天這事的,有道歉的,都是來自秦一鳴。
謝一菲一條條掃過去,視線最後停留在最近的這一條上。
秦一鳴:【我媽脾氣就那樣,有時候我也受不了,你還在生氣嗎?】
生氣嗎?他母親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的時候她确實很生氣,但是此刻,她只有失望。
謝一菲的手指停在手機屏幕上,卻久久打不出一個字來。
正在這時,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媽媽”。那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生理的不适,很想直接拒接。但考慮到拒接的後果,她又不得不深呼吸,平複情緒,然後接通電話。
劉秀梅的聲音中有難以掩飾的興奮,問她在哪。
她說:“在家?”
劉秀梅有點意外:“這麽快就回家了?那小秦在你身邊嗎?”
“不在,您有什麽話就說吧。”
她已經猜到了,劉秀梅打這通電話來無非是打探她去秦一鳴家吃飯的事。
她忽然很想知道,要是她媽媽知道她在別人家受了委屈會說些什麽,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不想讓家人擔心,但更怕的是她們會讓她忍一忍,用過來人的姿态教育她,這就是生活,是必須要經歷必須要面對的現實。
“也沒什麽,就是問問你今天去他家的情況怎麽樣?他媽媽喜歡你嗎?你們在哪吃的飯?他家房子大嗎?”
她理解她媽為什麽那麽希望她能被秦一鳴和他的母親所接納,但她更希望她媽能分一點關注在她身上,問問她喜不喜歡秦一鳴的家人,問問她是不是願意和那個男人共度餘生。
“您怎麽不問問我喜不喜歡他們家人?”
劉秀梅不以為意道:“你喜歡秦一鳴就行,你未來又不會像我一樣要和你奶奶住一起,喜不喜歡有那麽重要嗎?再說了,婆媳和睦的少,能過得去就行,你看我和你奶奶相處這麽多年了,日子不也好好的嗎?”
果然,她就不該開了這個話頭。
謝一菲看向窗外,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天色陰沉,玻璃窗上映出她半個影子,她看着那上面的人正死咬牙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不讓情緒洩露。
良久,那張熟悉的臉漸漸模糊,謝一菲深吸一口氣:“您的日子真的好嗎?”
劉秀梅不解:“你這孩子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謝一菲捂着話筒吸吸鼻子,然後才說:“沒什麽,就是累了。”
劉秀梅似乎有點失望:“那你先休息吧,休息好咱們再聊。”
挂斷電話,謝一菲很快收到一條微信,是她爸爸發來的。
【不用考慮我們,也不用聽你媽和你奶奶的,以後的日子是你自己的,你喜歡更重要。】
看到這句話,剛才忍住的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流了出來。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爸總是很不順,以前在廠子裏工作時就因為沉默寡言不怎麽受領導待見,後來又因為弟弟的出生幹脆丢了工作。那之後他沒有一份工作能幹久,自然也沒有穩定的收入。謝一菲上初中的時候,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他又被朋友撺掇着做起了生意,拿着家裏的積蓄投資了那位朋友的店鋪。結果沒多久,店鋪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投進去的錢自然也是血本無歸。
那之後,她奶奶更加篤定是她媽這個災星讓自己兒子這麽不順,而她媽因為家裏的積蓄沒有了又要死要活了好久,雖然被親戚朋友們勸住沒有離婚,但從那以後就開始變本加厲地嫌棄她爸,把從奶奶那受得氣都撒在了她爸身上。
街坊鄰居都說她爸性格太軟,但就是這個性格軟弱的人,卻是那個家裏唯一能讓她感受到愛的人。
謝一菲:【放心吧,誰也別想委屈您女兒。】
……
晚上,謝一菲正準備上床睡覺時,秦一鳴突然來了。
他很少在這個時間來找她。
“你怎麽來了?”
問出這話時,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他肯定也不好受。
“我發你微信你不回,再打你電話你已經關機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謝一菲把他讓進門,避重就輕地回道:“剛才跟我媽視頻,手機沒電了。”
秦一鳴眼神閃爍:“跟你媽說什麽了?”
