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秦一鳴捂着臉,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謝一菲覺得腦中嗡鳴不斷,好一會兒,周遭的聲音才再度湧入她的耳中。

她悄悄握緊顫抖的右手:“別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龌龊。”

以前謝一菲覺得軟弱不算什麽太大的缺點,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軟弱不只是脾氣軟性格軟, 承擔責任承擔過錯也是需要勇氣的, 像秦一鳴這樣的人,他已經軟弱到不敢去直面真相, 只會自欺欺人的把責任歸結在別人的身上。

可她的猶豫不決又何嘗不是一種軟弱?是她讓這段錯誤的關系沒有及時結束, 最終變得徹底面目全非, 甚至一點美好的念想都沒有留下,而留下的只有傷害和怨恨。

……

從秦一鳴家出來, 謝一菲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正值盛夏,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了,但街上依舊熱鬧。有人惬意地散步遛狗,有人和朋友打打鬧鬧, 有人行色匆匆往家趕,只有她像是生活在異時空的人,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忽然,路邊一家店內傳出一陣歡呼聲。謝一菲下意識停下腳步。這是一間酒吧, 隔着玻璃門, 可以看到不大的空間裏聚集了一衆男男女女, 吧臺上垂挂下來的電視大屏上正在直播球賽。酒吧裏的人有的在看球,有的和朋友聊天, 還有人甚至在拿着筆記本工作。

謝一菲忽然很向往這種人聲鼎沸的熱鬧。

她推開酒吧的大門, 立刻被喧鬧的人聲包圍, 像從一個世界跨入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平時很少喝酒,也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愛喝酒, 直到酒精開始麻痹她的神經,讓翻騰的思緒變得平靜,讓她開始感到疲憊也感到放松。

周遭的人聲漸漸成了白噪音,讓她昏昏欲睡……

再次醒來時,她是被人推醒的……迷迷蒙蒙睜開眼,入眼的是一個過分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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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耐煩地擡手看時間:“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什麽幾點了?”謝一菲眯着眼試圖看清來人是誰。

眼前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秦铮微蹙眉頭,一臉不耐:“走吧,人家要關門了。”

怎麽是他?

“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等了我一下午,剛忙完給你回電話,結果聽你胡言亂語了半小時。”

經他這麽一提醒,謝一菲隐隐約約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确實跟什麽人打過電話,原來是他。

謝一菲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不好意思啊,我說什麽了?”

“你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謝一菲仔細想了想,只依稀有她打過電話的印象,至于說了什麽她确實不記得了。但睡了一覺後,她倒是比之前清醒多了。

他看了眼她面前的酒杯問:“喝了這麽多酒,就因為和秦一鳴分手嗎*7.7.z.l?”

看來她電話裏沒少說。

她今天的崩潰固然有秦一鳴的功勞,但那還不足以打倒她,最多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究竟是什麽讓她如此崩潰?

或許是師母的病,是長久以來的負重前行,也或許只是對命運的無奈和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的懊惱。

“我師母的病理出來了。”

“我知道。”他神色稍緩,“太晚了,回去吧。”

見他叫來酒保結賬,謝一菲想說她來結,但一起身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她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耳邊的人聲漸漸遠去,身體也不再受她控制。她起初還掙紮,但很快沒了力氣,只能任由他抱着。

她閉着眼,靠在他身上,忍着一陣又一陣的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他的車上。

她費力地轉過頭去看駕駛位上的人,看到他也正看着她。

她以為他還在怪她大半夜的給他找麻煩。

可他開口卻是問她:“很難受嗎?”

或許是酒精的緣故,她竟然從他這句問話中聽出幾分關切的味道。

難得還有人關心她難受不難受。

謝一菲說:“還好。”

他發動車子,過了半晌說:“沒想到你和你師母感情這麽好。”

想到師母,謝一菲說:“她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個可憐人,中年喪子晚年喪夫,師弟師妹的感情和她沒那麽深,所以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謝一菲第一次見虞潔,是研究生面試那天。

虞潔退休前一直負責研究生的招生工作,謝一菲從南京到北京參加研究生面試認識的第一位老師就是虞潔。

當時虞潔聽說她聯系好的導師是李青山教授後,意味深長地朝她眨眨眼,還熱情地邀請她日後去家裏吃飯。

她沒想到初次見面的老師竟然會這麽熱情,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她就是她導師的愛人。

