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更】

第25章 【二更】

他不再是帶着嬰兒肥的小少年模樣，變成了封雲岚在幻境中見到的年輕男孩兒的身量，被荊棘綁在高高的樹幹上，黑發淩亂，眼睛通紅，臉上滿是淚水，虛弱又痛苦，卻也帶着喜悅和希望的注視着樹下凝望他的封雲岚。

這才是完整的、真實的、最初的李容青。

他記得每一次在鏡面世界的記憶和感情，自然也記得剛剛把他帶出鏡面世界的姐姐。

“別怕，我放你下來。”封雲岚盯着他，态度就像對待最愛的寶物一般，珍而重之。

李容青被關在這裏已經太久太久，他的意識和鏡面世界相連，當他在一個鏡面世界死亡，就會立刻回歸鼠神領域，在荊棘樹上蘇醒。

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明白，鏡面世界死亡的瞬間自以為的“解脫”其實是沒有盡頭的又一次輪回。

在這裏，李容青聽到的聲音只有領域冷酷宣告人生重啓的倒計時，帶給他的是無望和憎恨。

總有一天他的心和靈魂都會被怨憎、不甘、仇恨、絕望和扭曲組成的黑暗吞噬，人格死亡，精神湮滅，但在它來臨之前，封雲岚先一步找到了他，拉了他一把。

這位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姐姐，堅定又強大，不曾迷茫，不曾遲疑，給了承諾就能許以生死，義無反顧。

李容青相信她。

無論付出生命，交出靈魂，他始終全身心地信任着她。

封雲岚拾起落在地上的刀，深吸一口氣，正要動手，郵件提示音響了。

“……”

一米八高的暴躁姐姐面無表情的把刀插進土裏，打開郵箱，大概是察覺到她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不能招惹，這次的郵件內容幹脆寫在主旨上，不用戳就看到全部內容：

砍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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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岚拔刀橫斬，刀砍在黑樹上的手感不像木頭，反倒是像斬在血肉之軀上。

黑樹主幹從根部一分為二，向一側傾倒，不及落地整棵樹和纏繞在李容青身上的荊棘藤條化作黑色的粒子消散，封雲岚随手丢開刀，上前接住掉下來的李容青。

不光是被砍斷的樹，整個鼠神領域都在化作黑色粒子快速消散。

氣泡聲響起。

封雲岚快速眨眼打開郵件界面。

李容青盯着虛拟屏幕：“郵箱？”

“你能看到？”

“嗯。”李容青不自在的縮了縮身體，他只穿了一條小褲衩，身上涼飕飕的，得到自由後他身上被荊棘刺傷的傷口都愈合了，連血跡都沒留下。

“你戳下試試。”封雲岚還抱着他呢，兩只手都沒工夫。

李容青試着點了下未讀郵件，郵件開啓。

『任務一進度：已完成』

『殺死伥鬼（1/1）』

『即将離開鼠神領域，回到現實世界。』

『請守護者注意：守護者實體降臨現世，可能會出現黑戶、語言不通、水土不服、性別不服等問題，在解決檢修使之前郵件系統能夠提供的幫助有限。請入鄉随俗，遵紀守法，有困難努力克服。』

『請小王子注意：記憶感情與身體的融合需要穩定安全的環境，為了保障您的身心健康和安全，在守護者解決檢修使之前會暫時封印在此間的所有經歷。另外附贈禮物一份，請查收。』

封雲岚：“……”性別不服？

李容青：“……”小王子？

槽點多得不知道該從哪裏吐起。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封雲岚下巴擡了擡：“下載附件。”

李容青照做，附件下載完畢，他的身體忽然被聖光籠罩，白色的光芒純潔柔和，持續了三秒才消失。

“感覺怎麽樣？”

李容青遲疑：“剛才暖呼呼的，很舒服。現在沒感覺了。”

“郵件不會給沒用的禮物給你，安心收下就好，不用擔心。”封雲岚安慰道。

“嗯。”

他們立足的地方越來越小，整個空間只剩下腳下的幾平米，當最後一塊土地也化作黑色粒子，他們就會各自回到現實世界中。

李容青想到自己會暫時忘記一切，包括封雲岚，內心就有些焦躁不安，他雖然長大了，可性格還像小時候一樣柔軟敏感，擡起頭，神色委屈，輕輕地聲音帶着依戀和不舍：

“不想忘記姐姐。”

“會想起來的。”封雲岚看到他紅紅的兔子眼睛和紅紅的鼻尖，覺得他可憐，又覺得可愛，溫情的低下頭碰了碰他的額頭，“別怕，我會找到你。”

“可我不記得你。”李容青不安的囑咐，“不管出去後我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姐姐你不要生氣，那不是真的我。”

“嗯。”

“不要離開我。”

“永遠不會。”封雲岚說，“我承諾過，會一直在你身邊。”

“再保證一次？”

“我保證。”封雲岚微笑，“小王子。”

李容青臉紅：“你別學郵件，它瞎說的，我才不是小王子。”

“容容？”