“放心,什麽也沒說。”
秦一鳴松了口氣:“我知道今天讓你受委屈了。我媽那人就那樣,說話辦事一直不怎麽讨人喜歡,我爸去世後他脾氣性格更古怪了,但她也确實是沒把你當外人。”
他小心翼翼看着她:“她年紀大了,你能不能別和她計較了?”
謝一菲不想再提今天的事:“我沒事,你回去吧,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
秦一鳴沉默了片刻問:“你是因為我和我媽才覺得累嗎?”
謝一菲覺得秦一鳴這話問得奇怪,不解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今天你一走我弟也走了,你們遇上了嗎?”
她頓了頓:“遇上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
謝一菲錯開視線:“沒說什麽。”
“真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看到你上了他的車。”
房間裏忽然安靜了下來。
秦一鳴:“你是不是想說那會兒恰巧在下雨,你倆又是順路,他送你也正常?”
事實是這樣,但又不完全是這樣。
這其中自然有不能對秦一鳴坦白的,但她自認自己沒做錯什麽,心裏更是坦坦蕩蕩。
謝一菲:“所以你懷疑我和他,大半夜跑過來其實只是來質問我的?”
兩人對視了片刻,秦一鳴先敗下陣來,語氣也沒剛才那麽篤定了:“我就是覺得他特意問起你今天會不會來就很奇怪,而且在我家的時候又處處護着你,怕你有什麽想法……”
“我今天去之前并不知道他也在,我去你家是因為你說你媽要見我,可事實是什麽?你媽要見的人根本不是我。還有,你覺得他在維護我,前提是有人在為難我。”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你回去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我今天真挺累的。”
秦一鳴大概也自知理虧,此時見她真的生氣了,立刻緩和了态度:“一菲,我剛才一着急就口不擇言了。今天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樣,要見你确實是我媽說的,但咱倆都談這麽久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可我評職稱的事等不了,就想早點讓我弟和我們院長打個招呼,誰知道他突然提起你,我媽想着反正你和他也認識,不如一起吃頓飯。而且今天之前我特意跟我媽說過你剛做完手術要吃點清淡的,但她可能忘了……”
謝一菲看着面前的男人,心裏五味雜陳。
雖然他和秦铮都姓秦,但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以為她受不了秦铮的強硬和距離感,更喜歡秦一鳴的柔軟和真實,可現在她發現,這些感覺并不是絕對的。
一個強硬的人在有的時候能給人強有力的安全感,而柔軟這個特質在有些情況時會變成軟弱。同樣的,一個人總讓人感到有距離感,可能只是因為他情緒內斂喜怒不形于色,而一個人之所以顯得真實,也可能是他不善于處理自己的情緒,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會毫無保留地展露給親近的人。
秦一鳴拉起她的手:“一菲,你放心,咱倆以後結了婚不會和我媽住在一起,平時也見不到幾回,絕對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
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設想未來的生活,卻是在這種情形下。
“你會和我結婚嗎?”謝一菲問。
似乎是見她的态度有所松動,秦一鳴很高興:“談戀愛當然是奔着結婚去的,我媽那邊你放心,我去做工作。”
“她不同意怎麽辦?”
“她會同意的,她還是心疼我的,只要我堅持一定沒問題!”
說完,他觀察着她的神情:“怎麽我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
或許在秦一鳴看來,他能在這麽大阻礙下還堅持要娶她,她該高興該感動的,但她的反應卻過于平淡了。
謝一菲:“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喜歡我什麽?”
秦一鳴笑了:“當然是因為你有學識、三觀正、工作穩定有前途,最重要的是性格溫柔,宜室宜家,現在你這樣規規矩矩的女生很少了,而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規矩?”謝一菲問,“什麽樣是不規矩的?打架子鼓的算不算?”
話題似乎正在朝着輕松的方向轉換,秦一鳴的狀态也肉眼可見地輕松了不少。
他想了想說:“樂器本身是不分高低貴賤的,但架子鼓不能單獨演出,一般都要組個樂隊什麽的。我以前學打鼓時還加了個群,也有女生學這個,和一幫男的組樂隊,天天混夜店……我覺得這應該算不上規矩吧。”
謝一菲抽出手:“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并不了解我。”
秦一鳴的笑容勉強了些:“什麽意思?”
