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燈會相伴

第6章 第六章 燈會相伴

“你胡說什麽!”趙公子終于有了點反應,他目光陰鸷,如毒蛇一般,“婉娘是被、是被……”

是被什麽殺死的?他愣住了,緊接着發了瘋似的大叫起來,鎖鏈嘩嘩作響,他竭力想掙脫束縛:“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這些仙門中人,全都是道貌岸然之輩,我絕對不會相信你們!”

越是掙紮,縛魔鏈纏繞越深。冰冷的鎖鏈緊貼他的身體,越收越緊,令他呼吸不暢,幾欲窒息。

沈媞月冷眼旁觀,直到他冷靜下來:“你還是不敢承認真相嗎?”

她走到靈柩旁,婦人面色平靜安詳,還挂着淺淺的微笑,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湧起一陣哀傷,婦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少女離開後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心,趁着月黑風高,她偷偷翻牆進趙府。

誰料趙府竟養了不少修士,她前腳剛落地,後腳就被包圍了。這些修士最強不過化神,對付他們還是不在話下,只是真打起來難免鬧出動靜。她正要燃符讓師父過來,前方傳來一道溫婉動人的聲音:

“一個小姑娘罷了,何必興師動衆?”

她好奇地望向來人,婦人生得極美,嘴角噙着柔和笑意:“也許你想吃塊糕點?”

少女開始經常出入趙府,也知道了婦人名叫婉娘。人如其名,婉娘出身書香世家,舉手投足都帶着柔婉和順。

她多次強調修者容貌不變,沒有看上去那麽小,婉娘卻說她生得像那早逝的妹妹,總是忍不住關心照顧。

婦人拉過她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目光柔和:“以後讓我的孩子拜你為師,好不好?”

少女小心地戳了一下,孩子在裏面踢了踢腿,她驚得瞪圓了雙眼。

趙公子公務繁忙,三天兩頭都回不了府。可他休沐時,會整日陪着婉娘,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生怕她哪裏磕了碰了。

他的眼神真誠坦率,充滿着對新生命到來的憧憬,不似作僞。

少女逐漸放下心來,也許那日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她臨走時,留下一塊令牌:“就當是提前給孩子的見面禮,長大後記得來天山宗找我,我還沒收過徒弟!”

過往的記憶太過美好,更顯現實殘酷無情。沈媞月深吸一口氣:“所以,是什麽時候?”

“什麽?”趙公子沒聽清。

“我問你是什麽時候殺死她的?!”她的胸脯劇烈起伏,眼底燃燒着熊熊怒火,高聲質問:“她還懷着孩子!你怎麽忍心,怎麽舍得下手啊!”

她雙唇緊抿,鎖鏈在手中收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趙公子眼球凸出,雙手在空中無意識地亂抓,只能發出“嗬嗬”聲。

“冷靜點!”鶴青劈手奪過鏈條,“他還不能死。”

沈媞月退後幾步,踩到一樣東西。她低下頭,那是趙公子的劍。曾經婉娘會用上好的香油,一遍又一遍擦拭劍身,她視若珍寶,只因她的夫君喜歡。直到現在,這柄劍依然通體純淨,沒有沾染上絲毫魔氣。

鶴青神情波瀾不驚,聲音聽不出情緒:“十年來,你日日以心頭血澆灌,想必心懷愧疚,不如早日讓她安息。”

“九尾狐承諾,只要幫她打開結界,為她做事,就能複活婉娘。”趙公子眼神閃爍着不甘,“要不是你們……”

天山宗結界為宗主親手所設,想要悄無聲息打開極難。壞就壞在他的劍是上古神劍,持劍人不僅能打敗更高境界的對手,還能破開世間大部分陣法。

“啪——”

沈媞月急步上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魔都無法起死回生,何況人?你為一己私欲,殘害多人,那些弟子何辜?婉娘何辜?”

聲聲诘問落下,趙公子啞口無言:“我沒有想殺婉娘,我那麽愛她……我下不去手,只能把她關在房間裏,誰料她直接懸梁自盡。”

他想到什麽,低聲呢喃:“你不是和婉娘交好嗎?為什麽一走了之,幾個月都不來看她?你若是多關心她一點,她還會死嗎?”

少女怒火攻心,她眼冒金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人影變得模糊不清。下一刻,她徑直倒入鶴青的懷中。

沈媞月手指動了動,驀地睜開雙眸。薄紗被簾鈎挂起,青釉蓮花香爐擺在床尾,燃着安神香。

屏風映出人影,青年繞了過來:“醒了就把藥喝了吧,大夫說你郁結于心,要好生調理。”

床頭放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她捏住鼻子一口悶下,啞着聲問:“趙公子呢?”

