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夜已深, 酒吧裏卻正熱鬧。
秦铮穿過深夜買醉的男男女女,找到了吧臺邊的宋良。
宋良看他一眼,對酒保說:“給他來杯‘國貿渣男’。”
秦铮沒心情理會他的調侃, 問他:“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
宋良:“你不是不喜歡和那幫人喝酒嗎?以後都不叫他們了。”
秦铮:“你也少喝點酒, 就你這樣的, 回頭麻藥都得比別人打得多。”
“嘶,咒我是不是?”
酒上來, 秦铮端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
宋良觀察着他的神情:“怎麽覺得你今天心情不好?”
秦铮想到夜色中相擁的那對男女, 不置可否:“叫我來什麽事?”
“主要是喝酒, 順便幫朋友個小忙。”
“什麽?”
宋良朝他身後瞥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着。
秦铮順着他的視線轉頭看去, 恰和巧巧的目光對上。
宋良:“你剛才不是心情不好嗎?現在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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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铮沒回答宋良的問話,他仰頭喝掉杯子裏的酒,轉身往外走。
宋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喂,我說你去哪啊?”
“出去抽根煙。”
酒吧外的街道兩旁種着高大的國槐, 這個時節枝桠繁茂遮天蔽日,只能從樹葉的縫隙中窺到一抹夜空的顏色。
秦铮點了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連同夏日的晚風一起吸進肺腑裏。
遠處傳來“咚咚”的聲音, 像人的心跳。他循聲看過去, 就看到三兩高中生有說有笑地拍着籃球由遠及近, 然後從他面前經過。
他這才意識到已經八月底了,學生們快開學了。
那謝一菲是不是要回學校去了?
正在這時, 身後忽然貼上一個柔軟的身體, 一雙手臂像蛇一樣緊緊環抱住了他。
……
謝一菲難得睡了個懶覺, 快到中午時才起床。
拿過手機看時間時,發現某個微信群的未讀消息已經是99+了。
這個群裏都是靶向藥項目組的, 有她的學生,也有明德的人。今天大家發言都很積極,謝一菲起初還以為他們在聊工作,爬了爬樓才發現是在聊八卦。
忽然間,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燈紅酒綠的酒吧街邊,高大的槐樹下,穿着黑色襯衫和西褲的男人低頭抽着煙,一個短頭發的姑娘正從他身後抱着他。角度的原因,男人的臉色晦暗不明,但巧巧的臉卻很清晰,她閉着眼,全身心地依附着男人,臉上的愛慕和依戀一目了然。
俊男靓女,又是這麽美好的氛圍,這照片簡直可以做成海報了。
發照片的學生問其他人:【快看,這是不是秦醫生?】
有人回:【還真是!那是她女朋友嗎?真漂亮!】
【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吧?】
【都這樣了不是女朋友還能是什麽關系?】
有人發了個很暧昧的表情包。
衆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說:【我之前就聽一個患者家屬八卦過,說秦醫生的女生緣特別好。】
【我也聽說了,說秦醫生什麽都好,就是這私生活有點混亂……】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風流的資本呢!】
謝一菲就像完全沒看到這些八卦一樣艾特剛才說話的那學生:【16床患者用藥後有不良反應嗎?】
果然她一出現,群裏畫風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也就沒誰再提秦铮了。
聊完了正事,謝一菲疲憊地翻了個身,忽然發現床頭櫃的水杯下壓着一張字條,拿過來看,是秦一鳴端正的筆記:“好好休息,按時吃飯,低血糖可不是小問題!”
想到夜色中等她回家的秦一鳴,還有同樣的夜色中那張照片裏的秦铮、謝一菲的思緒更亂了。
……
秦铮很快為虞潔安排了穿刺手術,隔周謝一菲就接到了病理科的電話,告訴她化驗結果出來了。
癌症和癌症也有不同,對于非浸潤性乳腺癌,也就是原位癌,預後好,術後生存期限相對長。但浸潤癌的預後往往不理想,生存期限也是因人而異。
在結果出來之前,謝一菲還寄希望于虞潔能是相對幸運的那個——如果惡性程度不高,發現尚早,治愈不是沒有希望。可是天不遂人願,虞潔的病理結果顯示ER、PR、HER-2均為陰性,也就是傳說中“最毒”的三陰性乳腺癌。
三陰性乳腺癌的侵襲性和惡性程度比一般的乳腺癌高不少,很容易複發和轉移,而且治療手段也不如其他型乳腺癌多。
幾年前,這個類型的癌症患者的五年存活率不足一半,這幾年的存活率雖然有了大幅提高,但早期的三陰性乳腺癌的五年存活率只有六七成,晚期更是只有一成。
這世上的事有時候真的很荒謬。導師李青山的畢生精力都在研發乳腺癌的靶向藥上,就像周易芝說的那樣,他是對乳腺癌的診療做出過巨大貢獻的人,可他最親的人卻難逃這樣的厄運。
怎麽辦?
謝一菲拿着化驗結果去找秦铮,卻被告知他今天去分中心出診了。
她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也不見他回來,而且手機也始終無法接通。
七點多的時候,有一位确診不到一年就複發轉移的患者做完手術被送回病房,一時間家屬和醫護人員将病區圍得水洩不通。
看着忙碌的衆人,謝一菲忽然覺得很窒息。
下一個會是誰?會是虞潔嗎?