導師嚴肅刻板,在教學和科研上一絲不茍,力圖把他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們這些學生。而師母陽光熱情,是和劉秀梅截然不同的性格,卻給了她母親般的關愛。

多年的相處,她和導師、和師母已然成了親人。

秦铮:“我一直以為她沒有兒子,沒想到竟然是去世了。”

“嗯,他早早就被送出去讀書,後來和人打架被擊中後腦,搶救無效去世的。”謝一菲嘆了口氣,“她的運氣真的不好,接二連三遭受打擊,現在又得了這樣的病。”

他安慰她說:“三陰性乳腺癌确實比較兇險,但也不是不能治,這些年這個病的治愈率一直在穩步提升,你們研發的那款藥也能派上用場。”

謝一菲看向車子前方,此時街上早已沒了行人,一條幹淨的柏油馬路筆直延伸到城市的盡頭。

即便是在這樣的深夜,這座城市也是燈火通明的,但所有人都知道,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這個時候師母在想什麽?已經睡了,還是在獨自流淚?

秦一鳴又在幹什麽?和那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哪怕一刻對她感到愧疚?

謝一菲:“我就是唏噓,有很多事或許早有預兆,但是人們總是習慣性的忽視它,等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什麽都來不及了。就比如我師母這病,她最初只是撞了一下,可誰能想到那撞傷會癌變呢?”

還有秦一鳴,她早已察覺到他們之間并不合适,可她一直掩耳盜鈴,不然他們或許不至于發展到這一步。

秦铮:“虞老師左乳的改變并非是外傷導致的,可能只是撞傷出現和病變能被發現的時間點恰巧重合了而已。”

“但幾個月前怎麽什麽都沒查出來?是醫生漏診了嗎?”

“漏診的概率極低。但是超聲和钼靶的準确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所以醫生才會建議患者繼續觀察。”

“看來醫生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随便說的。”謝一菲無奈地笑了笑,“或許那一撞就是老天在給我們最後的機會,可惜我們沒有把握住。”

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生的機會往往在不經意間出現,然後又稍縱即逝,等意識到的時候,早就為時已晚了。

秦铮:“你不用自責,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确實很小。事已至此,我們能做的就是積極治療。”

他的話讓謝一菲找回一些理智:“你說得對,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虞老師的情況可以考慮采用改良根治術,可以保乳,也可以全切,雖然數據表明全部切除和部分切除對病人的生存時間沒有影響,對于有些早期乳腺癌患者,腫瘤切除加放化療的效果并不比整個乳、房切除差。不過她的情況,我還是建議全切,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接受。”

謝一菲印象中的虞潔總是端莊、得體、愛美的,即便是這個歲數了,失去乳、房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麽恐怕也不是旁人能體會的。而且……

“化療過程會很痛苦吧?頭發會掉光嗎?”

“化療沒那麽可怕,其實就是在她的靜脈注射一種摧毀癌細胞的藥物,藥物随着血液循環可以到達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也不會放過每一個癌細胞。化療或多或少會導致脫發,會到一個什麽樣的程度,每個人情況不同,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化療不會導致頭發一次性掉光,而且化療結束後,頭發還會長出來。”

謝一菲勉強笑了笑:“還好。”

秦铮:“還有什麽問題,你都可以問。”

謝一菲看向他:“她會死嗎?”

明知道這是一句沒有意義的問話,但她還是像所有的患者家屬那樣問了出來。而她需要的也不是作為醫生的他專業的回答,她需要的是作為醫生的他給她的希望。

“不出意外的話,手術加輔助化療會讓她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而且目前看她的情況也滿足你那個項目志願者的條件,也可以配合靶向治療,治愈的可能是存在的。”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無論如何,我會盡力。”

他聲音沉穩,給人一種可以信服的力量。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也只有秦铮的這番話讓她心裏好受了不少。

“謝謝。”

他們在空曠的馬路上緩速行駛。

她降下車窗,感受着夏風吹拂過她的面頰,聞到夾在風中的淡淡花香。

她終于開始理解,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在歌頌太陽歌頌風,歌頌花草歌頌所有稀松平常随處可見的事物,大約只是因為這些人漸漸意識到他們已經沒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肆意揮霍了,那些随随便便就能擁有的東西,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一種奢侈。

臨下車前,謝一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忽然就下定了決心。

她說:“你那個提議,我同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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