“你覺得咱倆合适嗎?”
“我說錯什麽了讓你這麽上綱上線的?”
“不是上綱上線,就是單純的疑問。”
秦一鳴點點頭:“看來今天這事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了。确實,我們目前遇到了點小阻礙,可是誰談戀愛是一帆風順的,不都是磕磕絆絆過來的嗎?如果連這點小坎坷都跨不過去,結婚以後要面對的困難多着呢,到時候怎麽辦?”
外人制造的阻力或許能算是小坎坷,那他和她之間呢?他們之間真的沒有問題嗎?
但今天顯然不是探讨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面對她冷淡的态度,秦一鳴勉強維持的笑容也消失了。
“其實我也想問你個問題。”
謝一菲擡起頭,等着他的問題。
秦一鳴:“說實話,你愛我嗎?”
他們在一起這麽久,從來沒有這麽正式地探讨過這個問題。
她愛他嗎?
每個人對愛的定義不一樣,在有些人看來“愛”與“喜歡”無異,但在謝一菲看來,愛是靈魂高度的契合與深度的羁絆,至少她認為她的父母就并不相愛,也少有情侶是真正相愛的。
“這麽簡單的問題要想這麽久?”秦一鳴自嘲笑笑,“算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這一回他走得幹脆利索,一刻也沒有多停留。
秦一鳴來去匆匆,卻讓謝一菲一整晚都沒有睡好,腦子裏像是有個複讀機,一直在重複着他的話。
他說沒有一帆風順的感情,卻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他說他會為了她堅持,卻沒有說要怎麽堅持。他說秦铮總是護着她怕她移情別戀,卻不想想秦铮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機會。
而且就算秦铮維護了她,她也不會有什麽感激以外的想法。她再不是十年前那個青澀懵懂的她了,不會随随便便對一個人動心。更重要的是,她忘不了他說過的話。
他說:“我不需要用心就能讓別人覺得我在用心,這或許和讀書一樣,是一種天賦吧。”
……
每逢秦铮出門診時病人格外多,他和何婷婷從早上八點開始忙碌,一上午一口水都沒喝過。
叫號機叫了下一號,進來的是個年輕女生,看到坐診的秦铮,竟然一聲不吭地直接掉頭離開。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見了,而且多發生在年輕女性患者的身上。
何婷婷無語道:“什麽情況啊,您的名字一看就是男醫生,號都挂了臨陣脫逃算怎麽回事?”
等了半天不見人再進來,何婷婷還出去找了一趟,回來時只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秦铮:“叫下一號吧。”
本以為那女生走了就不會回來了,誰知道過了一會兒,她又趁着叫號的空隙敲門進來。
她別別扭扭地說:“不好意思啊醫生,剛才沒注意過號了,現在還能不能看?”
一看就是糾結半天又想通了,但醫院有醫院的規矩。
何婷婷不客氣地說:“剛才進來又出去的是你吧?我們一天要看上百人,都像你這樣耽誤時間別人還看不看病了?”
女生無措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點害怕,可我已經等了這麽久了。”
何婷婷:“別人也等了很久了,又不是只有你這樣。”
秦铮打斷何婷婷,對女生說:“你等上午下班時再來吧。”
女生感激地對秦铮說:“好的,謝謝您。”
秦铮和何婷婷很快就将這個小插曲忘在了腦後。
上午門診結束,秦铮收拾東西正打算離開,忽然注意到空蕩蕩的候診區還坐着一個人,是早上那個女生。她應該是等很久了,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睡着了。
他過去拍了下她的肩,女生迷迷蒙蒙擡起頭來。
秦铮:“跟我進來。”
還好何婷婷還沒走,可是眼見要加班,也是一臉的不情願。
秦铮視若無睹,坐在電腦前打開報道記錄。
“叫什麽名字?”
“劉希若。”
“有什麽問題?”
