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殺妻證道
第5章 第五章 殺妻證道
這是沈媞月第二次上天清峰,輕風拂過發絲,她張開手掌接住葉子下的水滴。
“走吧。”
“江長老怎麽說?不跟我們一起去嗎?”她追着問。
鶴青無聲地搖頭。
被害的弟子與日俱增,全都是一擊斃命,現場找不到一點痕跡,光是這樣就算了,死者的胸口還被挖了個洞,心髒不翼而飛。
如今人心惶惶,雖礙于門規,沒有明面上的排擠,但沈媞月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衆人對劍修若有若無的防備。
江時筠把這事托付給他們,沈媞月追查許久,也只在昨夜死亡弟子身上,找到一個破損的荷包,只能依稀看出是女子樣式。現在他們只剩回春堂沒有去了,卻還是毫無頭緒。
回春堂來往弟子衆多,多是受了傷的,沈媞月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陸長老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還未見過他。”
“一個悲天憫人的老好人。”鶴青道。
她笑吟吟地問:“您對他的評價真高,我們這趟還能有收獲嗎?”
“這是天山宗大部分人的認知”男人不鹹不淡地回答,“我認為他是一個随心所欲的瘋子。”
這相差得太大了,沈媞月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然而他并不打算解釋。
“到了。”
陸硯書已經站在屋前等待,他微微一笑:“兩位辛苦了,進屋喝杯茶吧。”
袅袅青煙從香爐飄出,使坐在主位上的陸硯書,也變得模糊不清。
沈媞月環顧四周,屋內陳設簡單幹淨,素淨的衣袍整齊地疊在床頭,幾本醫書放在書案上,不見塵埃,足以見主人對它們的細心愛護。
“這種小事還要麻煩你出馬,顯得我們這些長老無用。”他吹滅香燭。
“事無大小,”鶴青言簡意赅,“回春堂也有弟子被害,你有發現什麽疑點嗎?”
*
沈媞月順着來時的路下山,她不太高興地踢着路邊的石子:“他是故意的吧?全程只跟您談話,好像我是空氣一般。”
“你不必在意他,看我找到了什麽,”見少女果然被自己手中之物吸引,他不禁勾起唇角,“這是在床下撿到的,也許是陸硯書來不及打掃,你能看出它出自誰手嗎?”
小巧玲珑的香囊躺在手心,底部繡着海棠花。她喜笑顏開:“這與那個破損的荷包針腳一樣,好巧,我剛好認識香囊的主人。”
萬籁俱寂,夜風刮過樹葉,帶起一片嘩嘩聲。姜棠拎着麻袋,小心繞過地上的樹枝。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就這些了,”她把麻袋打開,露出血淋淋的心髒。
見九尾狐直接撲上來,狼吞虎咽地咀嚼,她頗為嫌棄地捏住鼻子:“殺的人太多了,遲早會引起懷疑,你讓他停手。”
妖狐不敢在天山宗多待,姜棠滿意地把密信收入懷中,哼着曲走在小道上,冰冷的劍刃猝不及防從側方襲來,架在她的脖頸上。
沈媞月從假山背後走出,她晃了晃香囊:“這是你的東西吧?你在替陸長老辦事?”
“他不配讓我做事,”即使鋒利的劍刃已經割出一抹血絲,她依然從容不迫,“姐姐若想知道真相,不妨趕緊下山,想必九尾狐還沒走遠。”
沈媞月遲疑地望向前方,青年收起劍,朝她點頭示意。
九尾狐行事謹慎,趁着鶴青布置追蹤法術,她在一旁歇息。也許這片刻的安寧太難得,她不由自主地跌入夢鄉。
沈雲鶴剛來家裏時,她并不喜歡他。
她害怕沈母的愛被分走,以至于時常捉弄他。在必經之路放板凳,在飯菜裏下藥,沈媞月希望突然出現的陌生哥哥,能自行離開。
在又一次被沈母拎着耳朵教訓後,她雙眼通紅,縮在角落裏抽噎。
修長的手指遞過來一張絹帕,她狠狠地揮開:“不用你管!”
沈雲鶴無奈地蹲下:“你太心軟了,既要下藥,何必總是攔着我吃那道菜呢?”