“他被江長老帶走了,現在應該關在宗門,等待戒律堂的審問。”鶴青擡起手,想要摸摸她的頭,終究還是放了下來,“今日是花朝節,不如去散散心?”

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街上的姑娘鬓邊都簪着紅花,手中提着花燈。有扮演花神的女郎站在高處,為衆人撒下花瓣,以祈來年豐收。

街坊兩旁張燈結彩,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有商販正在大聲吆喝:“來一來,看一看,猜燈謎咯。”

見越圍越多人,他滿意地撫弄胡須,搖頭晃腦:“春風一夜到衡陽,楚水燕山萬裏長。莫道春來便歸去,江南雖好是他鄉。這是今晚第一個謎語,猜中将贏得禮品。”

“是大雁。”沈媞月費力擠過人群,信心滿滿。

商販沒想到是如此年輕的姑娘,他贊許地點頭:“正是如此。”

他示意下人把一朵芍藥遞上:“一點薄禮,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少女愛不釋手地接過,把花別到耳後。她眉眼如月,吟吟一笑:“好看嗎?”

芍藥本就豔麗,卻沒有壓住她的容色,反倒襯得嬌豔欲滴。青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無措,竟不敢直視她的容顏。

她踮起腳,附耳輕言:“求您了,這麽多人在,您就誇誇我,不然我多沒面子。”

這在外人看來是個極親密的動作,他生澀地擠出兩字:“好看。”

衆人紛紛大笑,笑中充滿着善意。

走馬燈在屋檐下旋轉,他們穿過洶湧人潮,越走越偏。

沈媞月駐足在一處小攤,她拿起一支步搖,流蘇墜下,兩只蝴蝶展翅欲飛。

“姑娘慧眼識珠,這個雙蝶金步搖可是現下最流行的款式,京城裏的夫人小姐都愛帶。”小販熱情地推銷。

鶴青道:“好看。”

“你怎麽什麽都說好看,”她啞然失笑,戀戀不舍地放下,摸了下空癟癟的錢袋子,“走吧。”

少女負手走在前面,青年狀似不經意間開口:“你的夫君,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訝異地回頭,似乎沒想到會問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嫣然一笑:“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若是他還在,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來天山宗。”

“你不想得道成仙?”他眸色漸深,帶着不易察覺的冷意。

她的眼神澄澈明淨,不含一絲欲求:“修仙很好,但我只想保護我的家人。”

鶴青心口一刺,冷冷道:“所以你才恨趙公子?就因為他殺了自己的妻子?”

“仙尊是覺得他無辜嗎?”少女眼底的笑意淡了下來,轉身欲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青年扣住她的手腕,試圖解釋,“殺妻證道不可取,可修行本就應該斷情絕愛,心無雜念。你總是挂念他人,怎麽能讓修為日益精進* ?”

她使了個巧勁掙脫開:“這是您的道,不是我的。”

九尾狐不知所蹤,趙公子經過多次會審,長老們一致決定讓他進誅魔陣。

行刑時沈媞月去看了,誅魔陣靈氣濃郁,對魔有極強的壓制性。趙公子在陣法裏痛苦哀嚎,不斷翻滾,他臨死前還在叫嚷:“是魔氣,魔氣入體才讓我釀成大錯!”

“姐姐也覺得是魔氣讓他變成這樣嗎?”姜棠問。

“是也不是,”沈媞月神情微斂,淡淡道,“魔氣只不過放大了他的惡,若他沒有心生邪念,魔氣自然沒有可乘之機。”

趙公子那日的話終究在她心底留下一根刺。

為何腦中會多出一段記憶?為何沒有再去看婉娘?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許姜棠知道點什麽,這也是她沒有把荷包交上去的原因。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身側的人,餘光瞄見陸長老大步走來。

陸硯書擡手布下結界,他臉色陰沉,臉色黑得就要滴下墨來:“幾天不見人影,原來跑這裏來了。好棠兒,為師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讨厭的就是陽奉陰違,賣主求榮的弟子。”

“師父在說什麽,棠兒聽不懂。”

她用手繞着發絲,話鋒一轉。她揚起下巴點着結界外的少女,神色乖戾:“師父欲除之而後快,是因為她跟那個你畏之如虎的人,長得很像嗎?”

陸硯書手心聚集靈力,心底生出一股殺意。可他看見少女頻頻望向此處,似乎在懷疑什麽。他冷靜下來:“不知死活。”

姜棠毫不畏懼他冰冷嗜血的視線,眉飛色舞:“需要我幫師父回憶一下嗎?天山宗少宗主,曾經天下第一劍修,沈昭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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