“……聽起來像女孩子的昵稱。”李容青努力壓平嘴角，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開心，“你只能在私底下這麽叫我。”

封雲岚心想：口是心非，你明明挺喜歡這個昵稱。

封雲岚：“好。”

“還有一件事。”李容青看到飛散的粒子已經到了封雲岚腳邊，語速加快，“姐姐是我一個人的稱呼。”

“準了。”

“嘿嘿。”李容青再也藏不住他的開心，咧嘴笑了一下，又馬上收起，連忙說，“還有一件事！”

“你是老爹嗎？”

“老爹誰啊？不重要！那個，我實際上已經成年了哦！”李容青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他們額頭貼着額頭，眼睛注視着彼此的眼睛，熱乎乎的氣息噴灑在對方的臉上，這是非常親密，并且也非常方便的距離。

封雲岚：“是啊，我還沒問你的……”

她的脖子被一條胳膊勾住，眼神飄忽的漂亮年輕人終于把心一橫，滿臉緊張的把嘴巴湊上來，最後一刻閉上了眼睛。

封雲岚眼睛因為意外和吃驚微微睜大，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懷裏的男孩兒就像幻影一樣消失了。

意識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本來心滿意足的李容青突然驚慌失措：完了，有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忘記給姐姐打預防針了！

李容青：QAQ

……

在這座位于北方的城市，深秋夜晚的溫度會降到個位數，風又多，再碰上陰雨天氣簡直要冷到骨子裏。

風呼呼地刮着，夜空陰沉沉的，還不到十點路上就已經見不到幾個走動的行人。

即便有也都行色匆匆，個個裹着衣服悶頭前行，不難想象他們渴望盡快回到溫暖的家中，泡個熱騰騰的澡後舒舒服服鑽進被窩的迫切心情。

急于歸家的人們甚至不會留意，他們經過的地方，那些偏僻的角落、暗影中的落魄身影。

被楓樹冠蓋遮蔽的人行道上，一個年輕、單薄的身影慢吞吞地挪動着步子，哈欠連天的朝天橋的方向走。

他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兒，個頭不高，很瘦，路燈下的眉眼顯出一種天然以及精心修飾過的精致。

這樣冷的天氣他卻穿着九分單褲，特意露出纖細秀氣的腳脖子，上身只在襯衫外套了件帶兜帽的薄外套。

白色的襯衫解開兩顆扣子，露出脖子上黑色的頸帶以及若隐若現形狀漂亮的鎖骨。

男孩兒手上拎着一個鼓囊囊的大背包，滿臉困頓，明顯疲憊極了，皺着眉頭有些煩惱和着急的樣子，但腳步卻磨磨蹭蹭，頻繁地擡起手腕看時間，很難判斷他到底是想回家還是不想回家。

又一次看表，發現時間才過去兩分鐘，他終于沮喪的垂下肩膀，滿臉苦惱，大大的嘆了口氣。

“時間過得好慢啊。”他嘀嘀咕咕，緊了緊外套，“冷死了。”

從天橋經過時，他忽然頓足，慢慢的退回幾步，歪着腦袋看着天橋下綠化帶後的半封閉空間。

那兒有個人靠牆坐着，路燈的光照不到裏面，只到對方胸部以下的位置。盡管是坐在地上的姿勢，也能看出那兩條暴露在光線中的腿是多麽的筆直修長。

這人兩只腳上套着陳舊的皮靴，大概是為了舒服，一條腿非常自然的屈起，坐姿相當放松，甚至有些懶散。

對方一只手按壓着腹部，腕部和手上戴着皮質的護具，從指套中露出的手指十分修長，指節明顯，看着并不柔軟，但有種內斂沉靜的力量感。

至于另外一只手……

在逗貓。

一只髒兮兮的流浪小貓。

明明都落魄到只能在天橋下吹冷風的地步了，居然還有心情逗貓玩兒。

男孩兒不可思議。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一開始是被小貓引起注意的，但最後卻完全被這位陌生人吸引了全部的目光，“他”身上有種非常特殊的氣質，落魄和神秘混合，溫柔中似乎又帶着些浪漫，看一眼就沒辦法輕易挪開。

流浪小貓顯然也折服在“他”的魅力之下，信任的靠近對方，小腦袋親昵的蹭着對方的手指。

從沒見過這麽親人還會撒嬌的野貓！

男孩兒驚呆了，這個人難道是個親近自然受動物歡迎的德魯伊嗎？

小貓大概餓了，舔舔陌生人的手指，然後仰起小腦袋咪咪叫着讨食。

陌生人在身上摸索半天，拿出一塊看着黑乎乎的東西給小貓，小貓鼻子嗅了嗅，不為所動的繼續咪咪咪軟乎乎的叫。

但它喜歡的新朋友顯然沒有可以給它填飽肚子的食物。

“那個。”男孩兒小心的搭話，陰影中的陌生人和小貓都朝他看過來，“我剛好有貓糧。”他從背包裏摸出一個罐子，擰開蓋子，把裏面裝得滿滿的貓糧朝向他們。