她淚眼汪汪,眼睛紅得像只兔子:“我、我怕你真出什麽事,你的傷也養好了,為什麽不能自己走……”
“我也想成為嘤嘤的家人,不行麽?”他眉目含笑,耐心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她愣住了,呆呆地打了個噴嚏。
沈母離開後,沈媞月總是郁郁寡歡,時常跑去後山散心。一次意外,她闖入妖獸的洞穴,被一路追逐,倉皇失措地掉進陷阱裏。
這裏人跡罕至,也許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她。她茫然地望向上方,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很快把陷阱重新掩蓋。
不知過去多久,沈媞月試圖往上爬,又一次重重地摔下來。她心力交瘁,幾乎要放棄。
“嘤嘤——”
積雪簌簌地落下,沈雲鶴探進來一個頭,他頭發上還挂着樹枝,臉上帶着細小傷口,渾身狼狽。他恍若未覺,嘴角的笑意蔓延開來:“找到你了。”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上,沈媞月伏在他的背上。她沒有問在眼盲的情況下,如何在深山中找到她,她只是愈加摟緊他的脖子,小心地吹了吹他的傷口。
從這一刻起,她認可沈雲鶴成為她的家人。
*
她從夢中被喚醒,鶴青猶豫不決:“做了一個噩夢嗎?我看你一直在哭。”
沈媞月拭去眼角的淚水,笑着說:“是個美夢。”
九尾狐最後出現的位置,距離他們不遠,大概在山下兩公裏外。鶴青布下傳送法陣,虛扶住她。
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一陣天旋地轉,沈媞月推開他,扶着牆壁幹咳。
“這是什麽地方?”她擡起頭,白色的喪幡在空中飄動,中央擺着一副靈柩。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裏些……歸來兮!”
巫女搖着鈴铛,邊跳邊唱,唢吶越奏越響,數十人跪在棺椁旁,痛哭流涕。美豔的婦人緊閉雙眼,躺在棺椁裏,夜風呼嘯而過,仿佛能聽到嬰兒的啼哭。
“魂兮歸來!”
随着吟唱聲越來越高,婦人眼角流下兩道血痕。沈媞月躲在陰影處,無聲地注視這一幕。
酒壺碎裂的聲音響起,男人渾身酒氣,跌跌撞撞地走進來。他表情痛苦,在婦人眉心處印下一吻:“婉娘,十年了,你就這麽狠心,一日都不曾來看我嗎?”
他又哭又笑,眼底含着情意綿綿,在一片哭聲的靈堂中,顯得詭異至極。
“是堕魔。”鶴青傳音入耳,把所見描述給少女,“他眼眶發黑,眉心纏繞着厚重的魔氣,殺的人起碼百個以上。”
“別直接殺了,我有話問他。”少女輕言。
“好。”
鶴青身形飄忽,縱躍如飛,手中凝聚靈氣,劍氣如虹,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直沖男人面門!
男人連忙拔劍對抗,魔氣與靈氣對撞,發出耀眼的光芒。兩人的劍意都帶着淩厲殺氣,但鶴青的劍法更加霸道強勢,幾個過招,他被逼到角落,劍铛地一下掉在地上。
一炷香過去,鶴青檢查完倒在地上的巫女,搖了搖頭:“這些人都是受魔氣所控,早已死了。”
男人被縛魔鏈綁在柱子上,一言不發。沈媞月踢了踢他:“你……”
“咔嚓——”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男人披頭散發的面龐。她突然怔住,腦中閃過一幅畫面。
又是一年春天,草長莺飛,春光明媚。少女立在田間,擦拭劍上的鮮血。
“多謝仙長,如果沒有您,還不知道魔要抓走我幾個孩子。”村民結結巴巴地在旁邊表示感謝。
她的聲音如銀鈴,清脆悅耳:“斬妖除魔,本就是修者的職責。若以後還有魔族騷擾,可以直接來天山宗尋我。”
少女心情頗好地離開村子,卻在半道中被攔下。裝飾奢華的馬車停駐在路上,車門前懸挂着兩盞燈籠,上面寫着一個“趙”字。
男子挑起簾子:“沈姑娘,我有些問題想請教。”
少女跳上馬車,車內更加富麗堂皇,窗牖是金絲木所制,地毯都是用昂貴的絲綢所鋪,處處彰顯華貴之氣。她瞄了男子一眼:“你在修劍?”
“是,我剛才目睹您殺魔的場景,那樣的仙人風姿,就是我畢生追求的。我廢寝忘食修煉,也不過區區金丹,怎樣才能達到您的境界呢?”趙公子陷入回憶,滿臉羨慕。
她沉吟半晌,還是告訴他殘忍的真相:“每個人天資不同,有些人可能一輩子只能停留在金丹期。你身為散修,修行速度已經夠快了。”
“不夠,遠遠不夠!”趙公子驟然抓住她的手,神色癫狂,“我不甘心止步于此,我要飛升,我要成仙!”
少女雙眸凝上一層冷意,她淡淡地抽回手:“你該冷靜下。”
她掀開簾子,正要下車,卻聽到男子在背後喃喃自語,他的聲音扭曲至極:“我翻閱古籍,找到了一種方法。如果,殺妻證道呢?”
她毛骨悚然,一骨涼氣直沖天靈蓋。
雷聲炸響,傾盆大雨傾瀉而下,狂風刮破窗紙,如泣如訴,仿佛在訴說冤屈。
沈媞月遲疑地問:“趙公子,你還是殺妻證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