她收拾東西離開了醫院。
不能去看虞潔,因為她怕自己的狀态影響虞潔的情緒,可是她又不想一個人回家待着。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再擡起頭時,發現這裏離秦一鳴家不遠。想到上次他讓她遇到事不要一個人扛着,讓她嘗試依靠他,空落落的心房裏好像忽然就多了點勇氣。
聽說秦母經常來這看兒子,謝一菲知道她不喜歡自己,所以為了避免遇上尴尬,她就很少來這裏。
見到她,秦一鳴果然很意外:“你怎麽來了?”
“路過你家,在樓下看到燈亮着就上來了。”
他站在門口,一點沒有将她讓進門的意思:“過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謝一菲漸漸感覺出不對勁來。
“你媽不會也在吧?”
說着,她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就在這時,卧室裏走出一人,卻不是秦母。
女孩看着也就二十出頭,一頭濃密的長發,皮膚很白皙,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T恤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對比起秦一鳴的反應,見到謝一菲的她反而看着很鎮靜,有種早有預料的坦然。
謝一菲的大腦在短暫的空白之後開始閃回很多畫面,一些問題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比如她出院那天和他打的那通電話裏的笑聲到底屬于誰?還有大雨那夜,他身邊的人真是秦母嗎?
人的記憶真的可怕,她以為早在不經意間放過的細節其實早就被大腦捕捉了下來,在這一刻全部調動了出來。
秦一鳴反手關上了門,阻斷了謝一菲的視線。
“她是誰?”她聽到自己平靜地發問。
秦一鳴沒有回答,但他臉上心虛的表情已經給了謝一菲答案。
謝一菲真不懂這段時間究竟犯了什麽忌諱,為什麽糟心的事都湊到了一起!
謝一菲:“我沒記錯的話她身上的T恤是我買給你的。”
他依舊沒有回應她,但看向她的目光中寫滿了糾結。
謝一菲的心也在他的沉默中一點點變涼,涼透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秦一鳴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最終疲憊地呼出一口氣,像是放棄了掙紮:“三個月以前,我職稱沒評上,喝了點酒……”
算算時間,難道是秦铮把她堵在酒吧門口的那一次嗎?
那天秦铮問她為什麽會選秦一鳴,還說她眼神不好……
他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而她當時以為他只是為了羞辱她打擊她才說了那些話,所以她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可笑。
可如今看來,可笑的人其實是她,還說什麽花心又冷酷的人太多了,至少秦一鳴專一有溫度。
這話和說這話的她在如今看來都是徹徹底底的笑話。
“都三個月了……”謝一菲點點頭,“那你可以早點跟我說啊,為什麽拖着,怕我不依不饒嗎?秦一鳴,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是!我知道!”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刺激到了秦一鳴,明明他剛才還一臉為難和心虛,此刻他卻突然爆發了。
“我知道,從始至終,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
謝一菲震驚地看着他:“你出軌了,你怪我心裏沒有你?”
真可笑。
秦一鳴:“好,你說你心裏有我,那現在我和別人好了,你難受嗎?”
謝一菲:“難道我該高興嗎?”
“難道你不高興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
秦一鳴:“你也早就想分手了,現在這樣不是正好讓你如願了?”
謝一菲聞言微微一怔。
秦一鳴:“我說對了是不是?”
正式見過秦母之後,謝一菲就意識到了兩人不合适,可畢竟相處了這麽久,人是感情動物,很難說斷就斷。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如果知道會有今天,我會早點提分手。”
秦一鳴似笑非笑地說:“分手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現在終于不用有心理負擔地說出來了吧?”
謝一菲覺得他實在不可理喻:“難道造成今天這局面的人是我嗎?”
“你就沒有責任嗎?謝一菲,不說愛,就說喜歡,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秦一鳴住的房子比謝一菲家還有年頭,聲控燈早就不靈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熄滅了。
謝一菲在黑暗中看着他:“你覺得現在讨論這個合适嗎?”
“別的女人見到男朋友和別人好了都會傷心難過,會質問,會要求對方解釋,會挽留。可是你呢?你連多跟我說一句都懶得說。”
謝一菲像是聽了個笑話:“所以現在是你出軌了,怪我沒有挽留你?”
“謝一菲,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那麽難以啓齒嗎?”
她對他的感情的确到不了愛的程度,但如果說一點也不喜歡,那她又怎麽會和他談這麽久的戀愛?而且即便她沒那麽愛他,卻也不妨礙她交付的是一顆真心,不妨礙這一年多的感情是真的。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那麽有負罪感的話,那你就這麽想吧。”
“負罪感?”秦一鳴笑了,“我憑什麽要有負罪感?在咱倆這段關系中,付出更多感情的是我,先移情別戀的人是你!”
謝一菲都開始懷疑是自己因為太過疲憊出現了幻聽。
“你究竟在說什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打算分手的?從你第一次見到秦铮的時候,還是第二次?”
謝一菲怔了怔,原來在他看來她是因為秦铮才想跟他分手的。
她幾乎要氣笑了:“随便你怎麽想吧。”
謝一菲覺得再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感情和生命,她轉身要走,又被秦一鳴拉住。
他像着了魔一樣不依不饒道:“你怎麽不辯解?你是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辯解了吧?我就後悔以前沒早點發現你這麽朝三暮四……”
“啪”的一聲,好像為周遭的一切按下了靜止鍵,卻讓熄滅的聲控燈再度亮起,照亮了他和她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