“我右乳裏面好像有個腫塊。”
“把衣服脫了。”
從始至終他沒再看女生,但其實電腦上也沒什麽好看的——他這樣做無非是在照顧有些年輕女孩的情緒,怕她們會覺得拘謹尴尬。
何婷婷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吧,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已經為你加班了……”
餘光中的人終于扭扭捏捏脫掉了上衣。
秦铮這才轉過頭去看向女孩,看到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他忽然就想起了另一個人。
他給手消了毒,走到劉希若面前,開始低頭檢查。
“也許将來的某一天可以不用這樣檢查,可是目前為了探明病情還是只能這樣。檢查的過程中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說。”
女生大概沒想到他會開口安撫她的情緒,感激地點點頭,身體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短短幾十秒,秦铮重新回到電腦前。
“先做個B超看看吧。”
女生忐忑地問:“醫生,我這個腫塊是乳腺癌嗎?”
“目前考慮良性結節的可能性更大,不過還需要做個B超再确認一下。報告出來不用挂號,我出門診的時間你可以在網上查到,到時候直接來就行。”
“我明白了。”女生感激地點點頭,但還是憂心忡忡的,“我有一個姑姑就是乳腺癌去世的,這種病好像越來越常見了,請問有辦法預防嗎?”
秦铮:“讓自己開心一點,另外就是經常乳腺自檢。”
“乳腺自檢……像您剛才那樣嗎?”
秦铮頓了頓:“對。按壓乳腺是否有腫塊,檢查□□是否有炎症和異常分泌物,有問題及時就醫就行了。”
“謝謝您,秦醫生。”女生笑道,“我發現您這個姓的人都挺好的,我的一位老師也姓秦。”
何婷婷忍着翻白眼的沖動,默默記下了和她老板搭讪套近乎的又一個新套路。
秦铮沒有接這話,把開好的B超單交給她。
送走了那女生,這回是真的可以下班了。
何婷婷的心情不錯,大膽調侃秦铮:“您是遇見什麽好事了吧,忽然善心大發?”
秦铮不明所以地瞥她一眼。
何婷婷:“誰不知道您是‘沉默是金’的忠實奉行者啊,平時讓您多說倆字都費勁,但是見到剛才那姑娘也忘了惜字如金了,語氣還那麽溫柔。要麽就是您看上那姑娘了,要麽就是善心大發了。鑒于您對患者一貫的态度,我選擇後者。”
秦铮這人在外人看來很不好相處,何婷婷最初也有點怕他,但是接觸時間長了就發現他這人非但不難相處,而且一點導師的架子都沒有,何婷婷也就越來越無所顧忌,甚至還會偶爾在他面前皮一下。
秦铮:“沒事幹了是吧?”
何婷婷撇撇嘴,小聲嘀咕:“不就開個玩笑嘛。”
秦铮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其實,一些所謂過來人或者‘見多了’的态度才是最傷人的。”
何婷婷怔了怔,臉忽然燒了起來。
她對剛才那女生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很不耐煩,剛才她老板一句話沒提看來只是在給她面子,其實內心對她的表現應該已經很不滿意了。
就像她老板說的那樣,他們醫護人員天天和這種事情打交道,對女性患者在男醫生面前袒露自己并不會多想,可今天這事很可能是那女生頭一次經歷,她确實不該以過來人的姿态要求她。而秦铮之所以對那女生說那麽多,其實都是在彌補她犯下的錯。
她連忙收斂起玩笑的神色:“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秦铮點點頭:“行了,吃飯去吧。”
兩人一起離開診室,但秦铮沒有和何婷婷一起去食堂。
病房那邊剛打電話來說他有個病人換了藥後有些不良反應,讓他過去看一下。
等電梯的時候,他發現劉希若還沒走,她面對着窗外,像是在和什麽人打電話,以至于他出現在她的身後,她也沒有察覺到。
秦铮本不想聽,奈何電梯間就這麽大。
“我也不知道……等B超結果吧,你既然不能跟我在一起還管我死活幹什麽?”
秦铮無意窺探別人的隐私,正當他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女生抽噎着叫了聲“秦老師”,他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女生繼續道:“秦老師,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你和她分手好不好,我一定比她更愛你。”
原來電話那頭的人才是她口中的那位“秦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